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骨架
骨架
這個年級的孩子在家長說話的時候都是十分自覺地閉麥,林時鹿乖巧地站在自己媽媽身邊,對面袁璎地目光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打量着,是越看越喜歡,很快就跟邬雅也聊了起來:“你們家這個姑娘我是真喜歡啊,性格好,人長得也漂漂亮亮的,咱們陳誠的朋友少,這孩子平時就是話少,得虧是還能交到這麽一個好朋友……”
家長們是相見恨晚,林時鹿跟着一起笑過叫了聲阿姨好,然後眼神瞟向了陳誠。
少年顯然并不太擅長她這種神交,回過去了一個一知半解的表情,似是在詢問怎麽了。
林時鹿心想學霸就是學霸,這種家長紮堆的場合都能淡定自如。
終于,時間逼近兩點,這兩對家長終于是相互招呼着進了教室,林時鹿也總算是能松了口氣,拉着陳誠的手腕把他帶去了遠離教室門窗的角落裏。
“可尴尬死我了,最怕這種大型場面。”林時鹿是天生愛熱鬧的,但她同時也是一個小學渣,天生就喜歡回避這種家長見面會的場面。
此時學生們都三五成群自己找地方打發時間去了,有的去了籃球場,有的去了小賣部,林時鹿四周瞧了眼,跟陳誠揚了揚下巴示意:“這估摸着少說一個小時呢,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陳誠點頭,跟在林時鹿後面走,前面的小姑娘低着頭,邊走邊在群裏搖人,詢問另外幾個小夥伴都在哪消遣時間。
江麗珺和姚雨希都是很快就有了回複,倆人在小賣部買汽水,但駱小則一直沒有出現過。
林時鹿之前就已經有點注意到了,自從宏村寫生回來之後,駱小則好像就變得沒有之前那麽活潑了,感覺像是精氣神不太好,在群裏也很少像以前一樣跟着說話開玩笑。
“我們去找找小則吧,我總覺得他好像心裏有什麽事。”林時鹿轉頭對陳誠道。
陳誠:“打個電話呢,你有他號碼嗎。”
“好像有,我找找。”林時鹿一邊走一邊翻着手機,轉進樓梯拐角的時候,隐約聽見上面傳來了一點不太一樣的動靜。
林時鹿停下了腳步來仔細聽,陳誠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少女輕手輕腳往扶梯樓上走了幾步夠着脖子向上看。
他們班的位置已經是在頂樓了,雖然上面仍有通向天臺的半截樓梯,但是條死路,上面鐵門上着鎖,鮮少有人會上去,就形成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私密的獨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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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時鹿一眼就認出了駱小則那雙特別的大紅色旅游鞋,笑着往上走了幾步:“小則你在這裏啊,我們還住準備去找……”
話說到一般哽住了,林時鹿發現駱小則一個人抱着膝蓋坐在樓梯上,眼睛全是紅的,感覺像是剛哭過。
“你怎麽哭了啊,不開心嗎。”林時鹿趕緊上去在少年身邊坐下,他身後抵着鐵門欄杆,幾乎是把自己蜷成了一個大團子。
駱小則沒回答她的話,把臉埋在膝蓋裏面,聲音悶悶的傳來:“我有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成績不好,畫畫也醜,人長得胖,腦子也笨。”
“哎呀,怎麽這樣說自己。”林時鹿一聽就知道他大概受什麽刺激了,“你期末成績比我還高呢,你成績不好,我成啥了。”
駱小則不說話,林時鹿跟對面的陳誠對視了一眼,“對吧。”
陳誠坐在他們下首處兩級樓梯,他目光轉向駱小則。
胖乎乎的少年此前一直都表現得一副樂觀積極向上的模樣,但心裏的那根弦其實一直都繃得很緊,因為父母供他讀書并不容易。
“幹什麽都是中不溜。”駱小則抹了把眼睛,氣憤自己無法出頭,“這種水平怎麽過得了校考,高中都過了一半的時間了,我真是太笨了……”
