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寫生(2)
寫生(2)
陳誠:“下午老師說的,你的那張速寫線條要注意虛實的呼吸感,你有練習的方向嗎?”
毫無疑問,下午的兩張速寫練習,形準的林時鹿占了相當大的優勢,又是被羅昊拎出來當範畫展示的,但是準歸準,羅昊也指出了林時鹿線條的基本功比較一般這一問題。
林時鹿語意輕松回答他:“應該說得就是線條粗細吧,筆力把控啥的,這只能靠練了,數量堆。”
她說得輕飄飄,顯然是并沒有太往心裏去的,沒等來陳誠的下一句話,林時鹿的注意力就已經飄到了別的話題上,興沖沖道:“我聽其他同學說,到時候去寫生,宏村是徽派建築,不過婺源和太行山也都有小古鎮,到時候十幾天不用上文化課,那應該也不會有文化作業吧?可真開心,我心都要飛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這屆高二的學生們,幾乎都是數着日子過的。
待到十一的國慶長假過去之後,寫生之旅正式拉開了帷幕,為了分流,全年級的十二個班級分成了三批,每批四個班,将會分別去往不同的寫生景區,以班主任抓阄的形式決定目的地。
學生們的小道消息都非常之靈通,幫老師準備材料的學委們已經将風聲透露了出來,是以到了宣布消息的這一天,班主任韓晴人剛一進班上,就發現下面齊刷刷三十多雙眼睛巴巴盯着她看。
韓晴失笑,衆望所歸之下開口道:“跟大家同步一下,咱們班這次寫生是去宏村。”
話音剛落,幾個熱鬧愛起哄的學生就已經開始發出各種慶祝的聲音了,并不在乎于目的地是哪裏,主要是消息落定,就代表事情的行程接近了。
“好了好了都安靜。”韓晴安撫下來學生們躁動的情緒之後,接着說道:“十月二十號出發,三十一號返程,往返都是乘坐大巴車,大家帶夠換洗的衣物,雨傘雨衣……”
林時鹿從來沒有在沒有家長陪同的情況下出過遠門,激動極了,出發的頭一天收拾行李的時候,什麽東西都想帶,蹲在地上往行李箱裏塞裝備。
邬雅實在是看不過眼了,擺手道:“你放着我來吧,我給你拿了雨傘,不用再裝這麽多雨衣啦。”
“不是,這事美術老師要帶的。”林時鹿手中動作未停,哼哧哼哧解釋道:“我們老師說了,到時候萬一要是下雨了,雨傘那是要給畫遮着的,我們只能穿雨衣。而且畫畫的時候裝備太多了,又是畫板都是畫架顏料啥的,跟搬家似的,真下雨了雨傘也挺礙事的。”
邬雅聽着有些不放心道:“你自己注意照顧好自己啊,別弄感冒了,畫濕了就濕了吧,這玩意也不是什麽名家大作的。”
待到林時鹿收拾好了行李和裝備,累得往床上一攤,掏起手機給陳誠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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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時見鹿】:我帶了好多零食,明天在車上可以一起吃,這趟車好遠哦。
對面的陳誠估計在忙別的,他并不是一個手機不離身的人,林時鹿已經習慣了他慢半拍的消息,也不着急,反正等他看見了就會回複她的。
各個班級群年級群都在為了寫生的事情熱鬧着,林時鹿到處聊了一會,最後還是回到了他們那個三人小群裏,跟駱小則商量起了宏村的當地美食。
陳誠注意到手機消息的時候,上面已經有99+的未讀信息了,其中只有一條來自個人,其他的全都是群聊裏的。
他先回複了林時鹿,謝過之後,說自己不怎麽吃零食。
然後又再往上翻了一會群消息,前半段是吃的玩的,後半段回歸到了帶多少顏料多少畫紙。
林時鹿見他回來了,便直接在群裏圈了他一下,拉着他一起進入到了讨論話題來。
第二天,大巴車八點整準時停在了學校門口。
