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看到于逸秋從酒店大堂走出來的時候,從車裏望過去的刀疤納悶,那小子邊走邊扭着脖子回頭往酒店的方向看,嘴裏念念有詞的樣子,怎麽跟在罵罵咧咧似的?

幹嘛呢?

于逸秋走了,不久後,沈濯也從酒店出來,刀疤馬上把車開過去。

沈濯上車,坐的後排,刀疤邊往車外看有沒有狗仔,邊對沈濯道:“聊什麽了,時間還挺長。”

又提及于逸秋出來的時候嘴裏似乎是在罵罵咧咧。

沈濯沒答,淺淺地吊了下唇角。

刀疤把車開出酒店:“去哪兒?醫院嗎。”

沈濯:“醫院。”

沈濯和刀疤去醫院見了曹訊骞。

曹訊骞癌症晚期,時日無多,蓋着毯子坐在輪椅上,瘦得形容枯槁,面目灰白,像具幹屍,與醫院花園這芬芳草地的綠色活力形成鮮明對比。

沈濯神色平靜,刀疤錯開目光,有些不忍直視。

誰能想到呢,往日驕傲到自負的曹訊骞會變成現在這樣。

而在生命抵達盡頭前,曹訊骞提議要見沈濯,不算什麽讓人意外的事。

雖然鮮少有人知道,這兩個在圈子裏看似毫無瓜葛沒有幹系的人,很多很多年前,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不過那确實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如今日日躺在床上靠思緒回顧半生的曹訊骞,都覺得恍惚得如同擱了半世。

此時此刻,曹訊骞看見沈濯,那灰敗渾濁的目光裏亦有恍惚。

“你來了。”曹訊骞連嗓音都仿佛枯萎了。

有風吹過,陪護給曹訊骞蓋好毯子,不讓他受風。

……

燦陽當空,芳草萋萋,陪護和刀疤都不在了,曹訊骞靜坐輪椅,沈濯坐在一旁的長木椅上。

曹訊骞眺望着遠處,目光沒什麽焦距,沈濯的視線也漫無目的地看着眼前的院子。

兩人很多年不見了,一時無話。

許久,是曹訊骞先開的口,嗓音沉悶而緩:“我之前夢到梁寧安了。”

曹訊骞的目光一直在遠處:“我夢到他從我們以前一起住的老房子的樓頂跳下來。”

沈濯沒有接話,也沒有出聲。

又是長久的沉默。

曹訊骞緩緩:“我後悔了。”

“我最近常常想到以前。”

“想到那時候,我,你,梁寧安,還有熊邁、姜燃,我們的關系本來很好的,沒到後來的地步……”

沈濯在這時莫名想到了于逸秋。

想到男生為了生孩子,放着大把好資源不要,想到于逸秋聊到穆帆不幫他時的坦然和看得開。

身旁曹訊骞的聲音某一刻像成了背景音,又在某一刻恢複,清晰地落在耳畔。

沈濯聽到曹訊骞虛弱的聲音,說:“現在想想,名啊利啊,有那麽重要嗎,根本沒有。”

自嘲地笑,“可誰年輕的時候,不是想把這些牢牢抓在手裏呢。”

曹訊骞:“沈濯,我不恨你了。”

“我要死了。”

“我就是特別的後悔。”

……

沈濯從醫院離開,不是因為和曹訊骞結束見面,而是因為曹訊骞突然昏迷。

身後,匆忙的腳步聲和醫護喊叫的聲音交疊,急救室的大門緩緩合攏,沈濯向着走廊另一頭走去。

跟在沈濯身後的刀疤猶疑地扭着頭往身後看:“他不會有事吧?”

又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把嘴閉上。

走了幾步,刀疤又開口:“你們聊什麽了?他是不是又說什麽難聽的話了?”

“這人也真是,都要死了。”

沈濯自顧走着,神情上沒有任何流露,看不出悲喜。

但上車後,靜坐後排轉着眸光出神地看着車窗外,沈濯想起了從前。

那時候,他、曹訊骞、梁寧安、姜燃、熊邁,他們五個在租住的民房的樓頂一起吃飯過年看煙花,一起聊天說笑暢想未來,許願新的一年可以接到多點活兒,夢想暴富走紅……

那時的曹訊骞堅稱自己是個演技派;

熊邁還在撥着琴弦寫歌;

姜燃留着過腰的長發;

梁寧安喝兩口酒就會面紅耳赤。

後來……

開車的刀疤這時在嘆:“姜燃死了,熊邁退圈了,梁寧安不知所蹤,現在曹訊骞也要死了。這人生可真是……”

刀疤開始喋喋不休,暢所自己的感想。

說着說着,刀疤道:“要我說,去他媽的過去曾經以前,老子不稀罕。”

“你們這些人愛死不死愛走不走,老子要過老子的好日子。”

刀疤瞥後視鏡,突然提到于逸秋:“要不還是把孩子生下來吧,別人慘別人的,咱不但不慘,還有自己的孩子,不要太爽。”

沈濯靜坐後排,沒表态,可能聽到了,也可能根本沒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刀疤手機響了,接起來,嗯嗯地聽了幾句,突然嚎了一嗓子:“你說什麽!?”

車身剎停,刀疤把車停到了路邊,安全帶都顧不上解,便拿着手機轉身向後排,滿臉都是無語和驚訝:

“不是,姓于的那小子屬火箭的,這麽會沖的嗎。”

“前腳才吃完飯,這才多久,他人已經在機場等着坐飛機去泰國了?”

沈濯回頭看向刀疤。

刀疤:“我們又沒按着他人把他綁上手術臺,他需要閃得這麽火速嗎?”

刀疤說着把手機遞向沈濯,沈濯接過,拿起來一看,就見屏幕上一張照片,照片上于逸秋花襯衫大褲衩,支腿坐着,臉上架着墨鏡,頭上還戴着頂頗具東南亞風格的草帽。

那邊,于逸秋享受完頭等艙vip休息室的自助茶水點心,吃飽喝足地趿着人字拖上了飛機。

他坐下後,背靠座椅,一臉滿足愉悅:

管他什麽大佬二佬沈濯張濯。

跑路生崽崽去咯~~

屁股兜後面的手機震了,于逸秋摸出來。

他以為是李陶問他有沒有上飛機,點開一看,是沈濯。

沈濯發過來一張照片,照片拍的是于逸秋可以認出的機艙內部的坐席,正是他此刻坐的這架飛機的座椅的背部特寫。

于逸秋立馬坐直、摘掉墨鏡轉身向後,便看到隔着走道的右後方第二排,沈濯一身跟他類似款式的花襯衫大褲衩。

見他看過來,沈濯吊唇,散漫地笑了笑,又動了動唇形,無聲地對他說:“這麽巧。”

于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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