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好白

你好白

林時鹿的假期生活和她預想中的一樣爽,雖然期末考試的文化課考砸了,邬雅對她下了禁足令讓她寒假在家好好預習下學期的知識,但是爹媽都要上班,每周一到周五她都能一個人在家裏玩電腦吃零食,晚上等到邬雅回來之後再開始正經畫畫寫作業。

日子這麽一混就混過去了半個月,今年的農歷新年晚,漢水市下了兩場大雪,外面才姍姍來遲的開始張燈結彩。

林時鹿是個天生閑不住的熱鬧性子,在家吃吃喝喝半個月,即便再悠閑,也開始逐漸有點關不住想要出去玩了,正好這時候駱小則給她發來了消息,說下個學期就要開始學色彩了,問她要不要一起先買顏料在家裏練練手。

這麽好的正經機會可以出門,林時鹿幾乎是從床上激動得彈坐起來。

【林深時見鹿】:去去去!欸,我還以為你回九川了呢。

【駱小則】:回去了一趟,已經回來了,還是在漢水過年。我還給你們帶了那邊的土特産,小麻花特別好吃,嘿嘿。

林時鹿有半個月沒出門了,憋瘋了着急出去放風,積極響應號召,很快就約定了時間和地點,駱小則發消息跟她說本來還想叫姚雨希一起去,但是姚神之前學過美術,肯定已經有顏料盒跟水粉筆啥的了。

晚上,林時鹿跟自家媽媽說了這個行程,就和她猜測的一樣,跟學習有關的事情邬雅都非常支持,很爽快的便同意了,還給了她五百塊錢的采購費。

林時鹿拿着錢,美滋滋的将自己往床上一丢躺下,略作思考後,掏出手機來,點出了那個加了有半個月到現在都還沒說過話的企鵝頭像。

陳誠也不知道是真沒在線還是隐身了,林時鹿在手機上編輯着信息,她十分自信,學霸某些程度上來說就跟家長的反應很像,叫他去九川滑雪去玩他會拒絕,但是這種買顏料練習跟學習沾邊的東西,他一準會同意。

一條消息過去,沒多久就有了回應,簡單又僵硬的兩個字:好的。

明昙美高周圍就有不少小商販賣水粉顏料和鉛筆,但駱小則顯然是提前做過功略了,那種小店的水粉顏料色號不全,補補貨還行,但一開始想要一次性買全,還得是到美院周圍去才會有那種大型的材料店。

第二天一早,林時鹿在約定時間出門,遠遠的就在丁字小巷的路口看見了等在那裏的陳誠。

“你提前到了呀,等多久了,很冷吧。”林時鹿戴着毛絨絨的圍巾和手套,關了這麽些天好不容易出了門,眼珠子都是亮閃閃的在發光。

“沒有很久,就幾分鐘。”陳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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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已經被環衛工人掃到道路兩邊了,下過雪的街道連呼吸進去的空氣都是冷的,林時鹿的鼻頭又凍紅了,一揚手道:“走叭,小則也出發了。”

漢水市有兩所美術學院,一個在市區,一個在郊區,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坐落于美林路上的雲湖美術學院。

上了公交車後,林時鹿将自己的耳罩摘下來挂在脖子上,偏頭看了眼陳誠,不像她這麽全副武裝,他幾乎是除了一身黑色的羽絨服,什麽護具都沒有戴。

“你脖子和手不冷啊?”林時鹿忍不住咂舌,看向了陳誠落在自己腿上的那雙手,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襯得人手背越發蒼白,她嘴巴沒把門想到什麽說什麽:“你好白啊,感覺好像不怎麽曬太陽似的,我看其他喜歡打籃球的男生好像一個個都曬得黑黢黢的,胳膊和身上是兩個顏色的那種。”

陳誠初中的時候還經常打籃球,但室內的場地居多,後來出事之後這些愛好便擱置了,他連體育課的時間都基本用來練習素描了,自然也就曬不到什麽太陽。

少年稍微想了下,簡單回答道:“可能冬天吧,黑色也顯白。”

林時鹿哦了一聲,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她從大口袋裏掏出提前寫好的小紙條遞給他看:“你看,我上網查了不少資料,水粉顏料買馬利或者蒙瑪特這兩個牌子的比較好,然後钛白要多買一點,是最常用的調色顏料,我還抄了好多色階,你看這些名字,光是黃色都分好多種啊……”

冬天的衣服擁擠,林時鹿跟他說話時候身子稍微湊過去了一點,胳膊就和陳誠貼上了。

兩個高中生擠在後座上,外人從正前方的視角乍一看或許會顯得有幾分親密和依偎的意思,但兩人的表情和狀态卻都是毫無雜念的,他們探讨着紙上的顏料名字,随着車子轉彎開動,一起搖搖晃晃的。

約莫半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兩人下了車,又再步行了一段距離,便在前方的大梧桐樹下瞧見了等候的駱小則。

“嗨,課代表!”憨厚的少年臉頰上冷出了兩團高原紅,熱情地将手裏拎着的特産袋子遞上去,是兩袋分裝好的琥珀小麻花。

“哇,謝謝。”林時鹿不跟他客氣,一把接了過來,一邊将背後的雙肩包拉下來,一邊拎出了其中的一袋遞給陳誠。

陳誠愣了一瞬,搖頭正準備說不用了謝謝,林時鹿一眼就從表情看出了他的想法,順溜地接口道:“你不喜歡吃甜的嗎?”然後她滿眼期待問駱小則:“那我可以吃兩份嗎?我好喜歡吃小麻花。”

駱小則:“給你給你,我家還有好多,這只是分裝的兩個小袋。”

林時鹿便開心地将東西一起裝進了背包裏:“感謝!”

