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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秋風蕭瑟,柳照打出了宮就沒停腳,一路拐進了順合巷,進了自家的門,前方燈籠一閃,一道黑影就朝他撲了過來,“純易,你可回來了。”

未等柳照言語,黑影拽起他就奔到了廳裏,燭火一照,映出男人的一張胖乎乎的小圓臉,卻是柳照的同僚,嚴墨。

嚴墨抖着手斟了杯茶,柳照去接,他卻擡袖灌自己嘴裏了,“他們說你勾了公主!”

嚴墨他娘病了,今晚并未進宮,将從醫館取了藥出來,遇一刑部同僚,那人興奮地牙齒都在打顫:“柳純易瘋了,他竟敢去勾公主!”

嚴墨大驚。

同僚難耐激動地搓搓手,“當時他和劉默一桌,你也知曉沒人願意搭理他,他自個兒飲酒便罷,竟擅自離了座,尾随公主上了走廊,再趁機用色相誘之,當時月兮風兮,公主遂被迷惑兮……”

話未聽完,嚴墨拔腿往柳府跑。

彼時柳照還未回來,府門外已候着六撥人,一見他齊齊湧來,“我家大人有東西送給柳大人。”

“諾,都是些要你命的玩意。”嚴墨指了指桌子瓶瓶罐罐白绫之類的東西,蹿到柳照跟前哀呼,“你怎敢……怎敢引-誘公主?”

莞苎是皇上的心頭肉,先皇後去得早,獨獨留下她這個公主,皇上疼得不得了,誰若是娶了她,莫說青雲直上,整個家族都要榮耀幾世。

朝中世家貴族都在等着她及笄這一天,過了今夜,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看誰能把公主娶回家。

柳照若真得了公主的青睐,還是用最下三濫的手段,那他無疑會成為整個朝堂的敵人,那些貴公子們怕是要活剝了他。

柳照垂下眼睑,不言不語的模樣急得嚴墨要扔茶杯,被他一把奪過來,小心地放入盤中。

嚴墨咬牙,“眼下命都保不住了,你還珍惜這些幹啥!”語罷壓低了聲音,“事已至此,唯有宋老……”正說着,門外傳來禀報聲,“大人,宋府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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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唯一的看門走進來,舉了舉手中的物事,“讓小的把這樣東西呈給大人,說塗在臉上即可。”

嚴墨:“人呢?”

“走了。”

“下去吧。”柳照從看門手中接過一個玉白小瓶。

嚴墨奪了瓶子擰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這是什麽?”伸出手指往瓶子挖了點,剛摸到一點,手上火辣辣地疼,掏出來一瞧,指腹已青紫一片,“有毒!”

瓶子砰得一聲掉落在地。

說是有毒,嚴墨卻并沒有太大的不适,唯獨手指變了顏色,心頭不由浮起一個猜測,“宋老太傅不會讓你死,他是想讓你塗在臉上,要你毀容,可對?”

柳照略有遲疑。

“定是如此。”嚴墨喜極,彎腰撿起瓶子,“純易,你就聽我一句勸,若是你毀容能活命,就依宋老太傅的吧!”

臉固然重要,可命更珍貴啊!

柳照不急不緩,伸手去接瓶子,嚴墨卻攥緊了不松,十分不舍得,“純易,再讓我瞧一眼你最後的好模樣。”

柳照哧地一笑,終于開了口,“走時把燈籠留下。”

“這是我家的!”嚴宋大喊,被柳照幽幽瞧了一眼,氣勢一弱,“好吧,我來時沒帶。”

“純易,毀了容咱也不怕哈。”嚴墨扒着柳府的大門不松,“趕明我給你說個好媳婦兒,你瞧我妹妹如何?”

柳照砰一聲關了大門。

“純易,別犯糊塗,命重要啊!”嚴墨的聲音飄蕩在夜裏。

柳照腳步一頓,攥着瓶子進了書房。

夜無聲無息吞噬了一切,宮中卻是燈火不歇,公主殿裏亮如白晝。

雕梁畫棟中,人影穿梭,珠玉叮當,一排宮女從寝殿裏魚貫而出。

莞苎沐浴完畢,青桃從身後捧着衣服過來,她側過一張柔麗的小臉問,“可聽過柳照這個名字?”

