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窗簾
窗簾
車載廣播放着早間的娛樂節目。
一男一女的主持人在讨論完新獲獎的音樂專輯後,話題轉移到了車輛包養的疑問上,接着又轉向了前一日娛樂新聞。
“确實很可惜,因為李烨侯老師還很年輕,應該只有三十多,三十四?”
“三十三。是的,我也覺得非常可惜,雖然她去世前的一陣子陷入抄襲風波,但是作為一個社交平臺上非常活躍的知名編劇老師,其實原本也可以說是前途無量的。”
“是的,當時也舉行了公開的葬禮,還是有非常多人到了現場參與悼念活動的。”
“沒錯,我們也會繼續跟蹤這次時隔一年,當事人已經去世的侵權案件的法庭審理情況。大家如果對這個新聞有興趣的話可以繼續關注我們。”
“話說回來,李老師的這件事也提醒大家,大家千萬不要喝酒之後在街上睡着。尤其是冬天哈,溫度還是很低的,如果碰到了零下的情況,真的很容易出事。其實包括就算是現在這樣初春的季節,睡在車裏,也是非常不安全的。如果要在車裏休息,也需要打開一條車窗縫隙防止意外。”
“沒錯,一定要招呼好自己的身體。同時,也提醒大家,如果喝了酒,也不能開車,一定要拜托沒有喝酒的親友,或者找一個代駕。我們真的不希望再碰到聽衆朋友們再來咨詢酒駕被扣分罰錢還要問怎麽辦的情況。我們也說了很多次了,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大家一定要牢記在心裏。”
“那麽接下來,我們再播一下另一則新聞。相信很多人也看到了新聞,春節期間大熱的電影《不笑的愛麗絲》,昨天在X市舉行了慶功宴,宣布取得票房成功。我們也看到了很多現場的圖。但是比起這些俊男美女的照片,目前備受關注的還是麥征導演在酒席後,最後媒體采訪的時候透露有計劃翻拍其父親未完成的遺作《愚者之船》。但是也表明會采取和當年麥紅南導演完全不一樣的拍攝計劃。這個新聞已經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在頭條上。不知道各位聽衆是否有關注到呢?”
“沒錯,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距離消息發布已經過去了12個小時,但是麥導至今都沒有進行過任何澄清和回複。也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那麽在他回複之前,我們可以說一下曾經麥紅南導演要拍攝的《愚者之船》是一個怎樣的作品。”
“要說明曾經的《愚者之船》是怎樣的一個作品,就不得不提起另一個名字,已經失蹤多年的女星蘇尹芳。”
“是的,沒錯。當年麥導最後一次接受采訪的時候非常明确的表示過,蘇尹芳是他靈感的缪斯女神,他想要拍攝《愚者之船》只是因為靈光一閃的一個畫面中有他的這位女神。這個畫面目前我們只能從他遺留下的——”
廣播被關閉了。
麥征點了幾下車載的屏幕,換到了音樂。
“你要拍《愚者之船》?”李暮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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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麥征應了一聲,轉了方向盤。
車輛拐進了小區。
“你怎麽能肯定我還住在這裏?”李暮紫問。
麥征通過後視鏡看了身側的他一眼:“你不住在這了嗎?”
李暮紫長出了一口氣,回答道:“還在。”
車輛平穩的駛入小區車庫,停在了樓下。
麥征下車,開了後車門,把折疊的輪椅拿了出來,再次展開,然後扶着李暮紫下車坐下。
他鎖了車門,推着輪椅到了電梯前。
“什麽時候學的開車?”
“三四年前吧。”麥征回答,看着電梯的數字一層層往下而來。
“你昨天是開車來的?”
“……我早上回家過一次。拿了衣服、證件、銀行卡和車。”
“你這不算酒駕嗎?”李暮紫問。
麥征推着他進入剛到的電梯:“我比你清醒。”
李暮紫看着麥征按了樓層後,又重新打開了手機。
“喝了酒的第二天不要開車。”
“你很煩。”麥征回複道。
樓層一層一層往上而去,很快電梯門又再度打開。
麥征推着他出去,但是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還看着手機。最後才“啪”的一聲合上屏幕,推着他往自家走去。
“你那種手機容易有折痕。”
“我有錢我樂意。”麥征說着,把他推到門前:“開門。”
李暮紫伸手:“鑰匙在你包裏。”
麥征拿下背包,甩在李暮紫大腿上。
李暮紫打開雙肩包的拉鏈,翻找了許久才掏到那個鑰匙。
真的該換電子鎖的。——他想——這真是念念不忘的報應來了。
李暮紫開了門,麥征推着他進去。
他正考慮着是否需要在綁着繃帶的腳上穿室內鞋,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落鎖聲。
麥征繞到他身前,示意他拉着自己站起來。
李暮紫借力站了起來。
“靠邊。”麥征說着,彎腰将輪椅重新折疊起來。
“幹嘛上鎖?”李暮紫提着受傷的腳,另一只撐在地上,斜靠上牆壁。
正附身掰着金屬踏板的人擡頭看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去。
李暮紫沒有再問,轉眼去看已經可以看到一角的客廳。
“啪嗒”。身邊傳來輪椅終于被順利合上的聲響。
李暮紫正要回頭,下一刻卻覺得背脊一痛。
幾乎是他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推按在牆上的同時,麥征已經吻了過來。
“你發什麽瘋!”李暮紫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推開他。
麥征被推的只退開一步便停住了。
李暮紫看着他的衣領被自己推開的時候皺成了一團,肩上是不知道何時被淋濕的衣服,那雙眼睛卻在幾縷發絲後面緊盯着自己。
身體裏重新彙聚起來的是熟悉的無力感。
在只剩下呼吸聲的空間裏可以聽見血液流淌而過的聲音。
他長嘆了一聲,說道:“別鬧了。”
麥征笑了:“你陽痿還沒治好呢?”