林時鹿最怕看見別人哭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他,有些無措的跟他一起蹲坐着,視線來回在駱小則和陳誠之間游走。
陳誠給了個放心的眼神,輕輕沖她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出聲打擾。
“但是笨鳥又怎麽樣呢,笨鳥就要先飛。”駱小則說着說着,自己找回了信念感,胡亂擦着哭得通紅的眼睛,“沒有別的借口,就是還不夠努力。”
“一天畫一張練不會就一天三張,總能學會的。”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連着下了好幾場雪,路上掃雪的工人一趟趟的來回折騰,總也掃不幹淨。
漢水市這種不南不北正中央的腹地城市,既沒有北方的暖氣,又沒有南方的暖冬,這種北風呼嘯的時節,人就只想懶在溫暖的被窩裏,一整天都不要起床。
駱小則在家長會那天的那個樣子,之後就好像真的發了狠似的,一整個寒假,林時鹿在群裏不管是什麽時候約他,都是說要去畫室,沒有時間。
群裏一下子出來了兩個埋頭苦幹的學霸,林時鹿便也有點不大好意思鬧着要出去玩了,就這麽安安穩穩的,寒冬臘月慢慢結束,春回大地,萬物複蘇。
開學的第一天,林時鹿約了陳誠一起去丁字小巷的路口吃早餐。
馄饨的熱氣往上竄,在冬月裏分外明顯,把林時鹿的小臉蒸騰得朦胧若現的,她吸溜進去一只小馄饨,吃了滿口的鮮香,滿足道:“就饞着這一口呢,自己家裏煮的就是沒這個味道好吃。”
陳誠的吃相要斯文不少,他不解道:“你家裏住得這麽近,想吃應該很方便吧。”
“着大冬天的誰為一碗馄饨單獨出來呀。”林時鹿說着就想起了寒假的遭遇,委屈巴拉憤憤道:“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太用功了,約都約不出來,問一個在畫畫,問一個在背單詞……小則更誇張,我上回晚上七點發的消息,他淩晨才回我诶,說是在畫畫剛看到。”
陳誠:“他确實是很努力,能感覺到狀态都不一樣了。”
陳誠并沒有單獨跟駱小則練習過,只是從群裏他們來往的消息內容感受出來的。
“是啊,你不記得上個學期末的時候,他那個狀态,我從來沒見小則那麽難過,感覺像是受什麽刺激了……”林時鹿又吃了一個馄饨,嘴唇上亮晶晶的,又接着道:“不過他寫生回去之後好像就一直有點悶悶不樂的,感覺只是在期末那時候爆發了,沒達到他心理預期的成績吧。”
陳誠安靜地吃着,林時鹿杵着筷子,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上,琢磨着道:“但是我覺得吧,畫畫這個東西,真的還就不是機械練習能出效果的,還得是開竅,你看咱們班上也有特別苦練的,但是就收效不高……”
對面的少年擡頭看了她一眼,林時鹿立刻伸出手來:“我不是嘚瑟自己厲害的意思啊,我是怕小則鑽進死胡同裏了,畢竟他那麽較真的一個性子,萬一要是加倍努力投進去吧,沒收到相應的回報,我怕他受打擊。”
陳誠了解林時鹿的性格,唇角帶着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寬慰道:“天道酬勤,跟自己比,總是會有收獲的。”
林時鹿忙不疊點頭:“嗯嗯,我也覺得。”
陳誠的這句話說得不假,高二下的第一節美術課上,羅昊給學生們布置了一張寫生作業,用來檢查寒假的學習情況,班上除了穩定發揮的幾個常駐嘉賓之外,還意外殺出了一匹黑馬來,便是駱小則。
羅昊是個眼睛相當尖的人,幾乎是一眼就瞧見了那位有着最大變化的學生,在駱小則那張色彩寫生收尾的時候便将畫板舉了起來:“來,所有同學,回頭來看看。”
“我們駱小則同學經過一個寒假的苦練,這是打通任督二脈了啊。”羅昊打趣地誇贊着。
駱小則滿臉腼腆地憨笑着,林時鹿在他旁邊看起來比本人還要興奮激動,掰着少年的肩膀一頓搖晃,臉上堆滿了笑。
“這個色感已經有很鮮明的特點了,就是顏色的飽和度高,但是難得的是,明豔,又不脹眼睛,處理的非常有水平。”羅昊從不吝啬對學生的誇贊,另一只手順帶抄起了林時鹿的畫板:“來,看看和課代表的對比,放在一起看是不是就能看出來很明顯了?”
