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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記憶是很奇怪的東西,無論是腦子裏的,還是身體上的,有時候都頑固的讓人頭痛。

周岚斐猝不及防的暈倒令衛珣淵不得不結束了那場問話。

他想也沒想就抱住了跟前的這個人,兩人全無縫隙的貼合在一起,他成了周岚斐堅實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他看見小少爺的右手手腕上凝着大量的血塊,像是佩戴了一朵鮮豔的花。本有滿腔噴薄欲出的情緒,尖銳到足以将眼前這個人千刀萬剮,可在這一刻,那些情緒都生生卡住了,像是被陽光照耀的冰雪,融化到不剩什麽。

就只有心疼了。

這種天性般的反應令他壓抑又惱火。

深色的超跑在雙井西路的路口急剎,停住了。

沈常青握着方向盤,長舒一口氣,瞳孔愉悅的放大,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喋喋不休道:“太爽了,這推背感!跑車果然是所有人的夢想,不分男女,不分物種,”他扭頭對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欣喜道:“我甚至願意一只給你當司機,如果是這輛車的話!”

“藥總之前不是讓你幫他統管要債公司麽?”衛珣淵低着頭道:“老頭雖然像塊臭石頭,待人接物還算厚道,幫他做事錢不會少,攢一攢你也能擁有。”

“算了吧,那種事偶爾做做還行。”沈常青懶懶的說:“男人最重要的還是追求自己的夢想!”

“那你的夢想是什麽?”衛珣淵道:“開店?即便賺的不如賠得多?”

他說話貫是一針見血的毒,沈常青撇了撇嘴,習以為常,也不置可否:“都說了是夢想了,你不覺得實現夢想這件事就像是找女朋友,燃燒生命和財富,但令你快樂。”

衛珣淵輕輕一嗤,不以為然似的。

沈常青往後一靠,挑眉:“你也別說我了,我的夢想頂多是賠點錢,可你的夢想呢?”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衛珣淵的右手。

男人的手是可以被拉去做手模拍攝手表或是戒指商圖的程度,手掌乃至手指都比一般人要寬大修長一些,骨節分明,筆直好看,但此時此刻,他的右手從指尖到腕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白骨化,嶙峋的骨骼與皮肉肌理銜接的地方斷層割裂,冒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詭異至極,觸目驚心。

衛珣淵卻面不改色,仿佛這白骨精似的肢體不是他本人的一樣,他用完好的一只手從隔檔裏抽出一卷繃帶,用牙齒咬住繃帶的一端,從指尖開始緩緩的纏裹,一層層一段段,纏的密不透風,嚴絲合縫,一直纏繞到手臂前端,像個木乃伊。

“你說你待會兒要去打拳擊我都信。”沈常青在一旁說爛話。

衛珣淵翻了個白眼,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幅黑色的真絲手套,套在了繃帶外層。

他滿意的活動了一下手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手掌和手指的線條形态流暢優美如初,絲毫看不出內裏的崩壞,他又抽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喝,神色怡然。

“知道你厲害,但骸氣噬人可不是鬧着玩兒的,骸氣比鬼氣陰損幾千幾萬倍,你也不怕把人交代在那兒,就為了個小道士,至于嗎?”沈常青說:“你可比我癡多了。”

“你懂什麽?”衛珣淵冷冷道:“我跟你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沈常青道:“一樣一樣的。”他将手伸出窗外,拍打了幾下車身,“不過也難怪,那小道士長得就是個男女通吃的模樣,你喜歡他我能理解,但是你要知道他是個羽師,是羽師就不可能跟咱們這群人有交集。”

“我不喜歡他。”衛珣淵放下手臂,扭頭看向窗外。

“你看我信麽?”沈常青翻白眼:“不喜歡你為了救他徒手去破陰陽壁?你真的好愛他啊衛珣淵!”

沈常青講話多少沾點兒陰陽怪氣,面對挑釁,男人破天荒的沒有惱羞成怒,只是靜靜的眺望着別處,神色渺遠。

“因為他不可以死在別人手上,他是死是活,都只能在我身邊。”

沈常青微微一怔,而後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他與衛珣淵還算熟稔,因此聽得出來。

這兩句話是男人深谙于心的念頭,因此即便語氣淡如水,卻絕不是玩笑。

沈常青忽然有點兒後悔開始這個要命的話題了。

他正踯躅于怎麽把聊死的天複活,衛珣淵忽然開了門下車,遠遠地,一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奔将過來,正是趙永。

沈常青瞅見也跟着下了車,雙井西路這邊兒有一條長長的環形上坡,陡的厲害,兩個輪子的車即便帶電瓶也要推上一陣,更別提用腿跑了。

趙永艱難的挪到他們倆跟前,撐着膝蓋。

“你們怎麽......怎麽這麽快啊!”他肺都要喘出來了:“我乘的......最早的一班地鐵!”

“哦,那不巧,我們是開車來的。”沈常青用拇指指了指後頭锃光瓦亮的車蓋,“跑車,640馬,上個坡綽綽有餘。”

趙永擡頭,傻眼。

衛珣淵顯然沒什麽寒暄的耐性,抄着手臂轉身走了,趙永緩了口氣,自覺的沖到最前面帶路。

“高哥家就住那棟樓。”他擡手指着西面一棟自建房道:“那天要不是被鬼打牆,進了這個路口分分鐘就到了。

“住在這種地方,想不鬼打牆也難。”衛珣淵說。

“唉?”趙永聞言迷惑,扭頭道:“為什麽?”