學生們穿着休閑舒适的便裝,在司機的輔助下,挨個将行李放進了大巴下面的車廂中。
林時鹿上車之後利索地就去搶占了一個空排座,一邊擺手招呼陳誠過來:“這邊這邊。”
陳誠身上的T恤總是純色的,基本看不到什麽印花,這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成熟些,他沒說話,安靜地坐到了林時鹿的旁邊。
跟在陳誠後面的就是駱小則,憨厚的少年一屁股就把自己塞進了林時鹿前面一排的位置,然後如出一轍地回身招呼姚雨希:“姚神,這邊。”
姚雨希稍微猶豫了一會,她看了眼後面的林時鹿,搖頭道:“我就坐這裏吧,這裏寬敞些。”然後便在大巴後門的第一排坐下了。
駱小則覺得有點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後面源源不斷的學生往裏面走,很快他身邊這個位置就被另一個熟絡的同學給填上了。
林時鹿從後排扒着駱小則的靠背,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小聲問道:“姚神最近怎麽了啊,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說什麽啊?”駱小則沒聽明白。
林時鹿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張嘴欲言又止,“我也說不上來,就感覺姚神最近有點……好像不像以前那樣,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哎,算了,回頭我自己問問她吧。”
駱小則一臉懵:“啊,有嗎。”他想了想直接上身越過旁邊的同學,朝對面的姚雨希打招呼:“姚神,你不高興啊?”
林時鹿沒想到這憨貨就直接說出來了,低着頭‘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
姚雨希回頭後稍有些錯愕,随即笑着搖頭道:“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雖然女孩笑嘻嘻這麽說着,但林時鹿的感覺其實是對的,姚雨希最近确實不太願意跟她貼得太近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只是兩人都是美術課上比較打眼的人物,走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會被其他人作比較,姚雨希覺得很煩。
這一路上的車程山高水遠,最初的那股興奮勁過了之後,學生們就開始打瞌睡的打瞌睡,玩游戲的玩游戲了,最後兩排的位置成了撲克牌五子棋的地盤,玩得不亦樂乎,韓晴對他們的要求就是聲音小點,不影響到其他同學休息就好。
林時鹿不愛玩這些,出去晃了兩圈覺得沒意思就回來了,“讓我進去吧。”
陳誠戴着耳機在畫速寫,聲音沒開很大,聞言便起了身讓她進了裏面的位置。
林時鹿坐下後,偏頭看了眼他的畫面。那是個硬殼的速寫本,手臂給點支撐力就能畫,但車上難免搖搖晃晃的,林時鹿問他:“你這也太努力了,不覺得眼睛花嗎?”
“還好。”陳誠搖頭,“車上時間太長了,要下午才能到了。”
林時鹿閑着也是無聊,就這麽歪着腦袋看他畫畫,時不時吱個聲稍微指點一下:“我覺得這裏畫大了點,比例有點不對。”
林時鹿的手指在畫紙上比了個位置,“這個動态有點僵硬,把胳膊擡到這來是不是更舒服些。”
陳誠很信她的眼睛,把那幾根線擦了之後重新勾:“這樣呢?”
“比剛才好一點。”林時鹿點頭。
“我也覺得,看着舒服些。”陳誠把速寫本拿着左右轉動了一下,又問她:“你定點會着重注意羅老師說的比例嗎?”
