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虛驚

虛驚

上面都是姑娘家的房間,他不方便上去找她,只能對着剛剛紮了頭發下樓來的江麗珺道:“同學,你出來的時候,有看見林時鹿嗎?”

江麗珺被這個稱呼石化在原地,她的思維向來跳脫:“同什麽學,小陳同學,你該不會這麽久了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吧。”

“……”陳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主動跟對方講過話,才用了這樣一個稱呼,“我知道,你叫江麗珺。”

江麗珺滿意點頭,“鹿鹿應該在房裏吧,我們剛才還吃了鹵菜,我出來消食的,就停電了。”

只有陳誠能理解心理上的恐懼感,是完全能夠影響到身體狀态的,他不放心,托江麗珺上去幫忙看一趟,林時鹿是不是一個人在房間不敢出來。

江麗珺上去轉了一趟,很快就下來了,“房間裏沒人,鹿鹿沒在。我剛碰到徐蓓蓓了李思語了,她們說出來的時候鹿鹿就沒在房裏,我出門之後她也出去了。”

旅館庭院邊上的走廊裏黑漆漆一片,剛才有廊燈的時候這種下過雨的夜晚還顯得寧靜而有氛圍感,現在燈一黑,比鬼片還恐怖。

林時鹿的手機摔在草垛子裏反扣在地上,一直在震,她也聽見了,但就是莫名分不清楚聲音來源的方向,縮在地上也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渾身都在發抖,就是不敢去找手機。

童凱自己一個人上完廁所,吹着口哨路過,聽見庭院裏有一陣陣的異響,他向來膽子虎,在這種黑漆漆的環境裏落單也沒在怕的,皺着眉頭往外看了眼。

手機的光亮照出去,隐約打亮了走廊的輪廓。

“嗬!誰在那!?”饒是再怎麽大咧咧,童凱也還是被蹲在那的一坨人給吓了一跳。

最初的驚吓過後,大男孩才借着手機光亮定睛看清楚了,外面蹲着的那人,竟然是林時鹿。

“你幹啥呢停電了一個人在這蹲着扮鬼啊。”童凱松了一口氣,回頭準備走,大咧咧問她:“你不走嗎?這麽黑你不怕啊。”

林時鹿沒吭聲,童凱覺得奇怪,然後想起來這小姑娘之前摔了一跤膝蓋破了,已經走出去的人又再繞了回來,“你是腳疼嗎?要不要我扶你啊……”

少年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到林時鹿身邊去,手機微弱的光亮照出小姑娘抱頭蜷在一起的身影,童凱這才發現她半邊身子都在檐外,被水滴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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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情況啊。”饒是再虎的性子,也是察覺到了林時鹿的不對勁,童凱在她前面蹲下,瞧了眼旁邊草垛子裏不停震動的手機,他伸手出去摸了回來,機身上全沾的是水,他一翻過來,電話便正好熄了。

林時鹿冰涼的手顫巍巍抓上了他的袖子,童凱抖了一下,“嗬,你這手這麽冰,你到底怎麽了啊,別吓唬我啊。”

那微弱的手機亮光和熟悉的同學,讓林時鹿從不斷下陷的漆黑驚懼中找回了點自己的聲音。

但她嗓子還在抖,說出來的聲音小若蚊蠅,童凱聽半天都沒聽明白。

這天晚上到最後,林時鹿是被童凱給背回去的。

結實健壯的大男孩嘴巴碎碎叨叨的,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話,聽在林時鹿耳朵裏卻是很好的緩解了黑暗帶來的恐懼感。

等童凱拿着她的手機把人背回旅館大堂的時候,電路正好也修好了,整個大廳噌地亮起來。

“诶,找到了找到了,童凱找到課代表啦!”

“老師,林時鹿在這裏!”

滿堂的學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出來這麽遠寫生,幾個帶隊的老師最怕的就是學生的安全問題,韓晴已經在給教研組打電話準備報警了,回頭在人群中看見了從童凱背上放下來的林時鹿,這才松了一大口氣。

從後院到前堂的距離不長不短,但是已經足夠林時鹿緩過神來了,她臉上頭發被雨水打濕了,靠坐在木凳上看起來慘兮兮的,周圍一圈圍得全是人,一個個擔憂的腦袋簇擁在一起圍着她詢問發生了什麽。

“哎呀鹿鹿你這是跑到哪去了,怎麽身上淋濕了。”

“還是陳誠發現你不見了,我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都沒人接。”

童凱抹了把臉上的汗,把她的手機亮出來說道:“她手機掉草垛子裏去了,估計是腳疼吧。”

林時鹿知道自己這是又鬧了個大新聞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吃多了本來去消消食來着,結果一下子停電了,我那一下被吓着了,就、就怎麽也起不來。”

韓晴聽完事情經過,感慨道:“還好是虛驚一場,同學們注意啊,以後盡量不要獨自一個人脫離團隊,最好是喊個同學一起結伴,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明昙的四個班都是住在同一個旅館,這件事情基本算是全員都聽說了,到了第二天還是學生們畫畫途中閑聊的話題。

林時鹿的一條腿還瘸着,昨晚又淋了雨,傷口還沒結疤,今天平着腿擱在地上還是有點疼,就始終靜不下心來畫畫,一張透視建築的飛檐大祠堂,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形還沒勾好。

