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一的秋季學期很快結束,學生們陸續拉着行李箱離開學校,踏上回家的路途。

陸百京和羅曉桂不在家,他們在十月份的時候就出省打工了,經人介紹在一家四星級酒店工作,過年正是繁忙的時候,加班還能多賺點錢,回家路途遙遠,車票已經漲到八百多,他們便索性不回來過年了。

陸月歌對電話那邊的羅曉桂說,“那等你們休假有空了,就去外面玩一下,深市靠海,玩的地方也多……嗯,知道了,我和仁峰回寨子裏跟太婆過年,你們也不要太辛苦了,生活費我自己能賺到,學費也是交了一年的……”

寒假裏基本沒什麽農活要忙,他便帶着兩只狗進到山裏去采蜂蜜,等過年去賣鴨子的時候,順便捎一些去賣。

接下來還要清洗被子,打掃房子,跟舅舅他們殺豬做熏肉,包粽子,做糍粑,大年三十貼春聯,去拜社……

大年初五之後,他得先把地犁了,等到四月份左右,蒙仁峰自己還要再犁過兩遍,才能把花生黃豆種下去。

寒假短暫,元宵一過,又是開學的日子了。

除了換洗的衣物,陸月歌還提了一個布袋的幹貨,都是些熏肉粽子果幹蜂蜜,一份拿到縣裏給姑父鄢雁平,一份到學校了給農子劍,還有一些留給室友同學。

下午到莨市的時候,農子劍去火車站接他們。

今年農子劍他們一家去島省過年,前兩天才剛回來的,他看着膚色又深了一些,一笑起來嘴角的梨渦就會浮現,整個人特別陽光。

“新年快樂,這個給你。”陸月歌把布袋遞給農子劍 ,“等下你拿回家,裏面是一些粽子臘肉,都是我家自己做的東西。”

“還有特産啊?謝了啊哥們!”農子劍接過袋子,“我也給你們準備了島省特産,在我們宿舍放着,都是吃的。”

鄢烈出了車站就去找他女朋友了,農子劍便跟陸月歌拿着行李去了農學院,他們宿舍只來了兩個人,都各自靠在床上看手機打游戲。

陸月歌把柿子餅和龍眼幹放到中間桌子上招呼他們,“帶了一些家裏做的幹果,大家嘗一嘗。”

陸月歌把自己的床整理好後,農子劍已經吃下第二個柿子餅了,他說,“六月,今晚去我家吃飯吧。”

“這……方便嗎?”陸月歌問道,他還挺少去同學家裏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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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方不方便的,又不是陌生人。”農子劍攬着陸月歌的脖子催他,“走吧走吧。不然等你去兼職了,更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空。”

農子劍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攬着陸月歌下樓,肩膀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陸月歌覺得很開心,這麽久不見,他很想農子劍。

陸月歌問他,“那你什麽時候也去我家一趟?”

“肯定要去的,你們那裏多有意思呀!”

那可不是一般的農村,那是未開發過的茫茫大山森林啊,探險,爬山,釣魚,撈螺絲……多有趣啊。

遠離人煙,隐居一般的生活,農子劍挺向往的。

“暑假來我家住上一段時間,我帶你去山裏轉轉。”

“好啊!”

農子劍家與大學城是反方向,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得先坐地鐵再轉公車,人多的時候,差不多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到家。

下了公車,農子劍帶着陸月歌走到一處別墅區,陸月歌有些卻步,“子劍,你家住這裏面嗎?”

別墅區的大門很精致詩意,裏面是一棟棟精致的三層紅頂小洋樓,前後都有小院子,戶與戶之間隔得挺遠,綠化做得很好,繁花簇錦,有小橋有流水,看着就是有錢人家才住得起的。

農子劍平時不張揚,穿着也多是運動牌子,陸月歌知道他家裏是做生意的,他以為是開店買東西之類的小本生意。

能在這樣的城市住上小別墅,應該不是什麽小本生意。

原來他們之間的差距這麽大。

一個鄉下窮小子,一個城裏有錢少爺。

越是喜歡一個人,越是在意兩人之間的條件是否對等,尤其他們之間,還隔着性別相同這麽大一個鴻溝。

“不要那麽吃驚啦。”農子劍摟了一下陸月歌的脖子,“我們家買的是二手別墅,而且那時這裏交通也不方便,所以不是很貴,後來經濟發展到這邊了才繁華起來的,所以我老爸他們還是很有眼光的……”

“子劍,你家是做什麽的?”

