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磐石島

磐石島

把玉簡收好，靈沛從儲物戒中取出丹藥服下，靈力運行過度的酸脹感散去，才活動着肩頸從床上下來。

船身有陣法加持，以他築基期的修為看不到外部情況，靈沛略一思索，以易容秘術另換了一副面孔，推門出去。

門剛開，便有個小姑娘滾落到他腳邊。

那姑娘大約七八歲年紀，一身服飾及頭發都亂糟糟的，大約原本正抵靠在門板上睡，不妨門驟然打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是道歉：“仙長，我錯了仙長……”

她邊道歉邊摟上靈沛雙腿，靈沛往後退，表情很差：“無事。”

他退進房間，那小姑娘便膝行着跟了進來，仰面忐忑道：“仙長您真的不怪我嗎？”

船艙過道沒什麽修士來去，但靈沛能感到有幾道神識試探着掃過來，有些煩躁地驅趕道：“出去。”

然而小姑娘卻并未被他冷臉吓走，甚至出言求道：“仙長您能否讓我在您房內住幾日？我一人無處可去……”

靈沛一心想着上到甲板去看看如今到了何處，以及詢問其他乘客自己昏迷時發生了何事，這小姑娘一直擋在門口，實在讓他耐心全無，當下出手将人掀到了門外，自己則三兩步消失在通道。

幽藍深邃的海面上無風無浪，也沒有礁石島嶼。

靈沛掃了掃甲板上或坐或站的修士，挑了個面相和藹的煉氣女修，朝她走去。

“前輩，我想與你打聽些事情。”

那女修背倚欄杆，原本正在喂自己靈寵吃食，聞言收了手，上上下下打量靈沛好幾眼，問：“何事？”

“多謝前輩……”靈沛斟酌着話語，問道，“不知此地為何處，距鎮水灣多遠了？”

“少說也有幾十萬裏了，第一次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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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沛點點頭，正要繼續問，對方又問：“小友是去買，還是賣啊？”

靈沛根本聽不懂她的話，但他跟着雲知非在外行了小半年，也不如當初那樣把不知道擺在臉上，只道：“兩者皆有吧。”

女修笑笑，說：“怎麽稱呼？”

原本是靈沛問，如今倒成了他答話了……靈沛頓了頓，不願意透露姓名，只說：“晚輩姓裴。”

“裴小友。”對方腳下靈寵不安分地繞了兩圈，靈沛退了退，聽她道，“老身見你乖巧伶俐，心中喜愛，你就跟我那徒兒叫聲廖婆婆吧。”

“廖婆婆。”

靈沛招呼完，正要開口繼續打聽，對方問題又來了：“不知小友所賣何物，收的又是何物，老身認識玲珑閣管事，想必可以幫上一二。”

“……”

“此事不急，”靈沛盡量好聲好氣道，“晚輩自登船後便一直在艙內打坐，不知這幾日船上可有發生過何事？”

那廖婆婆揮揮手：“除了前兩日有場大浪，別的并無什麽異動——”

“多謝，晚輩告辭。”

說完等也不等對方開口，轉身便走。

“哎！你這小子……”

背後傳來破空聲，靈沛側身往右一避，有些煩躁地回過頭：“抱歉，晚輩還有要事在身。”

他冷着臉，眼神不耐且帶着殺意，對方被震得微微愣住，要說的話也停住了沒有繼續。

靈沛沒再管她，心煩意亂地往船艙走去，邊行邊想這樣打聽真是很消磨耐心，要不幹脆等船靠岸再随便找個落單的修士扣住盤問算了。

他明白，以他本事是沒辦法讓船在這個時候掉頭的，想要去找雲知非，唯有到等船到目的地後再返航。

幾步回到門口，之前那小姑娘竟還在。她抱着膝坐在門框角落，整張臉埋在膝蓋裏，只露出頭頂枯黃的頭發。

“你怎麽還在？”

小姑娘聽到聲音，立刻擡頭：“仙長，我……”

這一擡頭，露出了她發青的半邊臉頰，像是撞到了那兒，又像被人以重物擊打過。

靈沛皺眉，他走時對方臉上除了髒點，并未有半點傷痕，難道是他掀人時不小心将人撞的？

對方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摸了摸臉頰，說：“仙長，這是你走後，我被其他人弄的。”

靈沛收回目光，取出一塊小牌在門前法陣按了按，打開艙門，往裏走去。

身後女孩見他不說話，大着膽子跟了進來。

整個船艙空間很小，只是多個小女孩而已，立刻就顯得逼仄許多。靈沛走到床邊坐下，丢了個蒲團給她。

“多謝仙長……”對方抱着蒲團在角落坐下，盤起腿，像是個打坐的樣子。

靈沛靠在艙壁，靜靜看了她一段時間，問：“你一個人？”

女孩本就沒有入定，聞言立刻睜開眼，搖頭答他：“我與我爺爺一同上船的，只是我爺爺沒付夠船費，前日海上忽起大浪，我爺爺被拉去幫忙……之後，就沒了。”