青桃杏眼一轉。

現下宮中誰人不知公主看中了刑部那個柳照,甚至不惜為他與皇上置氣,青桃是恐說出來令公主傷心,畢竟……

她這略一遲疑,莞苎就覺出了不對,聲音清冽,“敢欺瞞本公主?”

“奴婢不敢!”

青桃先撿了好聽的說。

柳照,字純易,南郡淵江人士,慶元七年的探花郎,三年前他插花披紅,跨馬游街,乃京中一絕,因一張過分出衆的臉,被飄香閣的姑娘們追了大半個時辰,風頭遠遠蓋過了狀元郎。

“飄香閣?”莞苎語帶疑惑。

青桃忙解釋:“尋歡作樂的地方,在京中很有名氣。”

莞苎恍然大悟,只是三年前若真有如此盛況,她為何竟不知曉?

費心去想,卻仍一無所獲,她這人從不為難自己,既然想不起來索性就算了,“繼續說。”

青桃張嘴,“柳大人現下在刑部任郎中一職,素日克己律人,勤謹做事……”一時琢磨不出更好的措辭,更無法将黑的說成白的,就止了聲音。

莞苎眼底結冰,“莫要吞吞吐吐,純易如何,如實說來!”

青桃心一緊,只得據實以告。

先不談柳照工作如何,整個朝堂對其多抱有輕蔑鄙夷的态度,連皇上也十分厭惡他,有閑人揣摩過緣由,柳照的身世大抵就是原因之一。

柳照出身并不清白,其父不詳,更有傳聞說他親娘是飄香閣的老姑娘,現今就被他養在府裏,這麽個出身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公主?

莞苎乍一聽,雖有訝然,卻不甚在意,“出身?呵,京中出身好的一抓一大把,可惜三年前的探花郎是純易,不是他們。青桃,本公主何時教過你以出身辨人?”

“奴婢知錯!”青桃面上一片羞慚,見莞苎動怒,只得将後面更不好聽的話壓下,服侍莞苎就寝。

等寝殿燭火滅了,莞苎仍無丁點睡意。她平時并不關注朝堂,更沒興趣了解百官,宮裏人曉得這點,素日也不曾與她講過朝堂官員之類的事情。以至于今日方知,原來京中還有柳照這樣的人,這樣的眼睛。

她見過太多雙眼,有藏污納垢的,有自作深情的,有狡猾奸詐的……

可柳照的不一樣。

廊上匆匆一眼,她只覺那雙眼生得十分妙,她瞧着喜歡。

喜歡便是喜歡,這種心情做不了假,她也并非不知柳照的異樣,不久前的宴上衆人輕蔑的神色,父皇的厭惡,她都記在了心間。

不過這都無礙。

“即便是個惡人,本公主也認了。”莞苎低喃,腦海裏又浮出柳照的面容,唇角一翹,入夢去了。

她自睡得香,翌日一起床,聖上已派劉忠來請,她當沒瞧見,先召了宿河去查柳照的住處,又喚青桃為她選衣服。

長長的夜一過,她竟十分想見柳照。

但這個時辰柳照應當在刑部當值,她不便前去驚擾,不如先探探他家。

劉忠只好笑着上前,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公主,聖上還在等您過去一起用早膳呢。”

“讓他自己吃。”

“公主……”

“不去!”

“聖上有事……”

“出去!”

劉忠可憐兮兮地出了殿。

待莞苎獨自吃了早膳,宿河已摸清柳照住處,她便帶上青桃坐上馬車出了宮。

柳照的家在順合巷,一個極其破敗的巷子,巷子口窄得連輛馬車都過不去。

馬車只得停在道旁。

青桃扶了莞苎下車,莞苎往裏掃了一眼,雖窄,路還行,松了青桃的手正要邁步,一道人影突地閃了出來。

卻是個一身褴褛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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