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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莫宗清剛問完，許蜜臉色就變了，從略帶着無名火的怒氣臉，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怔愣。

莫宗清見許蜜的傻樣兒，失笑道：“許蜜？想什麽呢，許蜜？”

許蜜回過神來， “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問我？”

莫宗清說：“你以前并不在意這些事的，你的情緒沒有過這麽大的起伏。”

許蜜皺眉說：“完了。”

“嗯？”莫宗清伴随着許蜜皺起的眉頭，他也漸漸失去了笑意，輕聲問：“遲了多久？”

許蜜伸出來兩個手指頭。

莫宗清：“兩天嗎？”

“不是，”許蜜嘆氣着說：“倆，倆月沒來了……”

莫宗清緊鎖着許蜜臉上的每一寸表情，不難注意到許蜜臉上的措手不及和慌張過後的不願意。

莫宗清從許蜜的臉上收回目光，低聲說：“我去給你買試紙，先用試紙試試，明天再去醫院，你在家等我。”

許蜜還處在分不清狀況的狀态下，抓着莫宗清的胳膊說：“別動，你等會兒，不，不可能啊，絕對不可能啊。”

莫宗清說：“沒有絕對的事，也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至于可不可能，等我回來就知道了。”

許蜜說：“不不，你別去了，肯定不可能，咱倆每次都用了啊，而且我對這事兒完全沒有準備，你別吓我啊。”

莫宗清眉頭突突地跳了兩下，許蜜的不接受和不願意明顯到他無法忽視，甚至有擴大的跡象。

莫宗清說：“你在家等我。”

莫宗清沒有再對許蜜多說一句話就走了，留許蜜一個人琢磨萬一她真懷孕了，她該怎麽面對，如何對待。

許蜜一屁股坐到冰涼的地板上，開始發呆，沉浸在自己的所有慌張的情緒當中。

當媽這件事，她肯定是沒做好準備，面對未來八個月不能再無節制的什麽垃圾食品都吃這件事，她也沒做好準備。

她就想談個戀愛而已，就是生活中很需要個男人的陪伴，她這段時期其實并沒有真正地想過結婚這件事，更沒有想過她這麽快就要做媽媽。

也不是……她也有想過結婚生孩子，可也只是想象一下，并沒有真得當真。

現在的情況太突然了，突然到仿似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五米深的大坑，她一腳踏進去，就爬不上來了。

要開始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要開始改變生活中的所有重心，要接受以後的很多年将孩子放在首位，不能再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以後所做的所有決定都是為了孩子，不能再考慮自己……天啊，這問題太多了，她根本無法想象。

不，也可以想象。

許蜜想到嫂子和許椋椋，嫂子從懷許椋椋那一天開始，先要接受自己不愛吃的東西來給肚子裏的許椋椋增加營養，生完開始坐月子時，每天大補各種各樣魚湯大骨頭湯，出月子後胖得膀大腰圓，接着所有的關注話題都是小孩，奶粉什麽牌子的好？哪個國家的奶粉和維生素最好？如何教育孩子？給孩子報哪些輔導班？該上哪個小學住哪個學區房？孩子小的時候要全身心照顧，等可以撒手的時候，孩子又開始了叛逆期……

莫宗清拿着藥回來，邊開門，邊說：“許蜜，睡了嗎？”

莫宗清叫了許蜜兩聲，沒聽到許蜜的回答，莫宗清下意識彎腰打開他走之前扔到地上的腰包，裏面沒有鑰匙。

莫宗清滿屋子轉了又轉，沒看到許蜜的蹤影。

許蜜逃了。

非常明确的答案。

莫宗清沒有一絲猶豫，轉身便沖出門，開始尋找許蜜。許蜜這個人完全是沖動型人格，一個問題琢磨不透就容易沖動得做出日後會後悔的事來。

莫宗清先後去了陸湛斌家和許蜜餐廳，沒有許蜜的影子，在入了午夜的荒涼街道間，莫宗清還把電話打到了他最不應該打到的號碼上。

許湉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喂？哪位？”

許湉的聲音是沙啞帶着煩躁的，莫宗清沒有說話，立即挂斷了電話。

顯然許蜜沒有去找許湉，不然許湉的聲音應該是清醒并且帶着或多或少的憤怒的，許湉應該是會罵他說——我把我妹妹交到你手裏，你他媽的就是這麽照顧她的？！

許蜜沒有去找她哥，就不可能去找她父母，更不可能去酒店，因為她一個人是琢磨不出結果的，她現在明顯需要和他以外的人說話，這個人不是她父母，不是她哥。

莫宗清又一通電話給陸湛斌打過去，徑直問道：“施顏的電話多少號？”

陸湛斌說：“我都跟你說了，許蜜那麽大人了，吵架跑出去怎麽都不會有事兒，你明天再找她不一樣嗎，非得半夜找……哎等一下，你什麽時候認識施顏的？許蜜沒帶你見過施顏吧？還是你過目不忘，許蜜跟你提過，你就記住了？”

