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這變故來的猝不及防。
饒是姜棠見慣了大場面的也吓了一跳,就眼睜睜看着對面那露陰癖的寶貝嘎達熱熱鬧鬧的燒成了一團。
男人跟女人都開始鬼叫,你拉我扯,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的像是在跳大神舞。
這場景又滑稽,又血腥。
姜棠死死的盯着那團火光——宛若來自地獄的紅蓮業火,足以将污穢燒的幹幹淨淨。金紅色映在她的瞳孔深處,跳躍着,盛放着,她絲毫不覺得刺目,只覺得壯觀漂亮,她快活至極,想笑,想歡呼,想尖叫。
她不欲将這些表現的太明顯,猛地轉過身,走着走着便奔跑了起來。
她一路跑出小花園,發現病房大樓的背面正對着這裏,離得并不遠。
一排潔白的窗戶整齊的排列着,因是晴天,陽光普照,窗戶大多開着,9號病房的窗戶卻看起來尤其顯眼,因為窗臺上規則的擺着幾盆青蔥碧綠的多肉植物,而病人本人正倚在窗邊折紙。
姜棠慢慢的停下腳步,又駐足。
小少爺的頭發在住院期間長長了一些,不加修剪的烏黑的發尾蹭着白皙的耳垂和脖頸,顏色鮮明。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一派寬松,讓他像一根節節高的竹。
他專注的折着紙,手指翻飛靈活,姿态卻是靜谧徐緩的,給人以遺世獨立之感,陽光灑落在他的發頂,給他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柔和璀璨的輪廓。
這畫面美極了。
姜棠怔了怔。
她向來很喜歡好看的東西,興許是因為見多了好看的東西,才會讓她淡忘那些醜陋的惡心的事實。
她鬼使神差的走過去。
周岚斐恰好折完了一只千紙鶴,正擱在掌心中央端詳欣賞。
“之前DISS我的時候不是挺剽悍的嗎?”他眼睛看着紙鶴,話卻在對那背着手磨蹭的少女說,“對着那種貨色怎麽就說不出話了?”
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珠圓玉潤,十分禮貌的模樣,可語調中對于那流氓的輕蔑卻鋒利又明顯。
是他幹的。
那只千紙鶴,那團火。
姜棠的瞳孔收縮。
“他不配我辱罵。”少女低聲說。
“也是,他長得那麽醜,對吧?”周岚斐說。
這小道士的皮相生的可太有優勢了,這麽欠揍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居然一點兒也不讓人生氣。
姜棠的唇角抿的緊緊的,覺得對方在把自己當小孩兒哄,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過。
她堂堂姜小棠女士不要面子的嗎?
“開什麽玩笑,我明明現在也很強悍!”她板着臉,惡聲惡氣的回道,說完單手一撐窗臺,越過幾盆小多肉就翻進了病房。
姜小棠女士走路帶風,周岚斐沒料到她如此生猛,稍稍一愣,手裏就空了,新折的千紙鶴被姜棠捏在了手裏。
“随手一折的東西都這麽危險,你這個小道士果然不是什麽善茬。”姜棠冷冷的哼道。
周岚斐莞爾失笑。
他一笑姜棠就覺得心裏亂七八糟的,好像有一只小鹿在撒歡,對方越是表現的寬容無害,就越顯得她是在無理取鬧的刁難人。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姜小棠女士氣咻咻的說:“又不是我求着你幫忙的!多管閑事麽你!”
“你的感謝又不值錢,我要來也沒用呀。”周岚斐說:“只是看見小姑娘有困難還不出手幫一幫,實在不能算是個男人,你就當我在維護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吧。”
姜棠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聽人寵溺的稱她為“小姑娘”。
她成天到頭的跟着衛珣淵橫行霸道,衛珣淵是一朵只會手起刀落的高嶺之花,不會教她吃什麽虧,當然也從來不會說什麽軟和話哄小孩兒,所以在面對周岚斐的“懷柔”措辭,姜小棠女士打心底裏湧出來一股羞赧的情緒,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卻也不是很讨厭。
“什麽小姑娘!”她漲紅了臉,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周岚斐交流了,“亂說什麽你!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就管東管西的!吃飽了撐的嗎!我其實......其實比你想的要吓人的多!”
“哦?怎麽個吓人法?”周岚斐饒有興致道。
姜棠咬了咬牙。
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勝負心理在作祟,也可能是擺爛了,幹脆擡起手握住了自己一邊的馬尾根,用力那麽一扯——
少女纖細白皙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鮮紅的裂紋,像是火山噴發後龜裂的大地,崎岖而粗糙。
她的頭顱從裂紋處與脖頸分離開來,歪歪的被她提在手中,這一刻少女失去了活人的氣質,像一個逼真卻報廢的玩偶娃娃,散發出精致而詭異的破碎感。
周岚斐的眉峰輕挑。
“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我是什麽,現在你明白了嗎?”
