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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許蜜驚訝地問：“你在哪兒看見她的？”

莫宗清牽着她的手讓她坐到沙發上，順手将抱枕倚到她身後：“坐，先吃點兒東西吧。”

許蜜起身道：“我腦袋在發問，你卻要填飽我肚子，故意的啊？”

莫宗清又一次按着許蜜的肩膀将許蜜按到沙發上，“在法院附近看到她的，她應該因為她父親的事恨我，房念念又見過你，以後進出門小心點兒。”

許蜜又想站起來，奈何莫宗清用力按着她的肩膀不讓她起身。

許蜜試了兩次，沒起來，放棄掙紮，仰着頭問：“小心什麽？她還能幹些什麽？”

莫宗清慢悠悠地打開早餐的袋子，一一拿出早餐，慢悠悠地說：“為了親人的安全，什麽都能幹出來的人不占少數。”

許蜜：“啊。”許蜜的目光盯着那些一一拿出的早餐，像是回答莫宗清的話，也像是驚訝莫宗清拿出的這些東西。

莫宗清終于全部擺好，将筷子遞給許蜜：“所以，以後我去哪兒，你就跟着我吧。”

許蜜點頭道：“這話我愛聽。”

頓了頓，許蜜又道：“這些我愛吃。”

早餐清淡，但種類豐富，有豆漿，粥，油條，包子，餅，燒麥，生煎。

許蜜：“但是，你當我是豬嗎？”

莫宗清：“不說懷孕挑食麽。”

許蜜：“我還沒到那階段……”

許蜜無論是食欲還是食量，都是很優秀的狀态，看着這些早餐，反而開始犯難先下手哪一個。

莫宗清選了清淡的粥喝着，等許蜜下筷子準備夾油條的時候，忽然不急不慢地說：“你知道我父母的事吧？”

許蜜停下筷子。

莫宗清：“我一直在看心理醫生，這兩天也是去找她了。” 許蜜驚訝的轉頭看着莫宗清，太過震驚又沉浸在震驚當中，沒有詞語快過腦袋的轉速，只能驚訝看着他。

莫宗清解釋道：“我父母的事。”

許蜜嘴唇動了又動，終于找出話來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是說看心理醫生。”

莫宗清食欲似乎比許蜜更好，喝了兩口粥，又吃了兩口鹹菜。

許蜜：“喂。”

莫宗清：“有幾年了。但是最後一療程已經結束了，以後我不用去找她了。”

許蜜：“我覺得我現在有很多問題，但是現在又好像不應該問你太多問題，問題可以以後再問，慢慢問……那麽現在，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莫宗清笑了一下，清亮的眼睛裏閃着許蜜關心的目光，他笑說：“像很多老夫妻那樣。”

“老夫妻哪樣？”許蜜突然神色一變：“等一下，你看心理醫生，至于很多次夜不歸宿嗎？你心理醫生是男的還是女的？”

莫宗清點頭道：“嗯，這樣就像老夫老妻了。”

許蜜和莫宗清到達殡儀館的時間剛剛好，來幫忙過程序的人剛走完上一家，見到莫宗清後，拉着獨子繼續走程序。

莫宗清沒有說什麽，沉默地跟着，那人讓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許蜜站着看了會兒，覺着腰疼，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休息，低頭捶了兩下腰，再擡頭，莫宗清就不見了，房間裏就剩下她和一些她不認識的人。

很多人上前向莫宗清母親的遺體行禮，許蜜看着看着，眼睛就紅了，好像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好像想到了莫宗清的心情，好像在那一瞬間知道有一些事情，哪怕是最愛的人，也對此無能為力。

快樂可以共享，痛苦、愧疚、難過這樣的詞，永遠無法切身體會的共享。

程序走得很快，遺體告別，火化，按部就班的送別一個曾經活在世上的人。

一個遺體告別的會場，站着五六十人，有哭聲，有低泣聲，有哀嘆聲，也有竊竊私語嘀咕着一會兒去哪吃飯。

許蜜站在莫宗清身邊，沒有聽到來自于莫宗清的任何聲音，她只看到當遺體從高處下降到平臺再到消失的時候，莫宗清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持續了兩秒後，他睜開了眼。

閉眼與睜眼，三秒鐘的時間，告別了生他養他的母親。

許蜜放在莫宗清手心裏的手動了動，改為握住他的手，無聲地安慰他。

一旁站着的穆正國這時忽然說：“莫宗清，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莫宗清點點頭，示意讓許蜜稍等，他跟着穆正國，在一群人之間，走了出去。

倆人一前一後，走了很久，才走到一個沒人的轉角，兩人面對面，一個是剛失去了母親的兒子，一個是剛失去了情人的男人。

穆正國開口卻是嘲諷：“你還活着啊，我以為你不會為你母親送別。”

莫宗清低着頭，慢悠悠的地回道：“也是剛開始活着。”