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灰撲撲的儲物袋，說：“這是我爺爺生前留給我保管的。”

靈沛看都沒看她手裏的東西，只是略點了點頭，問：“你知道這船在海上航行幾日了嗎？”

“有六七日了。”

修道之人，即便再累也只需幾個時辰的歇息便會醒來，自己一睡睡了六七日，肯定是雲知非做了手腳。

靈沛心中不快，一時沒再開口。

艙內寂靜無聲，靈沛靠在微微晃動的艙壁，設想着雲知非非走不可的理由——想來想去，最合情合理的情況，大概便是千靈宗門人追至鎮水灣，雲知非為了不累及他，孤身一人下了船去引開他們……

靈沛知道自己在雲知非身邊除了拖累他沒有別的作用，此時此刻，也只能勉強自己去接受他的這個決定。

他輕輕嘆出一口氣，視線又移到了角落裏的小姑娘身上。

雖然這姑娘是個凡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氣感，但靈沛還是死馬當活馬醫地問了：“這船剛起航時，可發生過什麽大事？”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爺爺提前半月住進最下層幹活，沒怎麽上來過……”

靈沛點點頭，從戒內取了一枚丹藥服下，打算趁這時間好好恢複，等船靠岸後也好去扣個人來盤問。

“仙長，我想起一事，不過那時船還未起航……大概起航前三日左右，有個大宗門說他們門內叛逃的弟子往這兒來，船老大惹不起他們，讓人安插進了幾名修士——艙底加礦的修士裏，就有一個他們的……”

“嗯。”靈沛沒什麽表情的臉總算有了變化，問，“他們還在嗎？”

“船開那日，加礦那修士就不見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靈沛沒怎麽在意地點點頭，視線移到頭頂，将整個船艙各處都看過，仔細回憶之前被雲知非抱入艙內的情景。

“仙長，我知道船上有一位通曉百事的老先生，您若有消息想打探，不如試試去問他。”

靈沛從掀開的枕頭下摸出一把被燒得焦黑的銀針，細細點過收入儲物戒，道：“不必了。”

船終于抵達磐石島，是兩日後。

其實按照船的航行速度算來，這島離鎮水灣遠遠沒有那廖婆婆所言的幾十萬裏遠，靈沛若肯吃苦，禦空回去，也不是趕不回去。

但海上風險未知，無論空中還是水裏都可能有妖獸出沒，一路上沒個落腳換氣的地方，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靈沛跟着雲知非同行，多少也學會了一些他的謹慎。

到岸後，那廖婆婆在碼頭等到靈沛，竟還試圖與他套近乎，被靈沛直接回絕了。

靈沛如今換的這張臉比較普通且略有些兇，不耐煩的時候，随便掃兩眼都像帶着殺氣，對方倒是沒再多找沒趣。

小姑娘仍舊跟着他。

返航行程定在半月後，靈沛在小姑娘的帶領下，到了一處別苑，租下一間普通洞府，兩人整日在其內打坐休息，并不外出。

靈沛懶得過問她的事情，小姑娘也就只同他說了自己名叫禾冰香。

禾冰香還未入道，但飲食方面有她死去的爺爺留下的辟谷丹維持，除了偶爾需燒些水食用，其餘時候都安安靜靜的，倒是并不影響靈沛。

沒想到十日後，別苑卻迎來了一波不速之客，點名讓靈沛出去。

別苑主人親自來請靈沛，靈沛莫名其妙，探了神識出去看。

這一看，竟又是那廖婆婆——大概是被靈沛連着冷臉兩次，她氣不過，才帶着她侄兒來找場子。

只是她那侄兒也只有煉氣九層，堪堪摸到築基門檻，其餘七八人也都是煉氣六七層不等，看着着實寒酸。

“裴兄弟，你們若是有恩怨，還請出了小苑再行解決……”別苑主人是名煉氣四層的老修士，見此情況滿面愁容，像是生怕他們當場打起來。

“可以。”

靈沛只在苑前打了個照面，便率先兩步移出別苑，朝灘邊而去。

身後廖婆婆等人果然追上。

靈沛特意挑了個人煙稀少的方向，等到灘邊，見此地除了三三兩兩的漁人沒什麽人來往，才從戒中取了紅綢，一招便将所有人都捆在了一處。

他只留了那廖婆婆清醒，其餘人則直接絞暈了。

“何必呢？”靈沛站在礁石上，目露嫌惡，“你們這些人，腦子裏除了殺人奪寶，就沒有半點別的事情可做嗎？”

廖婆婆慘白着臉：“小兄弟——不、前輩，前輩你誤會了，晚輩帶侄兒來，是想為前輩引薦此地玲珑閣管事，前輩您不是有東西要收嗎……”

“晚輩真的沒想殺人奪寶，真的……磐石島上凡人居多，島主明令修士不得在島上動武，晚輩來別苑，真的只想為前輩牽橋搭線……”

靈沛并不信她所言：“不得動武？動了會怎樣？”

“會——”廖婆婆停下話語，眼神越過靈沛，看向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