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意滿

意滿

攝影棚內，日常搭建着的舞臺上的燈光漸漸熄滅。

阮凡雁踩着銀色的高跟鞋走下舞臺的時候，兩個助理立刻就迎了上去。

“雁雁喝水。”一個遞過了礦泉水。

“擦擦汗。”一個遞過了毛巾。

身邊不少人側目過來，阮凡雁毫不在意，接過了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卻沒有理會遞過來的礦泉水。

有幾個群演似乎想要湊上來合照，阮凡雁使了個眼色，拿着礦泉水的助理立刻迎上去，将幾個人攔了下來。

她徑直帶着另一個助理離開，去了自己的化妝間。

化妝間裏有人正在等着她。

鳳一一原本正在化妝間裏閉目養神，脫了高跟鞋把腿擱在一個椅子上，頭靠在座位的後背上。

阮凡雁推門進來的時候也沒有放輕聲音，所以她聽到了聲音，很快就睜開了眼。

見是阮凡雁，鳳一一把擱着的腿放下來，穿上放在地上的高跟鞋，站起身來。

阮凡雁看到座位迫不及待就坐了下來，伸腿把銀色的高跟鞋脫下，只剩下□□的腳踩了踩着地面。

鳳一一拿了紙杯倒了杯水，問道：“累了？”

阮凡雁看了眼擱在桌子上的水，沒有伸手，俯身揉了揉小腿：“這也太累了，一個兩小時的節目竟然排了兩個小時又拍了五個小時，每個節目都這樣嗎？”

“你們Manager難道沒教過你嗎？”鳳一一道，看着助理上前幫她揉腿，繼續說着： “這檔節目的曝光率很高，請的最重量級的都是大牌。你現在還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所以如果莫曉戈他們有任何一個還沒準備好，你就是得等着。兩個小時可不算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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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阮凡雁咬了咬牙，說道：“這算是欺負我是個新人是吧。”

鳳一一笑了：“這和你是不是新人沒關系。因為你現在雖然算是個流量明星，但拿得出手的作品少，沒有他有名，沒有他有資源，沒有他有地位，所以你只能受着。”

阮凡雁擡頭，撩開落下的發絲，問道：“一一姐，你不是P.T的王牌經紀人之一嗎？多給我拉點資源，增加我的曝光，營銷一下不困難吧。”

“還沒到時機。你的開場已經很好了，不要着急。”鳳一一道，“這個節目只是開始，等正式播了，該做的我都會幫你做的。你有資質上一線的。”

阮凡雁看了看她，拿過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神色恢複了以往的溫柔。

鳳一一很滿意，出去喊了節目組的人來補了個妝，又帶着阮凡雁下樓進了保姆車。

車緩緩行駛在路上，車外的風景一點點滑過。

鳳一一道：“你睡一會兒，下面去的地方要走三十分鐘，這個點應該堵車，還有一個多小時給你休息的，你昨天就睡了三四個小時，黑眼圈可不好看。”

阮凡雁點了點頭，也打了哈欠，放下座位，很快似乎就睡着了。

前座的助理轉過頭來，手裏一手拿了一副耳環，比劃着問了問鳳一一。

鳳一一指了指助理左手邊的那一副。

助理點了點頭，又轉回去收拾了。

她也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轉頭看窗外，微微泛起一些倦意。

她是P.T的王牌經紀人之一，手下也帶過不少現在已經是一二線的藝人，她帶出來的人幾乎都處事圓滑，八面玲珑，知道在這個圈子裏明哲保身，所以雖然不一定都是大紅大紫，但至少也不會混得太差。公司裏Alen把阮凡雁安排給她，顯然也是覺得阮凡雁也有資質做這樣的人，鳳一一既然心知肚明，自然也會好好帶眼前的這個新人。

保姆車飛快行駛着，很快就到了下一個目的地，在一幢X市裏似乎到處都有的住宅樓前停下。

阮凡雁疑惑地看了一眼鳳一一，鳳一一輕聲道：“陳睿。”

阮凡雁心裏一緊，随即就笑了，“一一姐，厲害，真的厲害。”

“別誇我，快上去。”鳳一一拍了拍她，“機會只有一次，你好好把握。”

阮凡雁點了點頭，走下車，連被高跟鞋磨出的一些水泡都似乎不這麽痛了。

陳睿——一個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名字，但他不是藝人，不是導演，不是投資人也不是制片人，只是個攝影師。

陳睿早年拍攝風景，無人問津，最後淪落到一邊去餐廳端茶送水擦桌子一邊才能勉強維持生活，年過三十才逐漸轉為拍攝人像，最初的合作只是和些想要拍攝一些寫真或是活動照的大學生或者小公司，每次也只有幾百左右的收入，而且常常連續好幾個星期沒有生意上門。他33歲那年，向攝影雜志舉辦的比賽投了稿，拍攝者和被拍攝者都是本人，一系列的作品，命名為《我與我》，通過尖銳又沉寂的風格一舉成名，然後斷斷續續接到一些商業訂單，而就在這些商業訂單中開始嶄露頭角，擁有極端的強烈的兩種個人風格。一種是絢麗，如同強烈的生命氣息直接鋪陳在畫面上一般的風格，另一種則是截然相反的，以《我與我》為例的死寂和幽閉。他憑着這兩種風格立刻混得風生水起，現在成為了在時尚圈都有一席之地的人物。而且，綜合來說，對于不了解專業攝影的人來說，他是在娛樂圈曝光最高，也最出名攝影師。