三人往雲湖美院的方向走去,陳誠是個悶葫蘆,經常一天下來也不怎麽說話,駱小則很自然的就跟林時鹿叽叽喳喳地走在了一起。

穿着黑色長款羽絨服的陳誠從後面看起來,身形與一個成年人無異,天氣一冷天地間所有顏色的飽和度都一起降低了,陳誠的清冷長相在這種環境之下,格外的受烘托。

像他們這種美術生,對視覺上有美感的東西多少都會更敏感些,駱小則從剛才第一眼看見陳誠的時候就有感覺了,他小聲悄悄對林時鹿說:“诶,鹿鹿,我發現這位高冷哥今天看起來好憂郁啊,他看起來有股很憂郁的帥感。”

林時鹿:“他不是每天都這個表情嗎?”

駱小則:“是嗎?”

林時鹿肯定地點頭:“是啊。”

駱小則憨笑兩聲:“那可能平時我沒注意吧,他存在感太低了。”

雲湖美院的大學生們也早都已經放假了,美林路上的人不多,來往的大多數都是還在上班的社會人士打工族,他們找了一家門頭很大看起來貨品非常齊全的美術用品店進了門去。

駱小則瞅了眼門口的放假告示,慶幸道:“還好今天來了,這快過年了材料店都準備歇業了,他們家明天最後一天營業,再開門就是正月十五之後了。”

店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學生在買東西,店門将外面呼嘯的北風聲隔絕在外,裏面很安靜,場地雖大卻完全不顯空曠,兩側的貨架上滿滿當當擺的全是罐裝的水粉顏料和水粉筆,中間的島臺上平鋪着各種尺寸的素描紙,再往後還有鉛筆區和丙烯顏料區,林時鹿隐約還在後面掃到了成排的石膏頭像售賣。

她手裏提着門口拿的籃子,就近在一排水粉顏料前駐足,那些顏料按照色階整齊排列,由淺入深,和色環一樣漂亮又治愈。

林時鹿很享受這種視覺盛宴,購物欲作祟,幾乎是完全忘了昨天晚上在屋裏查的‘黑紅清單’,看見一些漂亮好看的顏色,就忍不住往自己籃子裏放。

“你買這個顏色幹什麽,網上說粉色很少用到的。”駱小則湊過來往她手裏瞅了一眼。

林時鹿道:“你不覺得這個粉色調得很嫩很好看嗎!稍微再淡一點的話,可以畫櫻花诶。還有這個,你看你看,我剛才一眼就相中了,這個顏色絕了,叫拿頗裏黃,淡淡的看着好舒服。”

駱小則欣賞不來,跟着笑了兩聲後道:“那你買吧,我還是按照清單選。”

陳誠手裏也拎着籃子,少年顯然是很有規劃的那一類人,他按照需求将東西分門別類擺好,拿了一排常用型號的水粉筆,正想再去找調色盤,一個轉彎經過島臺和林時鹿碰上,發現小姑娘竟然還在水粉牆前面駐足流連。

陳誠的目光轉向她手裏已經提着相當吃力的購物籃,裏面已經碼了五六十來罐顏料了,小姑娘卻還在仰着腦袋看着架子上的‘钴藍’和‘群青’兩個顏色難舍難分地糾結着。

“……”陳誠看了她一會,眼看着林時鹿那鎮長好像是想把兩罐一起抄了,出聲道:“這兩個差別也不大,買一個就夠了吧?”

“不一樣啊,這個藍的更純粹,另一個有點泛紫色我覺得,啧,好漂亮,好深邃的顏色啊。”林時鹿實在是單手拎不動了,改成将籃子提起來抱在了懷裏。

“其實絕大部分顏色是能自己調出來的。”陳誠看她實在像冤大頭,還是勸了一句,“常用色就那麽些,其實剛開始沒必要買這麽多,後面按照自己的習慣再加都可以。”

林時鹿站在那看着他,陳誠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個在零食架前不願意走的小朋友。

“真的。”陳誠認真道:“你這些絕對夠用了,而且還有多的,到時候顏料盒也沒那麽多格給你裝。”

林時鹿仿佛終于是被拉回了點理智勸動了,把籃子放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了被自己冷落多時的那張小紙條,蹲在那心虛道:“但是我昨天查的必買常用色好像還沒買齊诶。”

陳誠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稍顯錯愕的表情。

他見她蹲在地上看自己,便走過去一起蹲了下來,伸手将她籃子裏的一些亂七八糟的顏色清理出來:“我幫你看看吧,有些很刁鑽的顏色只是看着好看,實際上很難派上用場。”

瓶瓶罐罐的顏料擺了一地,陳誠按照之前袁璎教過的辦法将顏色分類,從中摘出了幾瓶相對豔麗的放在一邊,告訴她道:“你看,這幾個就屬于看起來侵略性就很強,必定用的很少,這種就留一兩種調色就夠了。”

林時鹿蹲在他身邊,睜着一雙茫然的眼反問:“什麽叫侵略性?”

“色彩侵略性。”陳誠解釋着,“指在調色過程中容易對其他顏色造成劇烈變化,只加一點點都會很影響色相,比如這種紫羅蘭和群青這種。”

少年的聲音幹淨沒有雜質,他的變聲期已經接近尾聲了,正是脫離了稚嫩範圍,又還未到成熟的階段,像越過原野的清風,平穩敘述着,沒有過多的抑揚頓挫與情緒,但很有屬于自己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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