莫宗清說：“半夜你的話也這麽多，號碼給我。”

“那不是你三番五次闖我家又給我打電話的嗎？！”陸湛斌罵罵咧咧的表示不滿，一邊将電話號碼給了莫宗清。

莫宗清挂了陸湛斌的電話，他剛要撥出去號碼，這時，陸湛斌剛給過他的號碼竟然打了過來。

一個溫柔的女人的聲音說：“莫老師吧？我是許蜜朋友，她在我這兒睡着了，你暫時不用擔心了，但是許蜜明天讓我陪她去中心醫院，早上九點。”

莫宗清道：“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施顏，麻煩你照顧她了。”

施顏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是我？”

莫宗清說：“我明天九點會在醫院門口等你們。”

莫宗清沒有問許蜜去醫院是去做檢查，還是去做其他決定，他永遠處于尊重許蜜任何決定的位置，當初是許蜜說要睡一覺，要在一起，甚至要分手，他都沒有過遲疑，幾乎是立即就接受。

畢竟……最初就是被她的直白、主動、坦率，她身上所有他沒有的東西所打動。

喜歡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并接受她的不同，可能這是他幹過的最冒險的事了。

而這樣冒險的事是否值得，他也是願意被掌握在許蜜手上的。

午夜的街上，一輛輛車疾馳而過，又迎面走過來幾個穿着短裙歡聲笑語的女人。

一陣暖風吹來，莫宗清反而裹了裹衣服，一輪彎月在最上空搖搖晃晃，他卻覺得有些冷了。

正在這時，一輛普通的大衆車忽然停在他面前，車窗搖下，裏面的人說：“嘿，哥兒們，問個路。”

莫宗清微微彎腰，一邊答路時一邊從車裏面接了個信封，迅速地放進衣服兜裏，緊接着這輛普通的車迅速消失，來去好像不過幾秒鐘。

莫宗清手插着兜，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又一陣風吹過，莫宗清清醒過來，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道街。

翌日早八點四十分，莫宗清已經等在中心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病人與家屬沒有停歇過，他站在那裏就像個與世無關的定格。

莫宗清手上拎着個打包塑料袋，袋子裏面是兩杯熱豆漿和兩碗粥，是為許蜜和她的閨蜜施顏準備的。

八點五十分，莫宗清看過腕表上的時間剛放下手腕，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那兩人直奔他跑來。

莫宗清的身影微不可見地晃了一下。

其中一人擦過他肩膀，滿臉焦急地跑了過去，這人手上的拐杖幾乎都要飛了起來，半白的頭發和胡須格外的蒼白。

另一個人在他身邊微微停下腳步。

莫宗清輕聲說：“病危嗎？”

穆莉點了頭，快速地說：“早上我爸剛接到電話，就立即趕了過來，快跟我一起上去吧，應該還能見到最後……”

莫宗清身影重重一晃，穆莉用力扶住他。

莫宗清和穆莉到達病房的時候，穆正國正坐在病床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穆正國說：“她也該休息了，吃了這麽多藥，打了這麽多針，該休息了。”

穆正國的聲音是沙啞蒼老的，沒有了以往的力量與力氣。

病床上的莫宗清母親的臉蒼白無色，身上插了許多管子還沒有拔，像是經過了一場痛苦的大災難，而這場災難一直在房間裏蔓延着，一直蔓延到了房間裏的這幾個與她有關的人。

穆正國說：“你要不要跟她說幾句話？”

莫宗清沒有往前邁一步，甚至腳步還往後縮了一小步。

穆正國等不到回答，猛地轉身，撐着拐杖大步走到莫宗清面前，将莫宗清推出去，并甩手關上了房門。

走廊間，穆正國滿眼通紅，戾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發洩和質問，“他是你媽！是懷胎十月把你生下的親媽！這幾年你來看過她幾次？你知不知道她昨天還在問護士你在哪兒？你告訴我，你他媽的在哪兒？！”

莫宗清平靜地說：“她問我在哪兒，那我也想問，我父親跳樓自殺的時候，她在哪？”莫宗清表情再平靜，聲音裏還是有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穆正國深喘了一口粗氣，他那根拐杖重重地敲打着地面，好像他無法對莫宗清動手，就只能狠狠敲打一個死物，他不像莫宗清那樣能克制的不發抖，他聲音裏除了顫抖，還有無法抑制的哽咽，“她、她對不起的是你父親，她可有對、對不起你了？為什麽你就不能……”

“她沒有對不起我？我的手腕是誰傷的？”莫宗清一雙平靜的眼睛漸漸出現了狠色、怒色，他直直地看着穆正國，一字一頓地說：“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穆莉聽見了他們兩人的話，這時推門出來，輕聲說：“阿姨剛過世，不要吵了，先辦後事吧？”

“你們辦吧，這裏跟我無關。”莫宗清說完，轉身離開。

穆正國低聲吼道：“莫宗清，你給我站住！”

莫宗清沒有站住，反而走得更快，好似瞬間，就走出了穆家父女的視線，消失在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