16 壁畫
第16章 壁畫
那瞬間路叢星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可很快他就發現田柔柔一直維持着慘白的臉和這浮誇的笑容,眼裏并沒有自己。
腐臭味直直往鼻子裏鑽,路叢星的眼睛眨也不眨。
一股子行将枯木的味道。
田柔柔蹲下來處理那坨嘔出來的黑色不明腐爛物體,她從床底下扯出一個花紋奇特的痰盂放在旁邊,那坨惡心的粘稠物就自己蠕動着爬了進去。
瞬間腐臭的味道消失的幹幹淨淨。
田柔柔的臉上也不再是蒼白而滲人,她的臉色逐漸紅潤,看起來和普通的少女沒有任何區別。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關節,身體各處地方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老舊的機器。
痰盂安安靜靜的放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剛剛吞了個惡心的恐怖東西。
路叢星還想再仔細觀察觀察那個痰盂,田柔柔就将它藏起來了。
【去村口看看。】
賀洲言成熟的聲線突然在腦海裏響起,路叢星下意識扭頭。
肩膀上的毛團子和他靠得很近,他的臉毫無防備的埋進了毛茸茸裏。
雖然馬上就挪開了,可一想到這是那只壞白澤他就渾身不自在。
他紅着耳朵去村口,差點連隐形符都忘了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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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到村口他就明白為什麽賀洲言讓他過來了,村口處倒了個人在地上,正是王興身邊一開始應和他的人。
他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而且還自己暈倒在村口。
路叢星暗察不好,快步走過去将他扶起貼了個清醒符。
那個人幽幽轉醒,睜眼見到路叢星的瞬間差點痛哭流涕。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使得他說話颠三倒四,路叢星只好将他帶到了劇組衆人呆的房子裏。
這麽多人的存在終于讓他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導演催促:“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你快點說啊,其他人呢,王興呢?”
“不、不見了。”他哆哆嗦嗦着,“都不見了,剛剛走進山裏我們明明都在一起,一轉眼就少了一個,再一轉眼又少了一個,我們只能緊緊走在一起,可是很快還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你一個人在山裏看到了什麽?”路叢星耐心很好的問。
“鬼、鬼打牆,是鬼打牆!”他高聲喊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
路叢星安撫他:“別怕,你已經出來了,你身上帶了我的符咒,所以不會出事。”
他一下子愣住了,突然伸手摸着自己身上的幾個口袋,最後在褲袋裏摸出一把灰燼。
這就是符咒燃燒後的樣子,也代表他确實撞邪了。
見狀圍觀的人都馬上在自己身上四處摸索有沒有貼身放着符咒,他們此時都無比慶幸自己沒有亂跑出去,看着路叢星的眼神更加敬佩了,這次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那個人盯着手上救了他一命的這撮灰,臉上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可、可王哥他們好像沒帶符咒啊...”
路叢星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稍微愣了愣。
“什麽!?”導演的反應十分激烈,“你們真的是!”
他急得亂轉,一會抓自己頭發一會又用難以啓齒的表情看着路叢星。
知道他想拜托自己,路叢星十分平靜的主動道:“我可以去找找看。”
“真、真的嗎?”導演的臉上并沒有多高興,更多的是內疚。
他請這位年輕的驅鬼師來,只是為了一些靈異劇情上的相關指導和避免他們在拍攝過程中處了什麽忌諱。
而現在發生的一切全是他們自己取景錯誤落入了不該來的地方,路叢星根本沒有理由費這麽大勁來幫助他們,更別說是冒險出去找人。
可導演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劇組裏有人再出事。
路叢星沒有他這麽糾結,在他心裏遇到這種事情就像是打消消樂,如果不打通關就會變成他心裏的一個疙瘩。
沒想到的是聽到他要出村找人,反對得最厲害的不是帝江,而是顧翰音。
路叢星有些無奈:“你還是不相信我是驅鬼師嗎?”
哪怕是堅定的無鬼神論者,在遇到這麽多事情後都得重塑觀念。
顧翰音難得頓住了,含糊道:“不是不相信你...”
“那是為什麽不讓我去?”