他望着衛珣淵,男人顯然不打算回答他的蠢問題,趙永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沈常青身上,沈常青是個好相與的,甩着車鑰匙道:“你看這片地勢,連環套疊,層層上層層下,在風水格局上叫‘聚寶盆’,顧名思義,有聚財防洩的作用。”

“還有這說法!”趙永像是聽到了什麽稀罕事,好奇的要命。

“是啊,住在‘聚寶盆’裏的人就會像是被加了個發財暴富的增益BUFF,存款一萬變兩萬,兩萬變三萬,沒準還會有飛來橫財,中個六/合/彩之類的,可惜了,就是這格局搭的太粗糙,空有皮囊未得精髓,光有個‘聚’的功效了。”沈常青道:“財氣進來出不去,鬼氣進來也出不去啊!”

趙永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他感嘆道:“可照你這麽說,高哥早就該家財萬貫了,我怎麽......從來沒見他發過財啊。”他陷入了另一種疑惑,越說越小聲。

衛珣淵在一旁冷不丁哼笑了一聲。

“零乘一百等于多少?”他問。

“零乘一百?”趙永沒回過神,讷讷的重複道。

“這都算不出,還想發財。”衛珣淵譏笑了一聲,徑直走遠了。

趙永:“......”

咋又罵人呢!

他頓時委屈的不行了,哭喪着一張臉看向沈常青。

“你也是可憐,跟錯了大哥。”沈常青拍了拍他的肩,不乏同情道。

“那敢問二位帥哥是師承何處啊?”趙永吸了吸鼻子,渴望的追問道:“能不能,幫我引薦引薦,我定然鞍前馬後!吃苦耐勞!”

沈常青想了想。

“你覺得我們像是誰家的?”

趙永絞盡腦汁的想了一番,忽而眼前一亮,試探性的問道:“是......周少爺家的?”

“真會猜!”沈常青直接笑出了聲,沖衛珣淵的背影擡了擡下颌,“哪,他是周少爺的人,我可不是。”

趙永:“????”

沈常青真假參半的哈哈笑言,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前面。

幾人很快就來到了高丙家樓下。

趙永突然有些害怕,他想起了那天在家中,衛珣淵對着高丙打來的電話說——

“撞牆”。

高丙就真的賣力哐哐撞大牆,半點不帶猶豫的,後來都沒聲兒了......

過了這好些時候......高丙不會都臭在家裏了吧!

見他杵在院子外半天也不進門,沈常青納悶道:“這是怎麽了?”

衛珣淵翻了個白眼。

“他不會那麽輕易死的。”似是看穿了趙永的心思,男人擰着眉頭說道:“撞幾下牆而已,我下手有分寸。”

你有分寸個鬼啊!趙永在內心咆哮。

“萬一......萬一高哥的腦袋不夠硬怎麽辦!”他慌慌張張的問道:“那天電話裏都沒聲兒了呀!”

衛珣淵做了一個深呼吸。

他似乎是把這輩子的耐性都用在了這一口氣上。

“你知道那天晚上為什麽會有鬼打牆嗎?”

“因為......因為鬼多。”趙永說。

“這麽多的鬼,不去別的地方,就圍在高丙家附近。”衛珣淵說:“我打個比方,你高哥中了詛,丢了性命,他的魂魄會像送外賣一樣自動到達下詛人的手中,供其分食,可他沒死,結局會怎麽樣?”

“外賣......沒送到?”趙永試探性的答道。

“如果是你,你點的外賣沒送到,你會怎麽樣?”

“去......去店裏拿。”趙永說。

他說完,幡然醒悟。

“現在可以去開門了嗎?”衛珣淵皮笑肉不笑道。

趙永一個“不”字不敢說,夾着屁股就奔進了院裏。

“蠢貨。”衛珣淵冷冷的吐字,他邊往裏走,邊摸出手機,發現姜棠給他發來了消息。

【小道士醒了[好的]】

【醫生說他要補充營養,不能受驚吓,不能劇烈運動,下床還要人扶一下。】

男人緊鎖的眉頭不易察覺的松了松,他的指尖輕劃,落在了“語音通話”的按鍵上,懸了半天也沒點下去。

而後界面一黑,竟然是姜棠主動發來了視頻通話的邀請。

衛珣淵稍稍一怔,猶豫了幾秒,按下了接通鍵。

兩三秒的功夫,對面的畫面由卡頓走向了流暢,粉毛少女的頭從畫面的一隅閃過,聲音也忽近忽遠的。

“喏喏喏,淵哥接通了,手機給你你自己拿着吧!”

衛珣淵豁然瞪大了眼,下意識的将手機舉起來,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

周岚斐一張巴掌大的臉出現在了畫面中央,背景是潔白的病房,他穿着寬松整潔的病號服,唇色淺淡,帶着些病氣,眼神卻亮亮的。

“那個,衛先生......”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衛珣淵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駐,仔仔細細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這時,趙永打開了高丙家的門。

一陣帶着惡臭的風席卷而來,滿頭是血的高丙像是一頭沖出了牢籠的野獸,兇神惡煞的撲出,口中呼號,趙永吓得一個深蹲,高丙就這麽跨了過去,猙獰的腦袋直直的迫向衛珣淵!

沈常青也駭了一跳:“我草!”

他尚來不及出手阻擋,衛珣淵已經目不斜視的朝側方伸出了手。

男人的臂彎舒展繃直,帶着手套的五根手指張開,纖長的指尖如鐵爪般微微內扣,而後像是接橄榄球一般穩穩的拿住了高丙的頭顱。

下一秒,他将高丙扔了出去。

“轟”一聲,高丙像是一條破床單一樣重重的挂在了院牆之上,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從始至終都沒能入鏡,在周岚斐那邊看來,衛珣淵的身形巋然不動,面容如玉端方,側方似是揚起了一陣塵埃,伴随着轟然悶響。

“發生什麽事了?!”小少爺驚了一下,狐疑道。

“沒事,花盆碎了。”衛珣淵淡淡道:“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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