林時鹿的色感調子偏冷,有點往高級灰的那種感覺上走,而駱小則的則是跟她全然相反,全都是濃郁,熱烈,奔放的顏色。
“畫的同樣一組水果靜物,但是就給人感覺出現的時間不一樣,林時鹿同學的像冬雪之後的清晨,駱小則同學畫的是夏天正午太陽火辣辣的海邊。”
林時鹿是真為駱小則感到高興,羅昊将畫板還給二人的時候,她還在一直不停在給他比大拇指。
羅昊:“來,駱小則同學,來給大家分享一下你突飛猛進的心得經驗怎麽樣。”
駱小則也沒扭捏,滿臉正氣很認真地告訴同學道:“就是苦練,沒有別的竅門,一張不行就畫十張,多畫多思考,笨鳥就要先飛。”
林時鹿一邊點頭一邊感慨地朝旁邊的陳誠小聲道:“小則真的好勵志啊,他進步好大,這才短短一個月啊……”
然後下一秒她瞧見了陳誠的畫面,剛才一直沒怎麽注意看,現在這一下子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你怎麽也這麽勵志啊!”
很顯然,陳誠這張色彩也是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沒有駱小則那麽明顯搶眼,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也将要正式跻身‘高手’範圍了。
少年還在刻畫水果上的高光點,聞言停筆轉頭看了她一眼,林時鹿雙手擠着自己的小臉道:“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太吓人了,媽呀,搞得人壓力好大。”
“什麽壓力好大呀?”羅昊站在他們後面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陳誠的進步了,笑眯眯地拍了拍林時鹿的肩膀:“同學們一個兩個的都開始發力了,你這個靈氣型的選手什麽時候發發力?”
林時鹿無奈腼腆笑着,弓着身子不敢回頭看老師眼睛,羅昊往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抓緊啊聽見沒。”
晚自習的時候,羅昊張羅着讓學生們練練速寫,把中間的位置清了出來,開始點模特上去擺造型,
“來,課代表,上。男生的話……陳誠吧,今天給你們畫一畫帥哥美女組合。”
林時鹿不是第一回當模特了,上去了輕車熟路就擺好了舒适自然的姿态,等着羅昊再來指導。
“陳誠坐着,課代表站在側面吧,手搭在他肩膀上,稍微有點互動。”羅昊一邊拍手吸引熊孩子們的注意力,一邊指點道:“注意了啊,聯考時候速寫如果是雙人甚至是多人的場景,不能把每個都重點刻畫,你考試時間不夠用,畫面效果也不會好,要選一個作為主角,其他人後退作為配角襯托……”
教室裏開了空調,陳誠就只穿了一件單薄針織衫,肩膀上溫溫熱熱的,女孩掌心的溫度偏高,帶着一點分量感,很自然地落在上面。
忽然,那只手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
陳誠不自覺僵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她。
林時鹿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這麽熟的關系捏兩下,想來陳誠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她看着他鎖骨前後的肌肉線條,随着少年的轉頭而繃緊拉動,“你是看着瘦,但是骨架捏着感覺好大哦。”
陳誠被她捏在手裏,也不怎麽敢動,肩膀上好像被施了什麽定身術,面皮上沒由來地發燙,也不知是怎麽氣血翻湧了一下,竟是不争氣的耳根子跟着紅了,“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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