“...”顧翰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兇惡一點,“既然知道外面那麽危險,小孩子就因為乖乖等待救援!”
沒想到除了那些大妖怪,居然還有人類會說他是小孩子。
路叢星不高興了,他肩膀上的毛團敏銳的感覺到了幼崽的情緒變化,朝顧翰音不善的呲牙。
顧翰音退讓了一步:“那就讓我跟你一起去。”
最後這位固執的影帝還是跟着他一起走了。
帝江則被留下來照看其他人。
有了他看守,村子裏的人也不敢輕易下手。
路叢星想起田柔柔慘白的臉和吐出來的詭異物體,一時間不知道村子裏的人真的還能稱之為“人”嗎。
顧翰音撥開擋路的樹枝,打斷他的思路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裏找他們?”
“村民祭祀的時候集體進入山裏去了一個地方你還記得嗎?”
顧翰音點點頭:“記得,當時他們好像說是一個不許外人進去的山神廟。”
“我覺得他們現在應該都在那裏。”
這是他的直覺,這種近乎動物般的直覺幫助過他很多次。
顧翰音皺眉:“那我們怎麽找到那個廟?”
路叢星挑眉:“我那時候在他們身後留下了東西,跟着我走就行了。”
那撮鬼鬼祟祟跟上去的小火焰就是為了這種時候使用的。
幼崽的臉上帶着小小的驕傲,顯得更加熠熠生輝。
看着看着賀洲言莫名覺得爪子有點癢,他吸了兩口幼崽身上純正的靈氣,心情十分好的搖了搖尾巴。
他就像是來郊游一樣悠閑,當然如果這次的郊游只有他和幼崽沒有這個礙眼的人類就更好了。
路叢星感應着星火的方向,順着它的指引往山的深處走。
越往這個方向走枯木就越多,連地上都不長草了,像是周圍都被吸收了生命力。
終于他們看見了那個所謂的山神廟,和想象中的不一樣這個山神廟的入口十分狹小。
只能容許一個人通過。
光是看着外面只會讓人覺得十分簡樸。
進去後就是一座巨大的山神神像注視着他們,毫無感情的神像眼裏盯着每一個進來的人。
一直乖乖趴在肩膀上的賀洲言突然擡頭,注視了幾秒神像後又興致缺缺的趴回去,專心致志的當幼崽身上的一個可愛挂飾。
這個神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路叢星疑惑的擡起頭,有種被迫和山神像對視的錯覺。
突然神像狹長的眼睛似乎動了動,再次看過去又只是個普通的神像,緊閉着嘴睜着眼睛。
看錯了?
路叢星動了動手指想将派出去的小火焰收回,卻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拉扯。
他遲疑了一下:“不對,他們真正祭拜的東西在下面。”
可是這個山神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通往地下。
顧翰音:“下面?”
他邊說邊毫無防備的随意将手搭上山神像下面一處裝飾用的香爐。
咔嚓——
機關一動,他直接掉下去了。
路叢星:......
他快步走過去查看,對着黑漆漆的坑問:“你沒事吧?”
沒有得到回應。
他有些無奈的抱起優哉游哉的毛團子:“我們也要下去了,記得抓好我。”
“嗚!”小白澤點點頭。
跳下去後沒有預想中的落地感,他在距離地面一厘米的地方被賀洲言用法力包裹住了。
輕柔的法力将他慢慢放下。
“謝謝。”路叢星心情有些複雜。
掉下來後只有一條路,可就是不見顧翰音的身影。
路叢星摸了摸牆壁上突起的花紋:“這裏應該是有法陣,他被傳送到別條路去了。”
賀洲言不喜歡幼崽将心思放在別人身上,他淡淡傳音:【放心,他沒事。】
路叢星:“那其他人呢?”
