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02

C02

塵埃在客廳飛舞，中央空調的風緩緩吹動着向眷柔軟的中長發。

“可是，我沒怎麽玩過游戲。”向眷聲音很淡。

肖勐舌尖抵着後槽牙，眼中閃過一絲煩躁，他的本意就是讓這個新家教趕緊滾，怎麽就聽不懂話外音呢。

“老師沒學過可以學。”肖勐漫不經心說道，“游戲總比學習簡單。”

“那你把游戲名字告訴我，我回去研究一下。”向眷很認真地說，好像真的打算接受向眷的挑戰。

肖勐沒想到他真的不知死活：“老師，這游戲我打了三年了，很厲害，你不會真的覺得你研究一下就能打敗我吧，有些話我不想挑明，我看你也不是什麽蠢笨的人，這個月你不用來了，試用期時間滿了，你就跟肖劍華說教不會我，錢你照拿，這回聽明白了麽？”

向眷聽他熟練的套路，莫名覺得他和那個記憶中的少年不再重疊，或許人真的會變。

“我只知道自己既然答應了這份工作就得認真地完成，既然你也說了，游戲裏打敗你，就可以學習，那我不試試怎麽知道。”向眷微微擡頭，目光與他撞了正着，“肖勐同學，麻煩你告訴我游戲名字。”

肖勐還沒見過這麽軸的，兇神惡煞道：“你知道我會打人吧？”

“名字是什麽？”

肖勐……他懷疑新家教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前幾天我剛把職校一人打進…”

“嗯，知道了。名字是什麽？”

肖勐……草……

“你他媽……”肖勐看着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感覺自己就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跟我來。”

向眷跟在肖勐身後，黑T襯得他的背寬厚有力，休閑褲下的腿筆直修長，記憶裏模糊小紳士又變得清晰起來，他記得那時候一盒小籠包比他半張臉都大。

大出一碼的鞋子不小心絆了下，手肘撞了下牆，發出些輕微的聲響。

肖勐回頭恰好瞧見他抵在牆邊，低頭瞧見那只已經飛半個腳掌的拖鞋，船襪之下腳背白得跟雪似的，他收回視線時，看見向眷輕皺的眉頭。

向眷站直身體，揉了揉手肘部位，挺疼的，不應該走路的時候走神。

肖勐推開房門，屋裏是深色的極簡風格，寬大的書桌上放着一臺臺式機，旁邊是筆記本，飄窗上散亂堆着一些書本作業，陽光曬得書頁發皺，看起來像是幾百年沒人碰過。

房間裏的空調比客廳的中央空調要低幾度，空調還在電腦桌上邊，向眷一時不太适應。

“老師，你坐。”肖勐拉開老板椅。

向眷坐下，肖勐俯身過來，從電腦上點開LOL的圖标。

“不用叫我老師，叫我小賀就行。”向眷開口，他總覺得“老師”這個稱呼非常別扭。

肖勐挑唇。

游戲啓動，肖勐站在他身後：“□□或者微信登錄，你自己登。”

向眷拉了拉凳子，往前挪了點，端坐着敲着鍵盤，因為極少使用電腦，敲鍵盤都是手指在戳，模樣幾分滑稽。

“你是不是沒用過電腦？”肖勐皺眉，他沒見過有人用電腦可以用得這麽蹩腳。

向眷點頭，終于輸完了□□號：“嗯，沒怎麽用過。”

肖勐感覺自己被侮辱了，他讓一個電腦都沒怎麽摸過的人在游戲裏打敗他？？

這種較量從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向眷認真輸完密碼，手無意搓了搓手臂：“點登錄就行了，對吧。”

肖勐抿唇：“嗯。”

坐在床沿上，看着向眷戳着鍵盤去過新手任務。

陽光斜斜地照進房間，光将地板分割成兩半，他想着該怎麽收回自己剛剛說的條件，怎麽也沒想到一個合适的方案，他就不相信這個年頭還有男的沒打過英雄聯盟，就算沒打英雄聯盟打穿越火線也行啊，地下城也可以，怎麽能連電腦都沒摸過，學校不是每年都有計算機考試嗎？

這家教到底是有多窮，鞋子開膠、沒有電腦，才剛上大學，暑假就要來打工。

向眷坐在書桌前，認真看着屏幕裏的教學，很不熟練地操作着鼠标，看得出學得很認真，偶爾拉了拉短袖的袖口。

肖勐掀了掀被子，從枕頭下面抽出空調遙控器，把溫度往上調了幾度。

向眷聽見空調的聲音，回頭瞧見肖勐正看着他：“有點難，要不你換個條件吧。”

