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驚蟄(五)

驚蟄(五)

瓊州城近日所有的紛争都和唐凝有關,整個衙門上下都圍着唐家人打轉,偌大的衙門監獄就只關押着那兩名假綁匪。

因為假綁匪的罪行尚未有定論,二人被分開關押在外監的牢房裏。

段煉入門尋了不到一刻就摸清了二人的位置。許是怕二人串供,衙役們将二人關得極遠,兩人的牢房隔着好幾堵牆,怕是大喊也難以聽見。

段煉的腳步極輕,沒吵醒二人。他先選了一名年紀稍長的假綁匪的牢房,用赤金短刀的彎鈎破開門鎖,鎖頭落地,碰撞聲驚醒了一旁睡覺的假綁匪。

“你,你是什麽人?”

綁匪震驚地坐起,看看段煉又看向窗外,見天色正黑,他問:“你竟敢擅闖監牢!”

段煉冷眼看着他,手中擺弄着那把赤金短刀,“有幾件事想請教閣下,還望你能如實回答。”

半個時辰後,段煉從監獄裏走了出來,仔細将大鐵門上的封條複原,結果一轉身差點撞上一人。

段煉一驚,差點一掌劈下,好在收住了手。

“你這臭小子是想吓死誰?”

俞長駱掐腰站在原地,別過頭不看段煉,似有不滿。

“闖監牢這種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帶我,老段,你不講義氣!”

段煉無奈搖頭,“犯法的事,有什麽好玩的,回去說。”

二人又翻牆離開監獄,趁着夜色快步趕回家中,房門一關上,俞長駱忙問:“老段,你一向穩重,怎麽做出這麽冒險的事?明天陸大哥的人就能抵達瓊州,到時候真相自會水落石出,你又何必親自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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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煉在桌前坐下,嘆了一聲:“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去。綁架是重罪,他們不惜性命也要诋毀阿凝,又豈會怕衙門的審問手段?”

明日真綁匪一入瓊州,假綁匪大抵會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記恨唐家才诋毀阿凝,到時頂多再挨幾板子,也就送回家了。

但真正起歹心的,是他們背後的人。

俞長駱聞言依舊憤憤掐着腰,很明顯對段煉的解釋并不滿意,他憤憤撸起袖子,揚起下巴:“那就等他們放出來了,我拿倆麻袋把倆人套上,再給你拎家裏來審不。

綁架是重罪,擅闖監牢就不是了?”

段煉沒忍住笑意,想不到他也有被俞長駱教育的一天,“放心,我有分寸。”

這兩名綁匪接的是掉腦袋的買賣,籌碼必然不是錢財這些身外之物。

那時段煉見那名年紀稍長的綁匪約有四十歲,想必家中已又妻兒,怕是妻女受制于人,才迫不得已行此害人的事,便威脅那假綁匪,若他願意交代出真兇,他可以幫他們一家團圓,并保他們今後安穩無憂,可若他們不說,就算背後真兇放過他們的家人,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段煉自然是吓唬人的,可那假綁匪見段煉敢擅闖監牢,便知段煉不是普通人,加之這些時日他心中越發思念妻女,一時情切,竟真的交代了。

段煉看向俞長駱,目光沉沉,道:“既然你能想到在二人被放出後将他們抓來審問,那他們背後的人就想不到要殺人滅口嗎?”

萬一離開監牢後他們出了事,真相豈非要石沉大海,段煉絕不想看見這樣的隐患埋在唐凝身邊。

俞長駱雖是聽進去了,卻還是不依不饒,“我俞長駱堂堂二品骠騎将軍,千軍萬馬都踏平過,從人手裏搶倆廢材還搶不來嗎?”

“可如今你跟我一樣,都是一窮二白的獵戶。”

段煉給俞長駱倒了杯水,恭恭敬敬遞了過去,“俞大将軍,消消氣,綁架可是重罪,要是你因為綁人被關押,豈不是又要我親自犯險?”

俞長駱這才讪讪閉嘴,轉而換了別的話題。

“老段,那你問出什麽了?幕後黑手是不是那個什麽王公子?”

段煉目光沉了下來。

“是柳家大夫人。”

“啊?”

俞長駱詫異:“那個什麽柳公子不是喜歡唐姑娘嗎,我聽說柳家也是有意唐家提親的,怎麽?這柳家大夫人跟自己兒子有仇?”

段煉微微蹙眉,道:“那日,我去雍華酒樓恰巧遇見唐姑娘與柳公子發生争執,我想也許和那件事有關。”

俞長駱愣了愣,好像想起了什麽。

“所以…你那日沒給我帶酒回來,是因為遇見了唐姑娘?”

.