莫宗清的慢，讓穆正國本想再出口的諷刺消失了，穆正國也慢了下來，慢悠悠地用劍戳着莫宗清的心：“你母親去世了，你卻活了，所以你母親在世的時候，你是生不如死麽。愛她，又不能原諒她。恨她，又不能不愛她。”

莫宗清未接劍，垂頭說着：“不要把你的個人感情主觀性的強加到別人身上，還認為理所當然合情合理。”

穆正國拿出根煙抽着，好像跟莫宗清只是聊天，吐出白色煙霧，像個準備談夢想的失敗老人：“我說的就是我自己。歲數小的時候可以說愛來愛去，歲數大的時候可以說恨來恨去，偏偏在中間歲數的時候，愛恨這些字眼都認為是矯情得不願意說出口的話。你現在還總看電影嗎？”

莫宗清沒有說話。

“我現在不怎麽看電影了，現在的電影總是在講人性，每部電影都有母愛父愛，我父母去世後，這些電影就成了我的禁區，看着難受。” 穆正國的每一句話，都和自己的身份、以及當前的狀态格格不入。

莫宗清伸手揮了揮穆正國吐出的煙：“你的代入感太強了。”

穆正國語氣變得重了：“有誰說過電影是演的別人的故事麽，電影是在說觀衆的故事，我是觀衆，我當然可以代入。”

莫宗清終于擡頭：“你到底想說什麽。”

穆正國将只抽了半根的煙扔到地上，用腳尖踩滅：“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你和許蜜怎麽樣。”

莫宗清緩聲說：“如魚得水。”

穆正國像失控了一樣快速地說着：“如鳥投林麽，但可惜了，她不是水、也不是林，再說，就算她是水、是林，水裏還有鯊魚，林子裏還有老虎。”

莫宗清慢，很慢，像是故意壓制着想要爆發的穆正國，莫宗清慢慢地說：“你的世界裏有畫、有筆，就不怕有火，有刀嗎？”

穆正國語氣又急又重：“許蜜以前的男人，我多少聽說了一點兒，還聽說你和那男的打了一架，在我看來，這就不是一個清白女孩能給你帶去清白生活的基礎。”

莫宗清挺直了身體，直直地看着穆正國，終究還是說出了穆正國最不願意聽的話：“我的事，許蜜的事，以前輪不到你來關心，以後更輪不到你關心。穆正國，我母親已經去世了，你和我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系，我希望這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面。”

說完，莫宗清轉身就走。

穆正國在後面壓抑地喊着他：“你母親去世了，你很痛苦，你就不想知道她和我說了關于你的什麽？”

莫宗清冷冷的聲音從他冷冷的背影飄來：“她想說的我都知道，不需要你來傳達。”

莫宗清走到許蜜面前時，許蜜正眼睛紅紅的低頭給老媽發短信，莫宗清走到她面前，她也沒有察覺到。

莫宗清笑了一下，拍了拍她腦袋：“我有事出去一下，如果穆正國找你，拿出老板娘的氣勢，但你別走開，就在這兒等我。”

許蜜仰頭說：“我是老板，不是老板娘啊。”

莫宗清不反駁地說：“行，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娘。”

許蜜看了一眼莫宗清離開的背影，就收回了視線，那種父母都離開後只剩一個人的背影，看了讓人心痛。

發完長長的短信後，許蜜緩緩吐出口氣，接着頭上傳來個聲音。

穆正國：“送你個禮物。”

穆正國背着手，許蜜看不到穆正國手裏是什麽，但記着莫宗清的話，她冷冷地說：“無功不受祿。”

穆正國又道：“給我一百塊錢，賣給你個東西。”

許蜜搖頭：“我兜裏沒有錢。”

穆正國誘道：“莫宗清的東西。”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有些舊的筆記本。

許蜜：“要。日記本？莫宗清的日記本？”

穆正國：“蠢。”

許蜜皺眉道：“莫宗清母親的？莫宗清不要，你就給我，讓我給他？”

“他不知道。”穆正國搖頭說。

許蜜起身，想要離開：“我不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拿這個東西，穆老先生，我去……”

穆正國諷道：“你是怕他生氣吧，怕他怪你多管閑事，原來你在他眼裏是個做不了主的女朋友。”

許蜜站住，回頭盯着穆正國，她眼裏盡是老板娘的氣勢：“你是怕他生氣吧，怕他怪你多管閑事，原來你在他眼裏是個做不了主的老頭子。過嘴瘾麽，我年輕氣盛，您老別生氣，氣大傷身。”

穆正國冷道：“禮貌呢？！”

許蜜微微一笑：“等着表現給我願意表現禮貌的人。”

穆正國：“莫宗清母親的日記本你都不想要？莫宗清跟你說什麽了？”

許蜜歪頭道：“他跟我說得太多了，您指的什麽？”

穆正國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圍是來來往往的送親人朋友的人，擺擺手：“算了，不說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陪着他吧。”

許蜜語重心長地說：“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畫畫。”

穆正國的臉正要嚴肅，旁邊傳來了莫宗清的聲音。

莫宗清說：“許蜜，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