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海島

海島

日子一天天過去，白晝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就在正午的影子只剩下人腳下的一點的時候，《白夜悠長》舉辦了開機儀式。

這是麥征第一次拍攝的商業電影，雖然圈內許多人知道麥紅南的兒子也在做導演，但是也畢竟只是有些短片獲獎的新人而已，沒什麽名氣，所以最終啓用的主演多數都名不見經傳，簡單的開機儀式後就默默的開始拍攝了。

取景地是在X市外省的一個海島上。這個海島地處偏僻，位于大陸的最東邊的海島群裏，經濟還不發達的時候島民多生活在向南的一面，平日裏捕魚篩網挑賣海産，有着普通海邊居民的生活氣象，和外界也沒什麽往來。後來政府發掘這裏作為重點旅游縣區，興建了和別的海島連接的橋梁，也開了一天兩班上岸的渡輪，這裏的經濟便漸漸好起來，許多居民就從村莊裏搬了出來，在靠近碼頭等交通樞紐的地方做起了酒店餐飲等行業。雖然還有不少人依舊是做着漁民，但為了生活的方便也逐漸遷移出了村莊，原本的村莊就荒廢了下來，十幾年過去已經被蔓草覆蓋，樹木參天，廢棄的工廠、磚房配合着山上連綿的石階和最低端的碧藍色的海水便成了另一處的旅游景點，一到夏天仍有不少人前來游玩。

麥征無意中知道了這裏，一眼看中了這裏的風景地貌，覺得這帶着末日氣息的優雅氛圍和想象中需要的場景非常貼切，于是立刻撒潑要在這裏拍——海島上連酒店都沒有，只有小小的幾家民宿，旺季基本都已經爆滿，劇組人員的住宿便成了很大問題，後來制片多方去面談，終于找到一家附近海島的工廠有空着的員工宿舍能借用，只是開車跨橋過去的路程有些遠，但也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出發前的一日，李暮紫看着麥征在家收拾行李，心情似乎非常好，嘴裏還哼着歌。

他把日常用的各種東西都攤在客廳的地板上，陽光透過側面陽臺的落地窗灑下一片明亮的光輝，每個物件似乎都在熠熠發光，連地板都泛起了光澤。

空調呼啦呼啦的吹着冷氣，李暮紫穿着長袖長褲的藍色睡衣，正在一邊的沙發上看書，偶爾瞥向被生活物品包圍、坐在圓環最中心的麥征。

麥征少年白的腦袋轉來轉去，偶爾伸手拿東西放進背包裏，似乎是用這樣的方式來篩選需要攜帶的物品。

李暮紫翻過一頁書，注意到他伸手的手臂肌膚慘白，帶有不健康的青色，想起第一次他出去跟組前也是這樣收拾，回來以後曬黑了不少，但不到一個月就很快又白了回去，似乎在外被曬的那些紫外線從來沒存在過似的。當時陳尚有幾次來了家裏和他一起出差，看到了直說羨慕。

李暮紫那之後就幼稚的不想讓陳尚再來家裏，更多就改到去公司或者交通樞紐集合了。

李暮紫問：“……你真的沒事嗎”

麥征正伸手拿了一雙廉價的鞋子往包裏塞，擡頭一臉疑惑，炸了眨眼，問道：“什麽事？”

李暮紫輕咳了一聲，捏了手裏的書，看着麥征眨眼的動作——

他突然變得像個無邪的少年，他便覺得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有些沉重，有些異樣的負罪感湧上心頭，不知道怎麽說了。

麥征盯了他幾秒，看他不回答，道：“沒事的，死不了。”說着用力塞進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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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紫拿下眼鏡，捏了捏鼻梁，想了很久，道：“記得發信息。”

“哦。”麥征應了一聲，繼續哼着歌，轉來轉去想找下一件放進包裏的物品。

“別中暑了。”

“知道了。”他拿起手機的充電器和數據線放進包。

“注意安全，不要生病了。”

“好好。”

“盡量多睡一會兒，不是你萬事都要自己盯着的。”

“嗯哼。”

李暮紫絮絮叨叨的說，麥征也有一聲沒一聲得應着，看得出他真的心情很好，換做平時李暮紫若是這麽念叨，怕是早就扔東西過來了。

一個扔不準還會扔第二個，說不定還會讓李暮紫不準躲——李暮紫猜着他應有的刻薄行徑，越發看眼前的人覺得年幼，反倒和以前的瘦削身影逐漸重疊起來。

等着麥征收拾好了，站起身來，李暮紫繼續說到嘴邊的話停了下來，看着他把收拾好的大背包甩上左側的單人沙發，又在身邊坐下來，又熟練地撈起手機躺下。

李暮紫擡眼看了看呼啦呼啦吹着的空調，就真的想不明白，平日在家這麽嬌生慣養，連空調溫度不舒服一些都要發脾氣的人，怎麽能跟着劇組上山下海地吃苦？

想着這次麥征要去拍攝的地方附近八百米連個水廁都沒有，李暮紫捏着書的手拽得更緊了。

麥征拿了手機磨磨蹭蹭就枕到李暮紫腿上來，還撈了一個靠墊枕住，側躺着看着手機。

李暮紫摸着他灰色的頭發，道：“到那邊了酒店的地址給我一個。”