只是，奇怪的是，他無論混到了什麽地位，一直堅持自由攝影師的地位，從不接受任何的招攬，一年前在這邊的住宅區買了兩套房子，打通了做了一個拍攝基地，順便帶帶自己的幾個徒弟。所以，這一次的拍攝地點才會顯得非常特殊。

鳳一一帶着阮凡雁幾人上樓後立刻就有人出來接待了。

接待的人是個染了粉色頭發的小姑娘，看着年紀很小，但一開口卻是：“我是這邊的造型師，被拍攝者的妝面造型服裝都是我們來定，和之前商量過的一樣，對吧？”

鳳一一點了點頭，“那就拜托老師們了。”

阮凡雁卻看着那還像是大學剛畢業出來，比她沒大幾歲的人有些沒底。

粉頭發招了招手，鳳一一就示意阮凡雁跟着過去。

阮凡雁回頭看她，鳳一一說道：“我先去休息室，待會兒來看你。我們拍一點花絮，我看看能不能用上。這次拍攝會很花時間的。少說話，多做事就行了。”

阮凡雁點了點頭，跟着去了化妝間。

粉頭發讓阮凡雁把之前的妝卸了，給她重新又打了一些底妝，拿了一頂的假發出來，就讓阮凡雁戴上。

阮凡雁依言照做，心裏卻更沒底，戴上之後坐在位置上，開始和那小姑娘搭話。

但是那小姑娘卻打斷她，和她說自己要專心，還囑咐了一句不要低頭玩手機，就在她頭頂上一撮一撮得挑出頭發做造型，整整折騰了兩個小時。

折騰完了頭發，阮凡雁已經覺得頭皮和假發交接的地方隐隐作痛，再看鏡子裏，一個誇張的頭發配着一張雖然好看卻不合适的臉，感受到一直挺直的腰上傳來的疼痛，阮凡雁念着幾個一線藝人的名字忍了下來。

粉頭發卻沒有體諒她的意思，說着“閉上眼睛擡頭”，拿出化妝品。

阮凡雁再次看到鏡子的時候，就看到臉上出現了非常顯眼的橘色的腮紅和眼影，和剛剛的妝面截然不同，還有拉的長長的紅色眼線，只是亞洲人的臉，不知為何顯出一種西方的優雅冷豔的氣質。

看着鏡子裏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人，她這時才笑了——這個妝面和造型是她目前沒有嘗試過的，但是她第一眼就知道非常适合自己。

然後粉頭發帶着阮凡雁去換衣服。

衣服是一早準備好的，非常誇張的宮廷風格，粉頭發一邊幫着她穿戴，一邊開了話匣子。

阮凡雁這才知道所有的這些都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的，她暗暗想着那時候鳳一一還沒接手她的工作，這樣的資源怕是鳳一一也不是輕易能拿到的，只能是公司那裏的安排了——想着想着便想到了李暮紫。

她的腰部被束腰捆得幾乎無法呼吸，粉頭發還在她背後努力扯着繩帶。

阮凡雁眯起眼，微微擡頭，伸手略過下巴，審視着鏡子中的自己，又浮現了笑容。

走出更衣室後，粉頭發給她指了個方向，道：“往那走到頭，有個穿夾克衫的就是我們老板，還有幾個助理都在那，你過去吧。”

阮凡雁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來了兩個助理幫她托起後方的巨大裙擺，三個人便一起往前走去。

正走到中途，卻突然冒出個人來，從房間裏冒冒失失跑出來，差點撞到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連忙道歉。

阮凡雁擡了擡手，正想說“不要緊”，低眼看了看，卻發現正是P.T的另一位練習生——付謠歌。

“你怎麽在這？”阮凡雁勾了嘴角。

“你……”付謠歌這時候才擡起頭來，楞了一下才問：“雁子嗎？”

“嗯。”阮凡雁輕輕嗯了一聲。

“我，我……”付謠歌有點結巴，指了指剛出來的房間裏。

這時候李阮凡雁才看到她全身都濕透了，轉頭看了看房間裏，才明白過來。

她輕笑了一聲，問道：“哦，你也是來拍攝嗎？”

這句話原本沒什麽而已，付謠歌聽了卻心裏很不舒服，悶悶應了一聲，但是随即又反應過來，道：“不說我了，倒是說說你，我都沒反應過來，你可真漂亮啊”。

阮凡雁看着對方的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不禁有些得意起來，不過也知道自己不能随心所欲，于是又客氣說道：“運氣好成功出道了，以後的路怎麽走還不知道呢。倒是你，我看你也快了吧？”

付謠歌哈哈一笑：“哪裏能這麽快，我八字都沒一撇呢。”

阮凡雁還要說些什麽，付謠歌卻又道：“不打擾你拍攝了，陳老師應該還等着你吧？”

阮凡雁聞言，有些急切看了一眼盡頭的攝影棚，道：“不多聊了。”說着，便踏開腳步走了過去。

“慢點，慢點。小心。下次見——”

付謠歌在她背後揮着手，撫開自己額上的潮濕劉海，陰冷的看着那扇門在她踏入後緩緩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