“服裝廠。”

他們家廠子有三十多年了,現在員工有四百多名,算是中型服裝廠了,效益也很好。

古往今來,窮人家的兒女戀上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有多少個有美滿結局的?

陸月歌覺得自己追人的道路更難走了。

不過……子劍條件這麽好,為什麽還沒有過女朋友?再遲鈍的男人,總會想交女朋友的吧?

陸月歌試探地開他玩笑,“原來你是傳說中的高富帥啊。還說你沒有過女朋友,肯定是騙人的吧。”

“什麽高富帥,別笑我了。”農子劍說,“真沒有,我桃花運特別不好。”

“女生都是害羞一點的,你沒主動追求過誰嗎?”

“那啥……我大哥不準我早戀。”

“大學不算早戀了。”

“那不是正在找着嗎。你這麽帥,肯定有一堆漂亮的女生圍着,你什麽時候給我介紹介紹呗。”

我只想把自己介紹給你……陸月歌故作一本正經,“急什麽,我都還單着,現在還是學業要緊,別一上大學了就松懈了。”

“靠!這麽小氣,有妹子都不舍得介紹給我!”

“我真沒有,我跟女生不熟。”

“對女生這麽高冷啊。”農子劍錘了他的肩膀一下,“女生就是用來疼的好吧。”

陸月歌看着他,“我不做中央空調,我只疼我喜歡的那個人。”

農子劍也笑了,“好了,快走吧,我跟我媽他們說了要帶你回來吃飯的。”

別墅區很大,繞繞彎彎地走了十多分鐘,他們走到一個爬滿三角梅的長廊,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哎呀,子劍終于帶女朋友回來啦!”

兩人回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從花叢裏鑽出來,他穿着一件練功的太極服,看着精神非常好。

農子劍哭笑不得地扶住老人,“爺爺,你說什麽呢,這是我同學,男的,他叫六月。”

陸月歌微笑着和老人打招呼,“爺爺您好。”

他雖然頭發長,但個子高,寬肩窄腰,根本沒人會把他當成女生……也不對,在他們宿舍那次,農子劍不就以為他是女生嘛,現在他爺爺也是這樣,果然是祖孫。

“好好好,”老人拍開農子劍的手,上前兩步笑眯眯地拉住陸月歌的手,“這下爺爺不用擔心了,長得可真漂亮!”

陸月歌不明所以,不用擔心什麽?

農子劍在後面朝陸月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搖搖頭,用嘴型說,“我爺爺腦子有點毛病。”

然後他對着老人提高了聲音,“爺爺,六月是男的,男的!”

“這麽大聲做什麽!我還沒聾呢!”老人瞪了農子劍一眼,然後繼續和陸月歌說話,“走走走,我們回家……六月啊,你今年多大了?家在哪裏啊?”

“爺爺,我快十八歲了,我家在碧西縣那邊。”陸月歌扶着老人笑着回答道。

“碧西啊,我去過!”老爺子開始滔滔不絕,“那時候大-辦鋼鐵,我才十二歲,比你們還小,書都沒得念……後來啊,又跟着一幫人去馬塝鄉挖水利,馬塝鄉你知道嗎,那裏的桃子最好吃……”

陸月歌聽寨子裏的老人提過這些事,所以對老爺子颠三倒四的話倒也能答得上,還能問他一些當時的事情,展開話題。

老爺子可高興了,平時沒誰願意聽他說這些,當即更是說得口沫橫飛。

一個阿婆從另一邊草坪小路走來,她用手裏的雞毛撣子打了老爺子兩下,聲音中氣十足,“你這老頭子又皮癢了是吧!”

老爺子眼睛一瞪,像個小孩一樣蹭蹭蹭躲到陸月歌身後喊道,“孫媳婦兒幫我,老太婆又要打人了!”

呃……怎麽辦。

雖然知道老爺子腦袋有點問題,但聽到他叫自己孫媳婦兒,陸月歌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心裏暗暗竊喜。

他很有禮貌地和跟前瘦小的老太太打招呼,“奶奶好。”

“奶奶,這是我同學六月。”農子劍扶額,剛才還女朋友,這下孫媳婦都直接叫上了,“爺爺,都讓你不要亂叫了,六月是男的!男的,你不要看人家留長頭發就以為是女的。”

“哎,你好你好,歡迎來我們家玩。”老太太也是個熱情的人,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陸月歌身上,“小夥子可真俊,看着就跟電視上的明星似的!”