肖勐扔掉遙控器，心裏樂開了花，這家教總算明白了自己的深意：“我不喜歡學習，不想補課，沒什麽條件可談。”

“英雄聯盟，對吧？”向眷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

肖勐也聽出了這其中的話外音。

“你不會以為你真能打敗我吧？”肖勐語氣中帶着一絲嘲弄，“技能都不會放，你根本沒可能打敗我，就算你再練個三五年也沒這個可能。”

向眷站起身，椅子退開些，并沒有在意他語氣裏的不善：“不試試怎麽知道。”

又繼續說道，“幸好暑假才剛剛開始，還有兩個月，希望在暑假結束前，你能夠好好上兩節課。”

肖勐……這個人這麽軸就為了讓他上兩節課？

他從來沒覺得真的有人會為他好，學校裏的老師都不管他，這次跑出來個負責任的家教，要讓他好好學習？

天大的笑話。

他猜肖劍華一定給了不菲的錢，要不然這個小孩怎麽會這麽執着。

“你別白費力氣了。”

“肖同學，可以把你之前的試卷都給我嗎？”向眷溫溫開口，“我知道你期末考試交了白卷，但你之前月考、期中考的那些試卷你能不能給我一份。”

“扔了。”

“飄窗上這些介意我翻一下嗎？”向眷開口。

肖勐……“随你。”

他只覺得煩，看着向眷走過來，他更煩。

翻身去床頭櫃上拿了包半開的煙，手裏握着打火機。

“你也愛看《三體》？”向眷翻着一堆書，看見了書裏夾着本劉慈欣的《三體》。

肖勐看着光落在少年身上，白色的T恤在陽光下幾分透明，腰腹線條明顯，因為彎着腰在翻書，整個人都像是透明化，很細很窄的腰線。

讓他想起了前兩天陳慕飛在網吧看片子的時候的某個場景，少女穿着校服在辦公室的窗邊和老師接吻，光從背後傾瀉，吻得激烈，嘴角拉扯着銀絲，在陽光下幾分靈動。

他當時瞥了一眼，只記得那道光，啧啧啧了兩聲，出去抽煙，實在對這種爛俗的影片沒有興趣，還叼了一句：“真幾把俗氣。”

嘴裏說着俗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陳慕飛并沒有那麽俗，那影片的場景拍攝都挺唯美的，角度、光線、構圖看起來都帶着股濃郁的青春校園感。

這會，肖勐擡頭瞧見那窄窄的腰線，曲線若影若現，看起來不禁盈盈一握，他忍不住伸手比劃了下，兩只手應該可以…有那麽一剎，他想試一試那截腰有多細…

下一瞬，從床頭櫃上抓起煙盒，“砰”的帶上房門。

肖勐打開客廳的陽臺，悶熱的空氣一瞬間要把他整個人烤熟。

七月的南城真他媽的熱死個人。

他點燃一根煙，叼在嘴上，不知道是陽光熾熱還是那細窄的腰線迷人，他低頭發現自己起了反應，整個人僵在原地，休閑褲撐出個形狀，渾身不舒坦，背抵着被豔陽烤得火熱的牆壁，手指間都在沁着汗，煙尾浸了些許汗漬，此刻躁得煩人。

一定是太熱了，一定是外面太熱了。

也可能剛剛腦子裏想到了陳慕飛前兩天看的片子畫面。

他低頭看了一眼，罵了句：“操。”

狠狠吸了一口煙，嗆得咳嗽起來。

目光散漫落向遠方林立的高樓，天際發白，城市的建築如同畫作，只有街上時而駛過的汽車代表城市還在運轉，熱風吹得他煩悶不堪。

平時偶爾也會起反應，十七八歲的男孩起反應很正常，早晨也會起的，剛剛只是碰巧。

他是男的，他喜歡女的，喜歡姐姐類型的，喜歡成熟的姐姐，喜歡長頭發，黑長直，是這樣的。

太陽曬得他臉發紅，他猛抽了兩口煙，把煙摁滅在陽臺的磚上。

這是他家，他可以在家抽煙，為什麽要到陽臺上抽煙？

那個家教能不能忍受煙味關他屁事。

肖勐折回去的時候，從冰箱擰開瓶冰牛奶，喝了一整瓶，才平複了心情，又拿了一瓶牛奶進房間。

向眷已經把那一疊疊亂七八糟的書都堆疊整齊，從高一到高三，分門別類做的很好。

而那一疊書的旁邊還有一雙白色的襪子。

肖勐愣了兩秒，氣血翻湧，一個大步走過去，從飄窗上扯回襪子：“你他媽的別逼我揍你。”