次日,陸勇的人馬押送兩名真綁匪至瓊州,俞長駱掐準時機放出消息。

消息一出,瓊州登時又熱鬧起來。這風向一轉,之前還一邊倒的瓊州百姓又都随風倒到了唐凝這一邊。

消息也傳到了唐家,唐家人喜出望外,唐凝更是二話沒說起身就要朝外跑,卻被管家唐民攔下。

“小姐,此事雖見好轉,但那二人為何诋毀小姐尚未可知,如今外面上仍有人對您存着歹心,恕老奴冒犯,不能允您外出。”

“歹心歹心,全瓊州的人都對我不安好心,行了吧?”唐凝嘟起嬌唇,氣得跺腳。

自上次她遇上陳競舟後,唐民便不許她外出,她在家悶的都快長蘑菇了。

唐凝無可奈何,只好堵氣轉身往院內走,走了沒兩步似有不甘,她又轉身朝唐民微微一笑,撒嬌道:“民伯,你就讓我去看看嗎,您想想,因為我有四個人在衙門同時受審啊,多刺激!”

“民伯,我保證不會惹事,誰要是招惹我,我轉身就跑,一句嘴都不還,行不行?求求您了民伯!”

唐民見狀無奈,他在唐家幾十年,為唐老爺應付過多少身份各異的人,卻偏偏拿自家小姐沒轍。

他搖搖頭,道:“那就由老奴親自陪小姐前往吧!”

唐家的車馬行至衙門時,正趕上兩名真綁匪受審,兩人交代了綁架唐凝的經過,與唐凝所述無異,但并未提及“王公子”一事,只道是他們見財起意才行此事。

這也是段煉的意思。

審完兩名真綁匪,便該輪到假綁匪了。

趙知縣命人去牢中提審兩名假綁匪,一名衙役匆匆離開,回來的時候卻面色驚慌。

他顫顫巍巍跑了回來,腳步一個不穩跌在了堂前,顫抖道:“大,大人,那兩名囚犯死了!”

“什麽?”趙知縣驚得站起,滿堂的人都被驚得瞪大眼睛。

在堂堂衙門銅牆鐵壁的監牢裏,青天大老爺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死了人!

趙知縣忙命人遣散衙門外圍觀的人,唐凝尚未弄聽清衙門內發生了什麽,便被衙役們趕着往外走。

衙門外一時人頭攢動,唐凝有些好奇,趁着人多唐管家一時不查,悄悄躲到了衙門口的石獅子後。

唐管家見唐凝不知去向,氣得直吹胡子,忙吩咐唐家家丁四處搜尋,就在一名家丁馬上就看見躲在石獅子後的唐凝時,忽然有兩人将石獅子兩側的空隙堵住,唐凝這才躲開了家丁的目光。

待唐家家丁走遠,唐凝才敢緩緩起身,她看向擋住自己的兩個人,卻愣了愣,“大叔,長駱,怎麽是你們啊?”

長駱解釋:“我和老段聽聞真綁匪抓住了,就來湊個熱鬧。”

唐凝從石獅子後鑽出,四處望了望,見唐家家丁确實都已走遠,便朝段煉道:“大叔,謝謝你。”

“唐姑娘不必客氣。”段煉淺笑着點點頭,目光溫柔而深邃。

一旁的俞長駱聞言不滿,“唐姑娘,幫你擋着的又不止老段一個人,你不能只謝老段不謝我啊!”

唐凝朝他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轉開,似沒聽見俞長駱的話。

唐凝望着衙門忽然緊閉的大門,心底生疑,“大叔,你說為什麽趙知縣忽然把咱們都遣散了啊?”

段煉面色一凝,轉瞬又恢複平靜,他道:“既然已經沒熱鬧看了,我們也走吧!唐姑娘可用膳了?長駱這小子今天一直吵着要喝雍華酒樓的桃花酒,唐姑娘若不介意,可願随我二人一同前往?”

唐凝聞言欣喜地點點頭,跟着段煉朝雍華酒樓的方向走去。

然而俞長駱還愣在原地,心道:我今天什麽時候吵着要去喝酒了?

三人在雍華酒樓落座,段煉得了上次的教訓沒敢再飲酒。他帶唐凝來此是有要事,柳家大夫人陳岚的事,想必唐凝還未知。

見唐凝已經撂筷,段煉道:“唐姑娘,恕在下冒昧,敢問唐家與柳家可有結怨?”

唐凝聞言怔住,轉瞬,她低下頭拿起酒杯,卻沒喝,目光閃躲,“大叔你怎麽忽然問這個?”

段煉見唐凝神色有異,猜想唐凝應是知道柳家并非善類,看來上次唐凝會同柳時玉說那番話也是事出有因。

段煉自知不便多幹涉別人的家事,便道:“唐姑娘,這幾日我打聽到那兩名假綁匪似乎與柳家的大夫人陳氏有聯系,也不知是否與這件事有關。”

段煉有礙身份,未将話挑明,但心想聰明如唐凝,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唐凝柳眉微蹙,淡淡道謝。面上雖稱不上波瀾不驚,卻也沒怒色翻湧,只是她放在桌子下的手已經緊緊攥起。

想不到,柳家人還是對她出手了!

翌日,衙門外的告示欄前挂出一張告示。

兩名假綁匪于前日夜裏暴斃牢中,死于割喉,一刀斃命。

其上還附了一張兇器的畫像——一把六寸長的赤金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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