李暮紫看着他微微拉起的嘴角多少有些刻薄的意味,只覺得時隔多年湧起的悲傷幾乎将他吞沒。
麥征走上前,氣息幾乎觸在他的臉上:“你這樣子怎麽去抱女人?”
李暮紫閉上眼。
他聽見麥征笑着繼續說:“你要現在有能耐,就把我推開。”
李暮紫看着趙妍的回複,關掉了聊天框,放下手機。
麥征正靠着客廳的陽臺抽煙,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chiluo的脊背和偶爾飄散的煙。
麥征似乎有所察覺,背過身來,走了兩步,靠在客廳和陽臺時間的玻璃移門上,眯着眼睛看向室內的李暮紫,手上還拿着沒有燃盡的煙。
手腳上受傷的地方如鈍刀割着一樣生疼。
夕陽把天空染得一片通紅。
他想起很久之前曾經和麥征在海邊吃過飯。
當時的夕陽也是如油畫一般的濃烈的色彩,鋪在麥征的身後。
李暮紫已經不記得腳底落在柔軟的金色沙灘上的觸感,也不記得那個聚餐中究竟是吃了什麽東西。
隐約只記得那個灰藍色的天空下,在熱鬧的人群裏有樂隊在拿着麥克風唱歌,也有不認識的人舉起了酒杯,有人在鬧,有人在笑,有很多人圍在身邊,還有——
還有少年灰色的發絲落在回憶的正中心,在海風的吹拂下變得淩亂,夕陽中也在熠熠生輝。
已經、太久遠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眼前人的模樣。
麥征問道:“嫂子晚上還來嗎?”
“別這麽叫她!”李暮紫說道,平複了突然湧起的怒火,“她今天去健身房了。所以不來我這邊了。”
“哎,這樣子。”麥征勾起笑容,又擡起手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氣:“好慘一女的。她知道你是同性戀嗎?”
“我不是同性戀。”李暮紫回答。
麥征挑眉:“睡了男人這麽多次,竟然說…”
“閉嘴!”李暮紫喝道。
麥征攤了攤手,走進客廳,把煙按滅了,走到電視前的櫃子,一邊拉開櫃門,一邊問道:“游戲還在嗎?”
“把你所有要用的東西拿走。”李暮紫說道,“我不想和你糾纏。”
“我已經全拿走過了。”麥征的聲音傳來。
“這些游戲你也拿走,還有那個杯墊。還有那個拼圖。”
“這是你的東西。”麥征說着,從櫃子最裏面掏出一個收納盒,打開後又拿出自己的一些實體游戲盒,拿起來晃了一晃,轉過身來,“是拿你的賬戶買的。如果你不要的話早就可以丢掉了?”
“你這次一起拿走吧。”
“哇哦,時隔六年的分手禮物?”麥征發出一聲誇張的感嘆,把手裏的東西丢回收納盒。
塑料制的外殼和收納盒碰撞中發出“哐”的一聲輕響。
麥征盯着裏面整齊收着的一排外盒。
“麥征,你究竟想怎麽樣?”李暮紫問。
“嘩”晚風吹拂而過。
李暮紫看了過去。
紗質的白色窗簾被吹得翻飛起來,像是一張墜落的紙片。
“我要拿回我的東西。”
比起麥征的回答,李暮紫更在意起窗簾。他想起陽臺的窗簾其實是有兩層的,外層的遮光窗簾本是深藍色的,前幾日被趙妍解下來洗了,還安靜的待在烘幹機裏。
麥征繼續道:“李暮紫,你是我的東西。”
“我不是你的。”李暮紫回答。
他想起了更多的東西。
——放在盥洗室的藕色牙刷、擱在客廳衣帽架上的小巧手包、冰箱裏的橙子果汁、廚房裏尚待吹幹的杯子。
“我不是你的。”李暮紫重複了一遍。
還有——洗手池邊的香水和她棕色的柔軟長發。
李暮紫擡眼看向麥征,說道:“一人一次,足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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