麥征道：“會有人管着的，餓不死。”

李暮紫皺眉。

麥征每次跟組回來都瘦一大圈，上一次只出去了一個月，拍了個20分鐘的短片，結果連手腕都細的能一手圈起來，而且全身上下都灰頭土臉，鞋子衣服髒的都不能再用了只好丢掉，而且也不知道是在哪裏打過滾，給他洗澡能搓一層泥下來，再加上身上帶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傷口——李暮紫自己是坐習慣了辦公室的人，不了解具體的情況，只是想着劇組裏的工作強度和衛生環境就想皺眉。

麥征卻不知為何毫不在意，回來以後總興致勃勃和李暮紫說哪一場戲拍到幾點，酒店附近有什麽好吃的，燈光組在山上又放了什麽設備模拟什麽樣的月光等等。

他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情，問道：“你之前看中的那個人呢？答應了？”

麥征愣了一下，道：“我蹲了好幾晚，商榷死活不同意，我能怎麽辦？”

李暮紫挑眉，似乎有點意外，“放棄了？”

“嗯。”麥征應了一聲。

李暮紫覺得這不是麥征一向的風格，想起之前麥征找商榷的時候，還通宵在外面蹲點等抓人，似乎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态，現在卻放棄了，于是還想問。

麥征看出了李暮紫的疑惑，在他開口前罵道：“你煩死了。”

“小王八蛋。”李暮紫輕拍了下他，“我擔心你呢。”

麥征卻甩開手機突然坐起——李暮紫還沒看清，衣領就被拽住，然後脖子一癢，麥征正舔着他肌膚。

李暮紫的手松開，原本拿着的書掉了下去，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合攏的輕響。

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他要出發的前一日。

每到出去跟組拍攝的前一日，麥征總是心情非常好，好到會主動勾引李暮紫，甚至可以說是異常順從。

李暮紫再次琢磨起這個原因，卻覺得臉上一涼，原來是麥征的手已經摸到了他的臉上。

他摘下他的眼鏡，往後丢在沙發上，又伸手搭在他肩上。

李暮紫輕咳了一聲，感受到肩上被一股力量按着想讓自己躺下去，卻也覺得身上的人幾乎失去了重量，連體态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在看哪裏啊，李暮紫？”

麥征問。

他突然笑了。

不管李暮紫心裏的七上八下，第二天麥征一早就去了那小海島。麥征去了那邊以後，前幾日似乎還在和導演組的人開會定方案，每天中午還會給李暮紫發信息，李暮紫還看到他拿自己的賬號網購了七八大箱的零食，不知道為什麽還買了兩個空氣加濕器，不過一個星期後的某一天李暮紫看到網上的信息說《白夜悠長》做了開機儀式，那之後就更少的收到麥征的消息了，通常一個禮拜才有一次，還總是在夜裏才發來的信息，最多的就是“睡了”這兩個字。

擔心歸擔心，自己的生活總是要過，李暮紫一邊安慰自己麥征也是個成年的男性了，之前拍攝也有這樣摸打滾爬的經歷等等，一邊正常上班開會出差，一邊還不時候翻看着手機，搜搜劇組的新聞或者是看看麥征的聊天框。

而另一邊，挑了一個黃道吉日開機，拜了神吃了開夥飯以後，劇組的工作就正式展開了。第一部分拍攝的景都在海島南面的山上森林裏，主要的演員都是幾個孩子，演童年的戲份。最初也有一些不順利，但這些孩子都是專業作為演員來培養的，父母都作為經紀人跟在身邊，麥征早前就詳細了解過每個人的情況，和導演組、服設組等等的其他人一核對，再加上無論是天氣、地點還是演員等都配合到位，很快就趕上了進度，後面片場也出過一些小的意外，耽擱一些時間，但都有驚無險過去了。甚至過了幾天統籌都在吃飯時開玩笑說若是所有劇組都這麽省心，以後劇組都不用配他這個職位了。

廢墟的取景的最後還剩下一些夜裏的戲份，這時候已經換了成年的演員，拍攝如果順利，兩天也就可以拍完。麥征因為前面的進度異常順利，顯然也心情很好，給已經戲份結束的童年演員都額外發了大紅包，惹得孩子父母都笑的合不攏嘴，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