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

盛夏

2012年，盛夏。

各大高中院校為期一周的軍訓基本上都定在了八月底，結果不巧碰上了十來天的陰雨綿綿，連點太陽的邊邊都沒見着，原本按照慣例應該曬成黑炭的高一新生開學報到那天個個都是白白淨淨的，羨煞了不少過來人。

漢水市的學校多，市重點外隔着兩三站公交又是一個省重點，每年九月一號開學這天，熙熙攘攘送孩子報道的大部隊出動，出門上班的早八白領們為了避免堵車遲到都得提早起床半小時。

“過了這一段就好了，津泉附中和十五中都在這條路上，太堵了，前面拐彎過去就清淨了。”林北喬夫妻倆都是九點半的班，雙雙出來送女兒開學，男人握着方向盤四處張望着有沒有能變道更快些的路線。

“昂，沒事，還早呢。”林時鹿坐在後座上悠哉啃着醬肉包子，他們的目的地不是這些叫起來響當當的重點高校，而是一所名叫明昙的美術高中。

所謂美術高中，便是專門培養美術特長生的地方。

林時鹿打小就是個聰明孩子，但人比較懶玩心也重，是以成績一直一般。雖然目前看來上個普高綽綽有餘，但進去了也就是個中後排小學渣，除非哪天茅塞頓開成績突飛猛進，否則以後大概率就是一眼看穿的混個三本院校讀一讀，能摸到二本線就算是運氣來了。

有的時候林時鹿自己會覺得這樣不上不下的也有好處，就比如說如果她的成績很好，那父母就不會輕易被她說服讓她讀了一個美高，雖然也是一樣的可以考大學，但畢竟美術生能夠選擇的專業是很有局限性的。

可她喜歡畫畫，從小就喜歡，房間裏的漫畫書堆得比課本還多，每次寫作業發呆跑神就是在課本小角上畫柯南。

從今以後，以後可以正大光明地以此為專業，不會再被批評說成是不務正業，光是那麽一想，林時鹿就覺得未來三年的空氣都是甜美的。

終于過了擁堵路段，後面一條街上只有明昙一所學校，車流量就明顯變小了。

到了學校門口，林北喬降低了車速，副駕上的老婆邬雅眼尖，指着窗外某處忽然道：“欸，鹿鹿你看，那個是不是你初中班上那個第一名啊？叫陳誠？”

“看錯了吧，第一名哪來上美高，人家肯定上省重點去了。”林北喬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不以為意笑了笑。

“就是他吧，我開家長會的時候見瞧見過一回的，那孩子長得可出挑了，個子也高。”邬雅并不覺得自己認錯了，還在接着求證：“鹿鹿你快看一眼，就那前面。”

林時鹿還沒擡頭就知道她媽媽估計是沒認錯人的，因為陳誠确實是跟她讀了一個學校，而且還分在一個班了，她軍訓的時候就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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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林時鹿應了一聲，“他跟我一個班的。”

這下輪到林北喬邬雅二人吃驚了，叽叽喳喳問着是怎麽回事。

不怪他們這個反應，一開始林時鹿自己都是覺得很神奇。原因無他，陳誠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不偏科的那種，初中時候回回考試都是一騎絕塵甩出第二名一大截，每科老師都說這以後是要考省重點火箭班的料子。

但是後來他初三的時候不知道什麽原因轉校了，沒想到一年之後再見到他，竟然會是在明昙這種名不見經傳的美高裏。兜兜轉轉一大圈，竟是跟她這個小學渣讀了一個班，不可思議。

雖然父母的好奇心洶湧，但林時鹿知道的也并不多，她跟陳誠初中沒在一個班，倆人的成績中間隔着大半個學校，自然也不會有隔壁班學霸惺惺相惜的橋段，充其量不過就是個見過面認識的同學罷了。

“看來這孩子是中考失利了啊。”林北喬啧啧搖頭嘆息。

“這得是失成什麽水準才跟咱們到一個學校來了啊，他初二下學期那會都是妥妥的省重點，哎喲……”

林時鹿對自己的成績有着非常清醒的自我認知，對于自家老媽這句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邬雅滿臉的惋惜，反複念叨着可惜：“……估計還是當時初三轉學受影響了，突然換了環境換了老師教多少還是不适應，怎麽沒複讀一年呢。”

