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停電

停電

陳誠也不知該回她一句什麽能起到安慰作用,傻站了一會後将本子和筆盒放在了沙發旁邊,轉身道:“我去找老師吧,傷口肯定還是得處理的。”

剛到宏村的第一天晚上,林時鹿就挂了彩,雖然摔得不是很深,但是畢竟傷口在膝蓋這種關節上,活動起來肯定是會受影響了,即便是已經上了藥做了處理,第二天一早下來集合的時候,她也還是一瘸一拐的狀态。

女孩背後背着畫板袋子,下樓梯的姿勢可憐又滑稽,下面好幾個不知情的同學都驚訝看着她,關切詢問怎麽摔成這樣了。

林時鹿:“別提了,說起來都是淚。”

早飯是統一安排在旅館餐廳吃的,因為林時鹿摔的這一跤,早上韓晴又在全班人面前再次強調了一遍安全問題,禁止學生們瘋跑瘋鬧,然後才依次分發了折疊小板凳,将他們排隊領進了景區裏。

宏村裏的徽派建築高大氣派,進去之後,領隊老師的角色就從班主任韓晴交到了美術老師羅昊的手上,他尋了個風景角度都不錯的空地,讓學生們安營紮寨。

羅昊:“我們剛才經過的那條路上有洗手間,可以去那裏打水,我們出來寫生一定要注意素質啊,大家注意不要把顏料弄到地上去了,廢水污水進水池子處理,不準嫌路遠往草叢裏倒。”

林時鹿瘸着一條腿不方便走路,駱小則便很熱心地抄了她的筆桶幫着去打水了。

她自己将手裏的小板凳撐開放下,又把背後的畫袋卸了下來,那畫袋裏面裝着半人高的畫板,完全能當拐杖用,扶着慢慢往下坐。

但她傷在膝蓋上,走路還能直杵杵的犟着,那凳子又矮,要單腿往下彎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陳誠怕她再來上一跤,過來在她胳膊肘上扶了一把。

“謝謝啊。”林時鹿順利坐下,仰頭沖陳誠笑着道謝。

“你把桶給我吧,我幫你打水。”陳誠說道。

“不用,小則幫我去了。”林時鹿一邊把畫袋裏的畫板和顏料盒鉛筆盒一一拿出來,又再抽出了兩側副袋裏的畫架支起來,“你畫水還是房子啊?感覺那邊的房子屋檐都是飛起來的,透視好難啊。”

陳誠向來喜歡給自己上點難度,沒怎麽猶豫就做出了決定:“我先畫建築吧,我的透視得好好再練練。”

林時鹿整理着自己的畫具輕松道:“那你直接背過去吧,我這位置挑得好吧,前面是湖後面是建築,你就坐我旁邊,咱反着坐,我還能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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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回頭瞧了眼,點頭便将東西在腳邊放了下來,“好。”

風景寫生畫的是大場景,和他們在畫室裏刻意堆擺的靜物組合完全不同,深深淺淺的樹木交疊,湖景對面全是徽派的小房子,層層疊疊的遠近關系,難度非常大。

清風拂過湖水面,水邊上散落着三五成群支着畫板寫生的美術生們,他們在畫風景,自己也一并成了景區游客們眼中的風景,人來人往地路過,個個都要忍不住駐足把這一幕拍幾張照片下來。

羅昊背着手轉悠在學生們之間,一邊走一邊指導道:“風景畫層次感很重要,近大遠小,層次拉開,水岸這邊的樹是近景,顏色鮮亮,重點刻畫,水是中景,水對面的房子是遠景,要往模糊了處理。畫建築的同學,瓦片注意不要黑成一大坨,同樣的要畫出來層次感……”

那折疊的小椅子比畫室裏的板凳坐着還要更不舒服些,兩個鐘頭過去,不少學生就開始腰酸背疼的坐不住了,削筆的削筆,換水的換水,借機起來轉一轉看看別人的畫作溜達一圈都是舒服的。

林時鹿的腿腳不利索,再加上畫來感覺了,一屁股坐下去不知道多穩,一手抄着調色盤,弓着腰用小號排筆刻畫對岸的房屋結構。

要說素描的明暗遠近關系她處理不明白,一旦換成了色彩,用不同明度飽和度的顏色來區分遮擋層次關系那就開始變得游刃有餘了。

那深深淺淺的不同綠色似乎每一層都能看出來不一樣,但放在一張畫面裏卻是完全不覺得花哨,相當之和諧。

陳誠跟她是并肩坐在同一水平線上的,只不過方向是反的,他一回頭就能看見林時鹿的畫面。

“怎麽樣,”林時鹿一邊咧嘴笑着一邊展示給他看,“我好喜歡綠色啊,看着好治愈,每種綠色都漂亮。”

“很好看。”陳誠給出了誠懇的評價,他看着她的這張畫作,已經算是超越了他們班所有同齡人的存在了。

周圍的幾個學生圍上來瞧了一眼,動靜太大,引來了羅昊一同觀摩。

“我發覺咱們課代表這個色感,相當有靈性啊。”男人摩梭着指尖,若有所思問道:“你上回模拟考英語多少分啊?”

林時鹿聽着前半段的誇獎心裏還在美滋滋,結果後面問到英語成績,她人立馬就蔫了,縮着脖子不好意思道:“不怎麽樣,很低。”

羅昊又問:“很低是多少,過得了小分嗎?”

