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軟肋(二)

軟肋(二)

唐凝離開後,劉媽媽愁得打轉,忙遣了一群人去追,又趕緊着人去給管家唐民送信。

唐家家丁三五成群走在瓊州街頭,一大群身材壯碩的漢子在瓊州百姓面前四處晃悠,不時還會找人詢問幾句。

瓊州百姓一見這架勢立刻明白,許是唐家大小姐又在胡鬧,唐家人怕出事正忙着尋人呢!

“大娘,看見我們家大小姐了嗎?”一名家丁朝路邊豆腐攤的老板娘問道。

老板娘拿着切豆腐的長刀朝前邊指了一下,“好像騎着馬朝衙門跑了。”

而唐凝趕到衙門的時候,正看見衙役給段煉铐上枷鎖要往監牢送,離得太遠,她看不清段煉的神色,只是枷鎖傍身即将入獄,論誰的臉色想必也不會太好看。

唐凝怔在原地,腦中空了一瞬,難道昨日衙門審案審到一半忽然大門緊閉,是和段煉有關嗎?

“這是發生什麽了?”

唐凝朝一旁圍觀的人問道,眉頭緊鎖,眼底露出藏不住的擔憂。

一個男人嘆道:“殺人了,人證物證一應俱全,怕是要償命咯!”

唐凝聞言一震:“不可能,大叔怎麽會殺人呢?誰死了?”

男人瞟了唐凝一眼,默默低頭沒言語,圍觀的人也紛紛看向唐凝,目光裏夾雜着說不清的意味。

“誰死了?”一個老婦人陰陽怪氣地答了一句,“就前一陣诋毀唐小姐您那倆綁匪呗!”

唐凝心底一顫,怎麽會?段煉沒理由殺他們。

難道是柳家人殺人滅口,到頭來栽贓給段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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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本不想招惹唐凝,見唐凝來了都已經閉嘴,可既然已經有人将話挑了出來,他們便開始忍不住竊竊私語。

“段獵戶那樣本分的人,平時連話都極少,竟幹出這麽兇殘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豈止是人不可貌相啊,沒聽說嗎,人是在牢裏死的,能闖到衙門監獄裏把人殺了,我看他也未必只是個獵戶,說不定…是哪來的逃犯呢!”

“你們胡說什麽呢?”唐凝又急又氣,“趙大人都沒下定論呢,你們就替他結案了?誰說人一定是段大叔殺,那倆人和段大叔無冤無仇的,段大叔為什麽要殺他們?”

是啊,無冤無仇的,為什麽要殺他們?

為了她唐大小姐呗!

如今瓊州人有幾個不知道前些日子陳競舟和唐凝争執的事,段煉為了救唐凝,連陳競舟那樣的瘋子都敢招惹,那倆假綁匪給唐凝添了那麽大的麻煩,段煉這殺人目的還不是顯而易見嗎?

剛剛陰陽怪氣搭話的老婦人白了唐凝一眼,又道:“原我還不信這世上有什麽紅顏禍水,如今倒是見到活的了。老實本分的獵戶成了殺人犯有什麽奇怪的,我們瓊州城的第一才子柳公子,不也被一個小妖精迷得團團轉嗎?本是少年英才,如今卻萎靡在石榴裙下,年近弱冠也未有功名,當真是可惜!”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道,就是男人自己沒出息,也能怪到女人的身上。

婦人言辭犀利毫不客氣,惹得旁人有些好奇,敢同飛揚跋扈的唐大小姐這般說話,想必來路也不簡單。

唐凝聞聲看去,只覺得眼前衣着不俗的婦人有些眼熟,她思量片刻,想起來了——這不是柳時玉那位最愛倚老賣老的奶母杜媽媽嗎!

柳時玉孝順,不僅是對柳老爺柳夫人,對這位奶母也是恭敬有加,這一恭敬,便免不得讓人摸不清自己的身份。

在前世唐凝嫁入柳家後,這位杜媽媽便是對她一萬個不滿意,不是怪唐凝冷落柳時玉,就是怪唐凝沒盡兒媳的責,連柳時玉的親媽都還沒說什麽,她就掙着搶着要教唐凝規矩。

直到後來唐凝忍無可忍直接翻臉,柳時玉将杜媽媽遣回鄉下,唐凝才弄明白杜媽媽四處刁難她的緣由。

原來她那個養在柳府的親女兒心裏一直挂念着柳時玉,雖知身份低微做不得正妻,卻也想着哪日靠着杜媽媽是柳時玉奶母的身份,在柳時玉娶得正妻後混個妾室當當。一來本就心慕于柳時玉,也算圓了心願;二來萬一哪日柳時玉求得功名,她就是個妾,也能比尋常百姓家的媳婦過得好些。

可若柳時玉娶了唐凝這樣一個蠻橫霸道又偏的寵愛的正妻,哪裏還有她的好日子過?

唐凝瞧杜媽媽那副嘴臉,便知杜媽媽此時應該就厭煩她,生怕她日後嫁入柳家砸自家女兒的算盤,唐凝想了想,這是友軍啊,她也正巧不想嫁入柳家呢!

