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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許蜜正在做檢查的等候隊伍中，她目光有些發飄。

婦科主要在這一樓層，婦科的檢查項目又大多都在這一段走廊，走廊間一排又一排的藍色椅子看過去，年老年幼的女人都有，坐着的，站着的，有些畫着妝，有些是素顏，有些是老公陪伴，有些是母親或者婆婆陪伴，有些是朋友陪伴，也有些是自己一個人。

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生兒育女老有所依？還是為了愛情想一起養育結晶？還是根本沒準備好未來應負的責任，只是個意外？

施顏握着許蜜的手，許蜜的手有些涼，有些濕，冷汗不僅浸潤了許蜜的手，許蜜的渾身都有些涼，不停地縮着肩膀，施顏試着緩解許蜜的緊張，她語氣輕松地說：“也是碰巧兒趕上周六了，平常人應該不會這麽多。”

許蜜無意識地點頭。

這時又衆星捧月似的來了個女人，身邊跟着緊張兮兮的男人和傲慢的老太太，直接就插隊走了進去。

許蜜下意識琢磨生孩子這事兒對有些人來說真是宇宙頭一件大事，至于這樣嗎？

施顏注意到許蜜的目光，施顏說：“插隊不對，但表現正常，其實如果莫老師來了，他心裏肯定也緊張，就是不像有些男人會表現出來而已。有些人緊張在表面，有些人緊張在心裏。”

許蜜搖頭說：“他不會。”

說完，許蜜目光又呆滞起來。

施顏說：“想他了吧？他應該在來的路上，很快就能到了。”

許蜜搖頭道：“不不，我就是想象一下，其實他還是別來的好，他來了我更慌。”

施顏說：“不會，他來了你才會更有安全感，會比我強太多太多。他在你身邊，哪怕不說不做，只是陪着，都會讓你覺得無論接下來的人生是怎樣的，只要他在，你就很心安，什麽都不怕了。”

施顏說罷，嘴邊兒露出了些許的微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世事的妥協。

許蜜回過神來，從施顏的話語中分辨出了施顏說的是施顏她自己和她老公。

許蜜驚覺她疏忽了施顏的情緒狀況，居然讓施顏陪她來做檢查，這事兒她做得太不對了，許蜜愧疚地說：“對不起顏顏，我……”

施顏打斷許蜜道：“沒事的，正因為我自己還不能生，所以很高興看到你能有小寶寶啊，而且也很希望能看到你們的圓滿。”

許蜜整個身體都朝施顏側了過來，許蜜看着施顏清澈的眼睛，問她：“所以你現在是認為你和板嘉東是沒有圓滿的？你之前一直都和我說沒有孩子并不會影響生活的幸福度，你沒有和我說實話？”

“遺憾是有的，但不是說現在是不圓滿的，就好像……”施顏說，“就好像我們現在的感情和生活狀況已經一百分了，可能有個小孩子就是一百二十分，但就算沒有多那二十分，一百分也足以讓我們覺得生活足夠好了，而且，我們也一直在努力中，或許老來得子呢。”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孩子會成為我的問題。”許蜜嘆氣道：“我不是在糾結這孩子要不要，這孩子我肯定要，我就是突然覺得我的未來被這個小孩給打亂了，這是個很大的意外，我現在覺得我承受不了這個意外，你能明白嗎？我不知道這孩子以後會怎麽樣，也不知道我以後會怎麽樣，或者生活怎麽樣，它太未知了，它……”

施顏樂了，又收了笑，她很認真地說道：“很多過來人都曾說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的意外，而結果是這個意外豐富了他們未來幾十年的生活，所以意外可能會讓你措手不及，但這生活的意外也會帶給你未曾想象過的幸福，如果生活中連意外都不曾發生過，那這人生未免太無趣了些，而你呢，許蜜，你不是更喜歡意外的人嗎？人生的開始和結束都是我們知道的，一個是帶着啼聲的生，一個是呼吸化為空氣的死，在生死之間的未知，才是我們活一世的意義，不是嗎？”

許蜜認真點頭道：“你說的非常有道理。”

施顏松了口氣。

許蜜又道：“你說的道理我也能理解，可我做不到啊，我昨晚睡覺都咬牙了，神經一直繃着，早上醒的時候腮幫子又酸又脹的。”

施顏說：“孕前焦慮症吧。”

許蜜點頭，“可能吧。”

施顏問：“你為什麽會焦慮，這些應該都是有病因的，你還有什麽沒跟我說的？你不是不自信的人，是之前湯凱的事讓你有陰影了，還是莫老師那兒的原因？”