“高三複讀就算了，誰沒事初中複讀啊，後面怎麽樣還不知道呢，這太浪費時間了吧。”林北喬失笑搖頭。

早高峰不好停車，父母将林時鹿送到學校門口後就離開了。

寬大平坦的林蔭道上全是背着書包往裏走的學生，林時鹿不疾不緩往前走着。她前面有一個清瘦高挑的背影，頭發看起來很軟，穿着一件簡單普通的黑色T恤。

就像早上那條街道上的堵車一樣，經過了林蔭道和教學樓之後，高二高三的學生拐了彎，剩下的人變少了，全都是這一屆高一的新生。

上到三樓之後，林時鹿還不近不遠地跟在陳誠後面。他們是一個班的，目的地相同。

他們到的早，教室裏只稀稀拉拉坐了兩三個人，都是女生。林時鹿瞧了眼陳誠的背影，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動跟他打個招呼，畢竟二人之前也算是在同一個學校的，雖然學霸可能不認識她。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後面的兩個女生就已經在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了。

林時鹿是個熱鬧愛玩的性子，軍訓的時候就已經跟新同學混熟了，人緣很好，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坐過去熟絡的跟二人聊起天來。

不過五分鐘時間過去，教室裏就開始陸續進人了，年輕人多的地方總是格外的熱鬧些，大家笑意滿滿的相互攀談，三五成群前後圍聚成一個個小圈，從今天出門好堵聊到喜歡的愛豆出了新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教室都顯得叽叽喳喳的。

明昙這一屆高一一共有十二個班，沒有分所謂的‘尖子班’、‘火箭班’，都是按照中考成績平均分配的，每個班的成績帶分布都很均勻，每個班上35-40人左右。

林時鹿軍訓結束的文藝彙演時候上臺唱過歌，而且舞臺效果很不錯，算是在整個高一的十二班面前露過臉，周邊圍着的人氣總是要旺一些，俨然是一個小圈的中心人物。

這個時候就，教室裏嗡嗡的嘈雜聲忽然變小，是班主任大步流星地進來了。

所有轉身講話的學生都自覺地轉過身去，調整着桌子板凳，向前坐好。

班主任名叫韓晴，教語文，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教師，及肩長發，面相長得十分清秀。

班主任是跟了軍訓全程的，雖然才開學第一天，但學生們其實已經跟韓晴相處了有一周的時間了，林時鹿對于這位未來三年的班主任的脾性也是有了一個初步了解。

幹練，這是林時鹿對韓晴老師最大的初印象。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但是個非常講究效率的人。

她穿了白襯衣和高腰筒裙，說話時候的語速偏快，開門見山道：“好了，今天就正式開學了，有幾句話呢，我想在開學第一天告訴大家。”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同學選擇美術生這條路或許是因為覺得可以作為考大學的跳板，覺得可以以相對較低的分數線考進好大學。”

講臺上的韓晴視線掃過下面坐得滿滿當當的蘿蔔頭們，“但是美術這條路并不代表着捷徑，應該說這個世界上其實并沒有所謂的捷徑可走，你們想要上好大學，就要在專業方面付出對等的努力和汗水，不要以為這很輕松，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大家，這并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我帶過很多屆班主任了，見過太多半途而廢堅持不下去的例子，同樣的，也見過很多努力的孩子為了自己的夢想奮力拼搏，最後也取得了所期望的成果。”

“所以我想告訴大家的是，擺正自己的心态，不要以為美術生的文化分數要求低，就感覺自己在走捷徑從而放松警惕，中國人這麽多，有捷徑也等不到你來慢悠悠地走對不對，早就被人踏破了。”

韓晴是個有經驗的班主任，開學第一天，原本也沒指望下面幹剛剛升上高中新鮮勁爆棚躁動的學生們能有多少感觸，點到即止，也并未再多言，擺了擺手道：“好了，學委現在可以帶着班上的男生去一號樓領一下教材了。”

林時鹿所在的班級是一班，一共三十七個人，藝術班這種地方一向都是女多男少，全班不多不少正好十個男生，在學委的招呼下紛紛起了身。

陳誠也站了起來。

林時鹿往前看了眼，他從進教室開始就一直自己一個人坐在第一排的角落裏，現在班上還沒分座位，他坐的那是她絕對不會自主選擇的一個位置。

原因很簡單，他們班現在的桌椅排的是單條的，相當于沒有同桌，他那個地方前面左邊都沒人，只要自己不回頭，就跟個孤島似的，太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