賀洲言沉默了,再次假裝自己是一只什麽都不懂毛團子。
看樣子是兇多吉少。
路叢星嘆氣,他再次伸手呼喚剛剛被困住的小火焰。
剛剛還召喚不回來的小火焰從路的彼方蹭蹭蹭的跑過來,十分委屈的蹭着他撒嬌,甚至還蹭了小白澤。
埋怨他們這麽晚才來,蹭夠了以後才遁入他體內消失了。
這些幽藍色火焰是他的本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格外喜歡撒嬌。
路叢星默默幫賀洲言把被蹭亂的毛毛撫順,假裝無事發生。
路的盡頭也是一片黑,剛剛在小火焰過來的時候他才看清了牆面。
密密麻麻全刻畫了東西。
他的指尖亮起火焰湊近了牆注視這些畫,似乎畫裏畫着的就是這個村子。
剛開始是很普通的幾個人在村子裏勞作。
人們辛勤的種下種子等待豐收。
路叢星注意到雖然村子裏沒有狗,可這時候的壁畫上是還有養狗的。
大概也證明了這時候村民還是正常的。
他不斷往前走觀看着壁畫,接下來是一場巨大的雨,莊稼全部被淹沒,壁畫上的小人十分絕望。
他們的臉上出現了類似于“悲”的表情。
繼續往下,小人們産生了分歧,他們之間開始吵架。
一些年輕的小人帶着小孩走了,從此村子裏大部分只剩下一些彎着腰代表老人的小人。
和村子現在只有年輕人壯年人的狀況完全是相反的。
路叢星喃喃:“難怪村子裏有那麽多散亂的空房子。”
曾經奇怪的細節全部一一在壁畫上的故事中得到了呈現。
這些代表老人的小人和那些留下來的中年小人開始去山神廟祈求山神給他們食物。
山神廟已經存在很久了大概是從古時候就建在這裏,人們都差點将它遺忘,如果不是這次天災是不會再次想起的。
小人們從山神廟裏回來後還是沒有得到食物,他們決定铤而走險試試最古老的方法來祈求山神庇佑。
殺了村裏僅剩的幾頭羊,掏出內髒供養,再将一整只活羊活埋。
一直到這裏似乎都只是封建愚昧,可到了後面卻畫風一變。
村民們的方法居然真的引來了山神的關注,供奉的器官很快就消失在了廟裏,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已經淹死的莊稼死而複生了。
村民們用幾頭羊得到了山神的庇護,高興的載歌載舞。
可是祭祀并沒有就此停下。
壁畫上的小人們再次進行了祭祀活動。
這一次的他們祈求——永遠年輕!
村子裏幾乎只剩下了老人,他們不甘心接受這樣的身體,貪念在心裏被放大于是再次舉辦了祭祀活動。
山神和他們簽訂了契約,每年必須引誘外鄉人進來,為了得到年輕的身體,即使知道這些外鄉人可能會有不好的下場,村民還是同意了。
每一次祭祀的時候山神都會分給他們一碗水,喝下去沒多久這些小人就會吐出東西來。
路叢星湊近看了看,壁畫的線條十分簡單,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就是田柔柔吐出來的東西。
而壁畫上的小人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變得麻木空白。
狗通人性,當村民們都吐出東西變得年輕後村裏的狗就像不認識自己的主人一樣瘋狂吠叫。
或者這些小生靈也早就看出村子裏的村民不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村民們将狗都殺了,他們活在一個天大的謊言裏每天自欺欺人。
賀洲言:【世界上哪有能将人變得永遠年輕的山神,他們只是獲得光鮮亮麗的外表,內裏實際上都腐敗了。】
路叢星臉上露出不适,他想起了田柔柔吐出的那團惡臭腐敗之物,現在想來他們的身體裏可能早就被這種腐敗到極致的東西填滿了。
村子裏也從此沒有再出生新鮮血液,永遠是這一批小人。
壁畫的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
路叢星若有所思:“所以說就算是看起來最年輕的田柔柔,真實年紀應該也過半百了。”
更別說其他人,譬如田柔柔的父親村長。
難怪他一直覺得這些村民身上有着很重的違和感,明明是人身上死氣卻很重,卻不像是邪祟的陰邪之氣。
也難怪他們做的飯菜總是偏鹹,人老了味覺不敏銳,即使擁有了年輕的皮囊也無法改變腐敗的事實。
這一整個村子,已經都變成活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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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