童凱還在她旁邊碎碎念着昨天很危險,說她就是不好好吃飯太瘦了,肯定是低血糖了那一下才會暈倒。

林時鹿向來覺得他啰嗦,但又念着昨晚上确實是幫了自己大忙,只好耐着性子解釋道:“沒低血糖,我是吃撐了消食去的,而且也沒暈倒,只是腳軟……”

“差不多的,你看我,你看看哥這肌肉。”童凱突然一把撩起自己的袖子。

林時鹿:“……”

旁邊的同學都不做聲,林時鹿無奈翻了個白眼,應付過童凱之後,忍不住掏出手機在小群裏吐槽:人是個好人,就是個大碎嘴子太吵了啊啊啊。

【姚雨希】:哈哈哈哈

【江麗珺】:我早就發現了,他長得像個二世祖,其實就是個憨憨。

【駱小則】:鐵憨憨。

陳誠沒參與他們的群聊,但口袋裏的手機震個不停,他掏出來看了眼,結果正好這時後童凱忽然把腦袋往這邊揚了一眼,吓得江麗珺趕緊擠上去硬生生來了一句:“我覺得陳誠畫畫很有進步诶。”

姚雨希應和點頭:“只要一個不注意他就在畫畫,能不進步嘛,真是的。”

中午的時候又下起了小雨,雖然出發之前羅昊曾經打趣說要是下雨了要撐着傘在雨裏畫畫,但到底學校是不敢拿孩子們的健康開玩笑,找了個能随意參觀的四合小院,轉進了室內作畫。

外面雨水淅淅瀝瀝的,滴在青苔和清澈的水渠之中,這種小水渠貫穿整個宏村景區,走到哪都能在路邊上看見,這種嘩啦啦的水聲也就成了整個景區的背景音。

林時鹿婉拒了同學的幫忙,自己起身去換水了,她再不起身走動一下,背就要坐僵了。

這種徽派建築的古宅,內裏全是木質調的橫梁和頂梁柱,大部分都沒有通電路,在這種陰雨天光線昏暗的時候,很有一種陰郁的韻味。

過了十來分鐘,旁邊的位置還是空的,陳誠往後看了眼,起身去找她。

古宅裏的水池是那種老舊的石臺,斜風将細雨吹灑進來,水池前只站了有林時鹿一個人,女孩聽到動靜回頭瞧了眼:“诶,陳誠,你也換水嗎。”

然後她就注意到,他手上并沒有拎水桶。

“你來找我的啊?”林時鹿反應過來,關掉了水龍頭嘩嘩的聲音。

昨天晚上她被童凱背回來的時候,圍上來了一大群人,陳誠也在其中,林時鹿看見了少年眼中的擔憂和緊張。

別人并不知曉當時她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的那件事,其他同學的擔憂或許是出自以為她大半夜的失蹤了,但她覺得陳誠的這種關切,來源應該并不只是她的身體安全。

“你是不是擔心我怕黑啊。”女孩福至心靈來了這麽一句。

陳誠沒有否認。

林時鹿:“昨天晚上就看你滿臉緊張的,我是那件事之後就稍微有點怕黑了,不過也沒有那麽怕,像這種光線是完全ok的啦,昨晚那種确實是太黑了點。”

林時鹿走到他旁邊去,雙手自然地拍在了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兩下,像拍自家大狗狗似的寬慰道:“不用太緊張啦,我皮實得很,真的不用特別關注這個,而且其實我覺得,昨天那種烏漆嘛黑吧,大部分女孩子應該都怕。”

女孩的掌心溫溫熱熱的,有那麽一瞬間陳誠恍了神,他自己對父母親,好像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來。

有了代入感之後,陳誠心裏豁然便理解了這種感覺。

林時鹿感覺自己好像在陳誠嘴巴邊上看見了一點笑意,不是很明顯,甚至嘴角都沒上翹什麽,但她就是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舒緩開來的愉悅狀态,是一種感覺。

女孩盯着他的嘴角看了半天,抓形賊準的這種雙眼睛硬是沒能分辨出來他究竟是笑沒笑。

“知道了。”陳誠朝她點了個頭,“回去吧。”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檐下的學生們有的在認真作畫,有的渾身不自在坐得歪七扭八地躲在畫板後面偷懶,還有的已經在點着頭打瞌睡了。

“雨天的顏色飽和度全線降低,要畫出那種陰郁的調子來,不要搞得陽光燦爛的。”

羅昊一邊轉悠着一邊口頭指導,駱小則見老師過來了,思來想去還是想問問,回頭請教道:“老師,是不是美術聯考要和有可能考到風景畫啊?”

駱小則的天賦在班上屬實是算平平無奇的,文化和專業都是中不溜,但他的這種情況和林時鹿還不同,林時鹿是有時候會偷點小懶取巧導致的,而駱小則則是勤勤勉勉努力完成每一次的練習作業,才能保持現在的這個水準。

但天賦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自從開始畫風景之後,他原本在靜物練習上努力打下的那點底子就全然派不上用場了,這幾天的作業畫的一張比一張難看。

如果美術聯考題抽到風景的概率大,他就又多了一個非常嚴重的短板。

羅昊掃了眼他的畫,打形階段非常認真,但是一開始鋪色,就能明顯感覺到乏力,男孩子的色感相對來說是會比女生的稍微差一點,但駱小則顯然還要屬于再墊底一些的情況。

“風景畫是在題庫裏的,但是估計占比不高,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出過風景色彩了。”羅昊回答了學生的問題,接着道:“但是之所以學校每年還會花這麽大的精力讓學生們出來實景寫生集訓呢,主要還是因為到時候開始校考環節,許多高校喜歡兵出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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