向眷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弄得措手不及：“抱歉，只是剛好夾在書堆裏，我沒…”

肖勐把襪子扔回衛生間，折回來，看見向眷還站在那兒。

“我看了眼你的書，很整潔，沒有做過什麽筆記，并不清楚你的基本情況。”向眷開口，陽光落在他背後，腰線明顯。

肖勐炸毛一般：“你他媽挪開，別幾把擋着光。”

向眷挪到了陰影的地方：“高一高二的基礎能麻煩你…”

“沒學。”肖勐還在想着剛剛自己的襪子被他碰了這事。

其實平時跟陳慕飛打鬧的時候也有碰過彼此的衣服，之前去包夜，早上去陳慕飛家裏也有一起洗過襪子的事，平時阿姨來打掃衛生也會收拾襪子，可此刻就是覺得別扭，渾身不舒暢。

向眷撓了撓頭，修長的手指穿入柔軟細發。

肖勐一個健步走過來，抓着他的手，将人扯到衛生間洗手臺。

水龍頭嘩啦啦地放水，他摁着向眷的手放在水龍頭下面，冷水沒過向眷的手指，肖勐又擠了洗手液，粗糙地塗在他的手上：“洗手。”

語氣壓着股莫名的情緒。

向眷想起剛剛襪子的事，其實剛剛他拎着的是襪子的襪口邊緣，而且那雙襪子吊牌也還在。

他沒那麽嬌氣，小時候和後媽一起生活的時候，他就承擔着洗全家人衣服的事情，後來被後媽趕走，和外婆一起住的時候，也會幫忙洗衣服，這些對于他來說，都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此刻卻顯得與肖勐的生活格格不入。

向眷搓了搓手指間的白色泡沫，鼻息之間是洗手液淡淡的檀木香味。

這一刻，他仿佛看見了那個穿着西裝的小紳士，他會在每次吃完飯後用消毒液洗手，也會幫他洗手，那時候他剛做完手術，沒有力氣洗手，小紳士就拿着濕紙巾，一點點兒替他擦手，每根手指都擦得幹幹淨淨。

向眷關掉水龍頭，肖勐抽了兩張濕巾給他。

“謝謝。”向眷又想到什麽，繼續說，“你等我下。”

肖勐倚在客廳的架子旁，一雙鋒利的眼睛盯着他，看着他拎起洗得褪色的雙肩包。

“這個卷子，你如果有空就做一下。”向眷拿着一份試卷遞給他。

肖勐雙手環抱，模樣懶散，掃了眼一頁寫滿題目的考試卷，絲毫沒有接過來的意思：“沒空。”

向眷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人，把試卷放在茶幾上：“題目不多，20道，我想看下你的具體情況再針對你的情況給你補習。”

肖勐走過來：“我答應上課了？”

向眷拎起書包，背在肩上，并沒有和他辯嘴，溫了語調：“今天我就先走了，明天見。”

他走到門口，脫下棉拖，彎腰把棉拖整齊放在鞋櫃上，朝肖勐微笑揚了揚手。

肖勐站在原地，還沒從對方不吊他的話中回過神，等人關上門，才反應過來，自己吃癟了。

就那麽被這個家教糊弄過去。

什麽明天見，見他個鬼。

他走到茶幾邊，順手抽過桌上的試卷，掃了幾眼，看不懂的火星符號，又扔回茶幾上。

旁邊是向眷喝過的一次性水杯，肖勐拿起杯子，順手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回房間打游戲，電腦屏幕上還登着向眷的游戲賬號。

【向陽而生】

肖勐……怎麽會有人起這種煞筆名字，向陽而生，果然很符合好學生的特性，陽光又正能量。

掃了眼飄窗，幹幹淨淨，那雙襪子待過的地方刺眼又讓他不爽，轉身走到洗手間，盯着地上那雙襪子，才想起來是前幾天買球鞋的時候送的襪子，當時試完鞋子直接扔到飄窗上，真他媽的無語，他低頭把襪子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