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香水

香水

X市是一個擁有常住人口超過一千五百萬人的巨大城市，随機挑選兩個人，這兩個人可能一直住在同一個城市，卻一輩子都沒有碰面的機會。

但是X市也是一個很小的城市，鋪陳了四通八達的公交地鐵線路，還有穿梭于城市的無數高架路和城市輕軌，半天的時間就足夠到達這座巨大都市的任何一個角落。

P.T的辦公樓和李暮紫住的公寓中間不過30分鐘車程，如果不出差，大多數的工作日，李暮紫不過就是兩點一線的來回，只有偶爾會在離家附近一站路的地方停車，去一家超大型的連鎖超市購物補充家用。

李暮紫這一日從灼熱的室外進到超市裏的時候，擡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趙妍提着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正從超市裏出來，似乎東西挺重，頗有些吃力的模樣。

李暮紫喊了她一聲。

趙妍擡眼看來。

此時她勉強抱在懷裏的一個袋子卻突然散開了一道開口，一堆圓滾滾黃橙橙的東西滾了一地。

李暮紫也顧不得去和她繼續說話，趕緊彎下身體去幫着撿那些橙子。

趙妍一邊放下手上的其他東西，一邊連聲說着不好意思。

李暮紫人高手長，幾下就把滾出去的幾個橙子都撈了回來。

他揣着那些橙子直起身來，看到趙妍也剛好撿了腳邊的兩個，正伸手去夠腳邊的第三個。

李暮紫走過去，把橙子重新放回袋子裏，又扶了趙妍起來，道：“怎麽買那麽多東西？”

趙妍秀氣的臉上飛上一抹霞紅，就着李暮紫的手把自己拿到的三個橙子也放進袋子裏去，說道：“不好意思。”

李暮紫看着她站在為數不少的袋子中間，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買兩瓶調料就出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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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妍連忙說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怎麽好意思。”

李暮紫推了推眼鏡，笑道：“那難道叫你帶着看上去比你自己還重的東西回去嗎？”

趙妍似乎是不好意思，撫了一下耳邊的發絲，道：“那就麻煩你了。我在門邊上等你。”

李暮紫擺了擺手，插了口袋走進超市去。

不多會兒，李暮紫拿好了要的東西，排進了收銀臺的隊伍裏。

這個時間趁着下班來購物的人不少，也有不少人還穿着正裝，李暮紫混在裏面也不突出，每個收銀臺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李暮紫排在一對年輕夫婦後面，一個三四歲的小孩被抱在年輕父親的懷裏，父親背對着他，小孩卻正對着他。

小孩似乎是被他閃閃發光的鎖鏈領針吸引了，看了一會兒就想伸手來碰。

他的領針之前被麥征拿去了，說是舊了不好看了，要給他換一個，結果拿回來的依舊是這般鎖鏈的形狀，和當年第一次交到他手裏一般燦燦生輝。

想必是很讨小孩歡喜。

他看着那孩子伸過來的，還帶着口水的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小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拒絕，癟了嘴，似乎下一刻就要扯着嗓子哭起來了。

這時這家的年輕媽媽卻看到了，一邊從父親手中接過小孩，一邊數落說着：“你怎麽這樣抱他的，這樣他會不舒服的呀。——哎呀，我們寶寶看看這是什麽呀？”說着從懷裏掏出了鑰匙串。鑰匙串上的鑰匙看着也一樣閃閃發光，還有不少的小配飾混在其中。

小孩的視線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伸手去拿。

李暮紫看着前排的這家子人換成了父親推車，年輕的媽媽朝他微微點了點頭，道：“對不起哦，先生，我們家小孩就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

李暮紫道：“沒關系。”

他順利的結了賬，走出感應門，遠遠看到趙妍站在門口。

趙妍還是那般嬌小的模樣，今日穿了一件黑色打底肉色修邊的連衣裙，深棕色的卷發落在雪白的肩頭，手上绾着一個黑色絲絨的發繩，看着和這市井的場面有些格格不入了。

看着李暮紫走過來，趙妍道：“那小孩還真的挺可愛的。”

李暮紫看了眼手上自己的帶子，又看了一個沒裝滿的趙妍的袋子，問道：“你看到了？”

“嗯。”趙妍應了一聲，“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真是最好玩的時候了。——哎，這個我自己拿吧，你怎麽都拿走了？”

李暮紫手上拿了不少袋子，他把自己的東西塞進了趙妍的大袋子裏，便一手兩三個全拿下了，于是說道：“哪有讓女士拿東西的道理？給我吧，反正我車也沒多遠——你還住在之前同學會送你回去那裏？”

“嗯。就是這附近。”趙妍道，“真不好意思，還麻煩你送我。”

李暮紫拿好了東西，已經先一步邁開了腿腳，道：“反正也沒多遠。今天剛巧碰上。”

趙妍緊幾步跟上：“是啊，确實很巧。你平時也來這買東西嗎？”

李暮紫道：“來的不多，兩三個月一次吧。”

“那還真是湊巧了，我也差不多要兩三個月才會來一次。”

“怪不得買了這麽多。”