英語小分線是所有藝術生除了文化分之外的另一大門檻,在總分相同的情況下,其他科目再怎麽偏科都沒事,數學地理即便是考零蛋也不影響上大學,但英語要是過不了小分線,即便總成績夠了也是進不去的。

林時鹿在那默默搖頭,江麗珺抄着筆補了清亮的一句:“老師,其實我們班能過小分線的加起來也沒幾個。”

羅昊是教美術的,之前沒怎麽關心過學生的文化課成績,該怎麽平衡專業與文化一般是班主任操心的事情,也是今天看見林時鹿顯露出的這一手靈性,才心血來潮的問了一嘴。

這一茬就這麽揭過去了,林時鹿見老師沒再追問,這才松了口氣。

姚雨希也和其他圍觀的人站在一起,她是整個班上基礎最好的一個,也是除了羅昊之外,最能看出來林時鹿色感有多厲害的一個。

不可否認的是,她的色彩天賦,就是比她高。

年輕的小姑娘抿嘴看了好一會,談不上服不服氣,但人家有優點,她就要學習。

姚雨希思考着打開話題的契機,這個時候林時鹿正好回頭,友好沖她咧開了一嘴的大白牙:“姚神,你是先畫的水還是先畫的建築啊,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參考一下。”

“好呀,我也正好想跟你讨教一下那幾個顏色。”姚雨希很自然地接上了她的話,拖了凳子将自己的裝備行囊挪了過來。

當天傍晚,猝不及防地開始刮涼風,沒過一會就打起了悶雷,學生們剛剛回到旅館門口,就下雨了。

這天氣預報之外的一場雨來得氣勢洶洶,起勢非常快,跑得慢的學生都被淋了一頭的水,韓晴一邊叮囑皮猴子們小心地上打滑摔跤,一邊去聯系旅館的服務生煮姜茶。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這雨還在下,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有。

幾個學生在大堂門前觀雨,見羅昊端着茶杯從房裏出來接水,回頭詢問道:“羅老師,這明天要是雨不停的話,還要出去寫生嗎?”

“這種大暴雨都是來的快去的快,應該能停吧。”羅昊回答道,然後又調侃着說道:“沒事,大不了在後面庭院畫雨,後面有個中式庭院,太陽天看着褪色了很顯舊,下雨了還算有點味道。”

到了九點左右,外面的雨勢稍微小些了,慢慢變成了水滴從樹梢落地的滴答聲,陳誠在房間裏畫速寫,手機忽然收到了幾條消息,他點進去看了眼,是那個三人小群裏進了新成員,姚雨希和江麗珺。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林時鹿發的,嚷嚷着晚飯沒吃飽肚子餓了,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前面有一家賣鹵菜的小店,想出去買東西吃,估摸着應該是已經跟另外幾個人達成了共識,便在群裏圈了他,問要不要一起去。

陳誠自然是不會去的,在群裏回了消息婉拒了之後,又再繼續畫畫。

結果過了大概半個鐘頭,忽然天上又是一道厚重的悶雷,周遭霎時間全黑了下來。

停電了。

走廊裏立刻傳來了學生們紛紛探出門打探情況的嘈雜聲,“怎麽黑了啊,吓我一大跳。”

整個旅館裏都是學生們的聲音,周圍熟人多,便也不存在什麽害怕的情緒,手機的燈光足夠照明,十來分鐘之後,電路還未接好,不少學生就耐不住寂寞,下樓到大堂去湊熱鬧了。

駱小則也把陳誠喊下去了,說是屋子裏悶得慌,還不如去下面吹吹風聊聊天。

旅館的大堂連接着左右兩處樓梯,也隔開了男女生的房間,女生單元的樓梯拐角處,幾個下來的女學生一轉彎就被前面披頭散發的一個人影給吓得一陣尖叫。

這聲音動靜太大,驚得膽小的姑娘跟着一起尖叫,大堂所有人都立刻往聲源處湧過去。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堵在女生寝室的樓梯口,只見那兩個被吓到的當事人正相攜在一起拍着胸口壓驚:“你吓死我了珺姐!!”

披頭散發的江麗珺穿着一身白色睡衣,平時總紮起來的大馬尾放下來後發量驚人的多,猛的一看确實是有些吓人。

也不知人群裏是誰先提到了一嘴:“莫名好像倩女幽魂……”

周遭立刻有人拼命點頭附和:“對對對我也覺得像,你把頭發紮起來吧要不,這停電了真的有點吓人。”

“……”江麗珺默默用手圈紮了頭發。

這一出意外的小插曲過後,氣氛放松下來,周遭重新開始閑聊,陳誠的目光在人群裏轉了一圈,又再往樓梯上面看過去,卻是哪裏都沒看見林時鹿。

“怎麽了陳誠,你找什麽麽呢?”駱小則奇怪看了他一眼。

陳誠問道:“你有看見林時鹿嗎?”

“沒有咧,可能在房間裏吧,我們買了鹵菜回來她們就一起上樓去了。”駱小則說的這個‘她們’指的是林時鹿和江麗珺,她們倆人是住一間的。

陳誠眉眼一跳,剛才被江麗珺吓到的那兩個女生就是林時鹿的另外兩個室友,之前她在小群裏提過一嘴那兩人的名字,他有印象。

也就是說,現在黑燈瞎火的,林時鹿有可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的。

她說過自己怕黑,照理說不應該如此的。

陳誠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勁,掏出手機給林時鹿打了個電話,通了但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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