杜媽媽平時鮮少出門,唐凝若不是前世在柳家住過,估計也認不出杜媽媽是柳家的人,想必她也是因此才敢陰陽怪氣地貶損唐凝吧!

唐凝勾起一抹冷笑,毫不客氣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柳家的奶媽啊,也不知道時玉哥哥那樣清貴的人,聽你這麽自賣自誇會不會臊得慌?”

杜媽媽面上立刻挂不住,也知道自己丢了柳家的臉,沒多言語,匆匆忙忙低頭遁了。

杜媽媽是走了,可唐凝一顆心還懸着,趙知縣已經退堂,段煉也被關押起來,周圍人的議論倒沒停,唐凝隐約聽出了事情經過,思來想去,唐凝沉下了眼眸。

她想她也該去柳家會一會柳家的大夫人陳岚了。

柳府裏,柳夫人陳岚坐在雕花木椅上,側着頭拄着案幾,不時揉揉額角。

頭疼,近日的事樁樁件件都令她頭疼!

先是自己安排的人死在了牢裏,雖說兇手和自己毫無關系,可陳岚這心裏總有些不安,畢竟動過手腳,怕是風雨欲來,她也不能獨善其身。

再之,不務正業的柳老爺前幾日又納了一房小妾,歡歡喜喜送去了後院,接着就連着好幾天沒出柳家院門,好不丢人!

陳岚氣得咬牙,若不是她年幼喪母,父親冷漠,繼母刻薄,她堂堂瓊州知府家的嫡女,又怎麽會下嫁給柳寧康這種窩囊廢?四十幾歲的人,眼看兒子都要成家,他卻仍整日在後院裏圍着那幾個小妖精打轉,自己沒出息也就罷了,還不許兒子争氣。

就在昨日,柳老爺還因為柳時玉用心備考一個月後的州試,把柳時玉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那時陳岚恰巧在前院招待顧家夫人,送走了客人一回後院,就聽見柳老爺在罵兒子,說什麽争與不争,柳時玉這輩子就只能這樣,別想着金榜題名一朝翻身,這樣的福,他們柳家消受不起。

陳岚聞言暴跳如雷,什麽叫消受不起,柳家自柳寧康這輩往上數,哪個不是金榜題名登科進士,他争不來的福,憑什麽不許自己兒子去争?

想柳時玉八歲的時候在學堂裏初露鋒芒,連教書先生都要稱贊幾句,說他日後必是國之棟梁,瓊州凡是有些名聲的人家都搶着讓自家和孩子與柳時玉結交,可柳老爺不喜反怒,不僅不許柳時玉再去學堂,反而把柳時玉送到唐家寄養。

說什麽“書讀久了容易迂腐,去唐家同瑞安兄學些商人的為人處世之道,以後也免得落入窠臼。”

聽聽!這是一個讀書人該說的話嗎?

陳岚心裏一萬個不樂意,且不談柳時玉那年才八歲,正是該讀書進學的年紀,就單論唐家有個毫無禮數的小丫頭,就夠讓她擔憂的。

可偏就怕什麽來什麽,柳時玉倒真就被那小丫頭迷上了。

陳岚自诩最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素來謙恭有禮守規矩,怎麽能看上那麽一個飛揚跋扈的小丫頭?

“素琴。”陳岚起身喚了一聲。

一個墨綠衣衫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大夫人,奴婢在。”

“那倆人的妻女可安置好了?”陳岚蹙着眉,面色有些疲倦。

前些時日柳時玉從雍華酒樓回來的時候神色暗淡,陳岚問緣由,柳時玉又不肯說,陳岚便猜想應是唐凝說了什麽。那小丫頭太傲氣,她想替兒子壓一壓,奈何時運不濟,陳岚沒料到唐凝的傲氣未壓住,竟給自己惹禍上身了。

今日衙門裏兩名假綁匪被殺的消息一來,陳岚立馬着手洗清自己和那兩人的關系,若被人發現那倆人是她安排的,只怕柳家與唐家的親是再也結不成了。

“夫人放心,都按您吩咐的安排好了。昨日夜裏馬車已經啓程,不出三日就能送到邯城,銀子也給足了,她們會把嘴管嚴的。”

聽了素琴的話,陳岚松了口氣。

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無母家勢力,二不得夫君恩寵,二十年來沒為兒子前途鋪過路,心裏多少有些愧疚。她想若兒子能如願娶到唐凝,她也算還了做母親的虧欠。

恰在此時,一名丫鬟走了進來,“夫人,唐家大小姐來了。”

陳岚心底一驚,唐凝與柳時玉幼時相識,十年來都未曾到柳家登門拜訪,怎麽這時候來了?

如今假綁匪被殺的事鬧得正盛,唐凝忽然來訪,陳岚總覺得有些不安。她又揉揉頭,嘆了一聲,吩咐道:“請唐小姐到前堂去,我這就過去。”

陳岚轉身要去前堂,卻在門口頓住腳步,她思量一瞬,吩咐道:“看好少爺,別讓唐小姐來的消息傳到少爺那,免得打擾他備考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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