許蜜說：“我不知道，我想想。”

施顏起身說：“那我先去給你家莫老師打個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到。你好好想想，咱得治根。這兒的聲音太亂了，我去窗戶那兒打。”

許蜜忙拉住她，“別打，等會兒見着他的，我親口跟他說吧。”

許蜜說着又站起身來，“不不，我還是去醫院門口等他吧，心裏沒底。”

“哎這兒馬上就到你了啊。”施顏叫許蜜。

許蜜擺手說：“走，一會兒看見他，我倆請你吃飯，明天再讓他陪我來。”

施顏再次一臉的不可置信，跟在許蜜旁邊絮絮叨叨，“孕婦情緒多變就這樣的？說一出是一出？你才倆月就這樣，以後還得了，不過也是，懷胎十月呢，他不體諒誰體諒……”

許蜜沒給莫宗清打電話，一方面知道莫宗清肯定會來，一方面又覺得前一晚她走得太突然而且沒理由，她理虧，想給莫宗清給驚喜，于是她和施顏就站在醫院門口的邊兒上，等莫宗清。

莫宗清一直在走，走出病房，走進安全通道樓梯，一層一層的往下走。樓梯間人遠少于電梯，耳邊沒有嗡嗡的人聲，但偶爾有人上樓梯經過他時，都不由自主地投去了同情的目光，那麽沉重的腳步，如死水的表情，不難想象他應當是剛聽到醫生向他宣布了什麽。

下到二樓時，聲音多了起來，莫宗清的腳步緩緩停了下來，他坐到臺階上，雙手撐着頭，難掩的悲傷情緒，到底是流了出來，和醫院裏其他人的悲傷痛苦彙聚到了一起。

按理，生前她帶給他的所有痛苦應該在今天随風而去了，但事實上這些痛苦好像并沒有結束，反而愈演愈烈。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小時，也可能十分鐘，莫宗清放任自己的情緒在這個環境裏放大，再克制着變小，終于起身，向外走去。

許蜜和施顏等了莫宗清好半晌，也沒瞧見人，在百般糾結要不要給莫宗清打電話時，她看到了莫宗清的人影竟從醫院裏面走出來。

莫宗清的神情依舊一派平靜，但是許蜜似乎從他身上散發的氣場察覺到了一些難過。

許蜜以為是莫宗清沒等到她才這樣，忙在他看到她之前走上前。

莫宗清看到許蜜時微微愣了一下，“你……”

許蜜說：“你什麽時候上去的，我怎麽沒看到你？”許蜜為了表達前一晚的歉意以及表示她一點兒沒生莫宗清的氣，話說得愉快又密集，“我和施顏在這兒等你好長時間了，你早上吃飯沒？我倆還沒吃呢，吃飯去啊，我答應要請施顏吃飯來着。”

提起吃飯，莫宗清這才記起他給許蜜和施顏買了早餐的，剛才忘在安全通道的臺階上忘記拿了。

施顏瞧着許蜜話不停，莫宗清又沒開口，施顏微微皺起了眉，直覺哪裏出了什麽問題。

施顏試探地問：“莫老師，你剛才去哪兒了？”

莫宗清說：“去看了個病人，辛苦你了施顏，許蜜昨晚打擾你了。”莫宗清又看向許蜜，“做檢查了嗎？”

許蜜搖頭，挽着莫宗清的手說：“排隊人太多了，你明天再陪我來吧，回頭醫生有什麽囑咐，你得好好聽聽，先去吃飯吧，請施顏吃飯。”

莫宗清沒有回答。

施顏尴尬了一瞬，也看出莫宗清的不對勁，便說：“我和板嘉東約好了，他一會兒來接我，你們倆去吃吧。”施顏笑說：“對了，還有莫老師，明天陪許蜜好好檢查一下，沒準兒她給你弄個孕期焦慮，接下來有得你受的了。”

莫宗清這時明白了，許蜜是去做檢查而已，沒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莫宗清微微松了口氣，點頭微笑道：“好，謝謝。”

許蜜一直觀察着莫宗清的表情，擔心她的任性惹莫宗清生氣，可是莫宗清的情緒裏似乎并沒有生氣。

他對施顏表現出的友善和微笑有些僵硬，他在努力牽着嘴角，嘴角卻越顯得僵硬，甚至有些抖。

許蜜問：“你剛才去看的病人是誰？是穆莉嗎？她發生什麽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