姜棠森然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到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或者,暈過去也可以。
反正從前所有人都是這麽看待她的。
周岚斐卻沒有。
他的眼底的确閃過一絲詫異,而後起身離開了床邊,走近姜棠。
“我跟你們活人不一樣!”姜棠又說。
周岚斐不答,他路過床頭櫃時,從Lucky幸茶的包裝袋上撕下了一張小小的半透明的櫻花貼紙。
行至姜棠跟前,他舉起手臂,手把手的握着少女的手,将那顆粉毛腦袋瓜子歸位。
指尖一屈,粉色的貼紙貼在了少女的脖子上,輕柔,精準。
那條尚未對合的血腥裂縫剛好被團簇的櫻花遮住,像一處性感又甜美的紋身,姜棠愣了一下,懵逼至極的回望着周岚斐。
周岚斐眼底的神色叫她看不透。
有淡淡的悲憫與惋惜,甚至是......心疼。
她好像無論怎麽朝着對方拳打腳踢,最終都會落進柔軟棉花和雲朵裏,被層層疊疊的寬容所包圍。
怎麽會這樣呢?
這人......真的有病!
“是挺吓人的。”周岚斐“啧”了一聲說:“下次別吓了。”
姜棠:“......”
你禮貌嗎???!!
姜小棠女士的自尊心和臉面已經碎了一地了。
這種時候好像無論發不發脾氣都不太對。
“好吧,是我的錯。”面對臉頰抽動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粉毛少女,周岚斐簡直就是個無情的道歉機器:他聳着肩道:“我這個人就是有愛管閑事的臭毛病。”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下次還敢。”
姜棠:“?”
你這算是道的哪門子歉啊?
小少爺仍舊笑眯眯的,容顏比金色的陽光本身還要燦爛一些。
姜棠被他看的麻了。
她可是致力于要從妖豔賤貨小道士手中搶回淵哥的啊!但她努力堆砌起來的敵意和憤慨被對方東拆一下西拆一下,七零八落。
守不住了,真守不住了!
就在姜棠面紅耳赤的時候,病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走了進來。
“查房。”他夾着查房本,擡起頭道。
姜棠:“......!!”
少女的眼中驟然間大放異彩,那家夥,宛如看見了替她解圍的救世主一般。
“你,你就是林醫生吧!”她舌頭短暫的打了個結,“周岚斐!這是你的管床醫生!”
周岚斐差點沒憋住笑。
“哦。”
少女激動的不行了,“林醫生!!我在外面宣傳板上看到你的照片了!真人長得果然很帥啊!”
對面的男醫生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擁有一雙狹長而清秀的狐貍眼,銀色的短發齊整蓬松,幾乎跟白大褂同色。他大概也沒料到姜棠會有這種開場白,愣了一下,莞爾。
“那我正好再自我介紹一下。”他看向周岚斐,“我是急診外科的大夫,也是你的管床醫生,我叫林帆。”
“林醫生好。”周岚斐笑道,他往後一倚,靠在枕頭上,似是好奇:“林醫生的發色很獨特,請問是染的還是——”
“哦,我這是少白頭。”林帆道:“醫院規定不能染奇怪的發色,架不住我從小就是白發。”
“那還挺稀罕的。”周岚斐說。
“你恢複的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少有人失血性休克這麽快就變得精神抖擻的。”林帆打趣兒道。
周岚斐道:“是林醫生醫術高超。”
林帆道:“過獎了,其實還是搶救及時得當的緣故,多虧了送你來的那位先生,他着實費了不少心。”
周岚斐稍稍一愣,陷入了片刻的晃神。
林帆從查房本裏抽出張空白的紙來道:“昨天來的時候你人不清醒,抱你來的那位先生似乎也不是你的家屬,現在我需要完善一下病史。”
周岚斐回過神來,點頭道:“沒事,你問吧。”
“高血壓糖尿病之類的基礎疾病有過嗎?”
“沒有。”
“有什麽食物或者藥物過敏嗎?”
“藥物沒有,食物的話,大概是海鮮?”
“那以前有開過什麽大刀或者受過什麽外傷嗎?”林帆說。
“沒有。”周岚斐說。
“那你脖子上的這個是——”林帆擡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周岚斐擡眸。
“咦?對啊!你脖子上怎麽也有個疤啊?”一直在旁邊安靜如雞的姜棠也發現了華點,納悶的湊近了些細看。
小少爺細膩白皙的脖頸側方有一道細痕,長約七八公分,色澤不算太深,放在尋常人身上應是瞧不見,可偏偏周岚斐膚白,脖子上也沒什麽褶皺,便惹眼的很,像是一條愈合良久的疤印。
“哦,我這不是疤。”周岚斐眨了眨眼,似是明白他們在關注些什麽了,便擡手摸了摸側頸:“應該算是胎記吧。”
“胎記?”林帆道。
“是啊。”周岚斐說:“跟林醫生的頭發顏色一樣,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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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