林時鹿:“emm……我一般靠直覺,看着覺得不對勁就改。”
這一路上的時間要坐六七個小時,姿勢不便,陳誠畫了兩三張之後也有點吃不消了,脖子發脹眼睛發暈,無奈關了速寫本閉眼仰着腦袋放松一會。
旁邊的林時鹿笑道:“暈了吧,別畫了,這晃悠悠的別把眼睛搞壞了。”
陳誠嘴角蠕動了一下,輕輕給了個表情以示回應,“是有點暈,我靠一會。”
巴車将要經過穿山隧道,兩側的高樹把車廂裏的光線打得影影綽綽,光影快速從人臉上身上掠過,帶出來了別具一格的朦胧感。
陳誠的喉結已經發育完全了,他腦袋微微向後仰靠,脖頸的線條就出現了明顯的走勢。
林時鹿很快就注意到了,在光影的作用變換下,那喉結就像一個縮小版的山巒,有着陽面與陰面,快速閃動着,好似紀錄片裏開了倍速的日升與日落。
她盯着看了一會,一邊看着,腦子裏一邊就自動浮現出了黑白灰的素描明暗關系,忽然之間,竟是覺得手上有點技癢。
她的畫本和筆盒都在下面車廂的行李箱裏沒帶上來,但林時鹿覺得自己真是難得的一次湧上來這麽想畫素描的沖動,于是乎便沒忍住,掏出手機來偷偷摁了幾張照片,先把這畫面保存下來再說。
寧徽省的宏村是非常有名的美術生寫生聚集地,山水秀麗不說,其獨特的青磚灰瓦飛檐頂,更是形成了自己別具一格的建築派系。
大巴車抵達終點的時候大約下午三四點,分完房間放完行李就到了飯點,晚上是自由活動,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再在旅館門口集合。
這次到宏村來的四個班并沒有鄧雪他們,林時鹿耐不住寂寞,吃了晚飯就撺掇着幾個要好的同學想出去先逛一逛,美其名曰為明天的寫生提前踩踩點,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好地方。
駱小則和江麗珺都應了她的點,陳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紫紅色的晚霞已經在漸漸褪色了,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楚什麽,明白她是貪玩,便搖頭道:“我就不去了。”
林時鹿也沒勉強,點頭道:“好叭,那我出去看看,有什麽漂亮的地方踩了點明天帶你去。”
見女孩轉身準備走,陳誠想了想還是好心開口提醒了一句:“馬上天就黑了,入秋了跟夏天不一樣,現在看着還亮,黑得很快的。”
林時鹿沒聽懂其中的因果關系,歪了歪腦袋用眼神詢問他所以呢。
陳誠:“你沒事嗎,之前說的怕黑。”
林時鹿這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之前差點被人販子給綁走的那一回,後來住院的時候她跟他提過一嘴自己變得有點怕黑了,會心慌。
“哦哦,你說那個呀,有路燈就沒事,我是怕那種完全伸手不見五指的烏漆嘛黑,有點光亮就不要緊,我現在睡覺都還留個床頭燈呢,這次寫生都帶來了。”
陳誠聞言便點頭道:“那就好。”
這家旅館每年都跟全國各地的許多美高合作,對于學生們的住宿體系已經是相當成熟了,男女生分成了兩個單元,分別從兩個樓梯上去,每個标間裏能住四個人。
林時鹿走了以後,陳誠原本準備就在房間裏畫畫,結果另外兩個室友在玩游戲機對打,吵得連耳機音樂都蓋不住那一驚一乍的動靜,他便換了地方去了樓下大堂的沙發那。
陳誠一手夾着速寫本,一手抄着鉛筆盒,人剛從樓梯上走下來,迎面就碰見了剛剛出去不久的林時鹿一群人。
女孩是單着一條腿一瘸一拐地跳進來的,旁邊江麗珺把她扶着,駱小則和另外一個男同學跟在後面搭手。
陳誠的視線落向了她摔破了皮的那條腿,膝蓋上已經在冒血珠子了,林時鹿一看見他就哇哇大叫地訴苦:“我好倒黴啊,一出門就在外面石橋那裏摔了一跤!疼死我了。”
陳誠有些哭笑不得,雖然聽起來有些戲劇性,但這事發生在眼前這個喜歡上蹿下跳的女孩身上,好像又顯得挺正常了。
陳誠走近過去看了眼她的傷口,“要找老師要點藥塗一下吧,韓老師應該帶了醫藥箱。”
江麗珺扶着林時鹿讓她坐在了沙發上,女孩捂着一張臉崩潰道:“感覺好丢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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