李暮紫多少有些揶揄她的意思。

趙妍解釋道：“有原因的。”

“什麽？”李暮紫問。

趙妍跟着進了門口的地下車庫通道，道：“和你說過的那個男朋友，分手了。”

李暮紫細細想了想，也沒理解這和要買這麽多東西有什麽關系，卻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下去，便岔開了話題。

他們一路閑聊，下到了地下車庫，去李暮紫車上的時候，卻看到車庫前面走着剛看到的帶着孩子的年輕夫婦。

趙妍似乎很喜歡那小孩，看着不遠處的小孩感慨道：“真可愛啊。”

“那你就趕緊忘了前男友，趕緊找下一個，結婚生一個吧。”李暮紫說道。

“這不是離過婚的女人沒人要嗎？”趙妍道，輕笑了一聲。

李暮紫沒從她的口氣裏聽出什麽酸楚的味道，又聽到她繼續說：“身邊站了個學生時代喜歡的對象，也還是不要不是嗎？”

他踉跄了一下。

李暮紫差點倒在地上，狠狠踏了一腳才止住，此時擡頭看去，趙妍回頭看他。

趙妍噗嗤一笑，道：“你緊張什麽呀。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真像個呆子。”

李暮紫琢磨着學生時代的趙妍似乎不是這樣的性格，讪讪得直起身來，重新又走到她身邊去。

他看着前面年輕夫婦的背影在一個岔路口拐走了，突然想起是否自己現在和趙妍這樣并排走着，在其他人的眼裏，也會像是一對年輕的夫婦。

不像是和麥征走在一起時，不像是兄弟，更沒人覺得像愛人。

李暮紫不自覺低眼打量了一下走在身邊的人。

身側傳來一股清新的女香。

李暮紫問道：“你用的什麽香水，挺好聞的？”

趙妍的耳朵尖有些紅，回答道：“陣雨過後。”

李暮紫對香水研究不深，繼續問道：“什麽牌子的？”

趙妍說了一個名字，李暮紫默默記下。

這香味他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聞到過，就是當時在餐廳裏潑得他滿臉水的前女友的味道。

他聞到這味道想起來，當時她在餐館裏向他抱怨的就是香水的事情。

那時候他本就因為父親去世和麥征的事情心煩意亂，沒多少心思哄着她，兩個人關系已經疏遠不少。再加上，吃飯的那日的前一周是她的生日，李暮紫只記得她要的禮物是香水，卻不記得是什麽香水了。只是讓陳尚随意買了一個送給她。

當時她抱怨着拿到的那個香水前調太嗆，後調太悶，只有一股香草桂花氣息還适合一些自己。

她說着說着流下了眼淚。

李暮紫原本見不得女生落淚，但是她落了幾滴淚就開始生起氣來。

他覺得難辦，借口要出去打個電話，一邊準備起身，一邊撥了麥征的電話。

接着一杯水就被潑到了臉上。

——“你問女士香水做什麽？”趙妍問。

“我有個女助理，她一直想要一款清淡點的。”李暮紫找了個借口，看到自己的車出現在視野內，道：“車在那邊。”

趙妍似乎還記得他的車，點了點頭，一同走向前去。

李暮紫開了車門，在後座放了東西，打開駕駛座的時候，看到她掖了裙擺坐上了副駕駛座。

車裏的香味變濃了。

他關上車門，啓動了車子，從停車場內緩緩駛出。

之前開的車內冷氣還沒有散盡。

李暮紫随手調整了一下出氣口，讓它不對着副駕駛，道：“你要是冷就和我說。”

“嗯。”趙妍點了點頭。

一路無話，李暮紫送了趙妍回到小區門口，讓她拿了東西，往回家的方向駛出沒多遠，這時候卻又接到了趙妍的電話。

他覺得奇怪，接起電話來，問道：“怎麽了？”

『我家、我家裏好像進了小偷。』趙妍的聲音很是慌亂。

李暮紫看了看路，趁着剛好在路口掉了頭，重新往趙妍公寓的方向開去。

他問道：“你現在在哪？”

『我在樓下，我，我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就退出來了，我不敢進去。』

“你別上去。”李暮紫道：“你們小區有保安嗎？”

『保安在保安室，小區門口。我可以過去。』

“你去保安室，然後報警，我過來，你絕對不要回去，不知道小偷還在不在你家。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趙妍說道，聲音似乎穩定了一些。

李暮紫回到了趙妍的小區，在保安室看到了兩手空空的趙妍。

趙妍告知他已經報警，買回家的東西因為她着急下樓全都放在了玄關。

李暮紫陪着她在保安室等到了警察。警察采集了指紋和毛發，說是撬鎖進門的，去調了監控，看到了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瘦長身影，趙妍說認不出是誰。

警察做了記錄，讓她清點了家裏的貴重物品，卻發現幾乎沒有遺失，最後才去了最近的警察局作正式筆錄。

等到他們從警察局出來，再回到趙妍的公寓，又已是月上中天的深夜。

趙妍連聲向他道謝。

李暮紫又叮囑了幾句，然後才驅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