陸月歌身後的老爺子馬上小聲搭腔, “那是,漂亮着呢,我們子劍眼光好!”

聽自家老頭子這樣胡言亂語,再看人家小年輕耳朵都紅了,老太太想抽人,又被那老頑童躲閃着抽不着,她有些尴尬地壓低聲音和陸月歌說,“別聽他爺爺瞎叫,老頭子腦子不好使了。”

老爺子腦袋不好使,耳朵可清楚着呢,他咋咋呼呼地從陸月歌身後探頭,“你這老太婆腦子才不好使呢!”

陸月歌轉身扶住蹦跶的老爺子,“爺爺您小心點,前面有臺階。”

“好好好,還是孫媳婦對我好。”孫媳婦的聲音這麽溫柔,老爺子立刻安靜了,“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

“說到你們去挖水利的那年……”

“對對對,那年啊……”

農子劍提着袋子和老太太走在後面,老太太無奈地搖頭笑了,“這老頭子。”

別墅區裏住的多是有錢人,同年紀的老人要麽帶孫子,要麽遛狗養貓養鳥,時不時去國外旅游啥的,她家老頭子腦子有問題好幾年了,跟別人玩不到一塊,也沒人願意聽他成天唠叨那些往事,難得還有年輕人知道當年的事,還跟得上他颠三倒四的話,也不怪老頭兒這麽喜歡他了。

再走過一條人工河,就到了農子劍家的小別墅。院子前面是個小花園,還裝有秋千,地上散落着小孩的玩具,進到屋子裏,裏面的裝修很好,但不是那種誇張的富麗堂皇,很寬敞,很有大家庭的生活氣息。

農子劍的老媽和大嫂侄女侄子都在家。一一打過招呼後,大嫂林媛去廚房做飯,四歲的小侄女和兩歲多的小侄子一點都不怕生,嘴裏甜甜叫着“六月哥哥”。一老兩小坐在陸月歌旁邊,叽叽喳喳地和他說個不停。

“現在的孩子啊,小小年紀就知道顏控了。”農子劍在廚房裏和老媽大嫂吐槽。

“你這同學也長得太好看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俊這麽自然的小夥子。”老媽說道。

“是啊,長得可真好看。”大嫂也說道。

長得好看的人誰不喜歡啊,笑容好又有禮貌,就更招人喜歡了。

小侄子農鑫鑫好動,他打開了桌子上陸月歌帶來的布袋,“六月哥哥,這裏面是什麽呀?”

蔣春鳳看過去,都是吃的,兩條肥瘦相宜的熏肉,幾串黑乎乎的糯米血腸,用袋子包裹嚴實的柿子餅,桂圓,筍幹,還有兩瓶蜂蜜,“哎呦,小夥子這麽客氣,還帶了這麽多東西。”

“剛過年嘛,都是自己家裏做的……”陸月歌挺不好意思的,他再一次覺得自己送的這些東西真的挺“土”的。

“哇!六月哥哥,我可以吃一個嗎?這個看起來很好吃呢!”小姑娘指着柿子餅問道。

“當這是柿子餅,但是不能空腹吃,我們現在就嘗一點好不好?”

“好!”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老爺子也嚷嚷道,“我小時候啊,我爺爺家的菜園裏也種了一棵柿子樹……”

“哎呀,還有筍幹和桂圓,等下做菜剛好能用上了。”蔣春鳳問陸月歌,“六月家是在哪裏呀?”

陸月歌回答,“在碧西縣河田鄉那邊的一個寨子。”

“碧西啊,那邊很多少數民族,風景也不錯。”

山多,風景不錯,但同時也是G省最窮的地方。

“還有蜂蜜,辛苦你大老遠拿過來了。”小夥子有心了,蔣春鳳對陸月歌的印象非常好。

“奶奶上次不是在市場買到假蜂蜜嗎,這蜂蜜可是真正的野生蜂蜜,六月親自去深山裏采的。”農子劍說。

之前老太太去菜市場,跟擺地攤的流動攤販買了幾塊“石頭”,說是深山裏采來的天然石蜜,後來新聞上說了,這個攤販賣的石蜜都是假的。

“那六月哥哥會被蜜蜂蟄到嗎?”農森森眨着大眼睛問陸月歌。

“有時候會,被蟄到就會長這麽大一個包。”陸月歌在自己臉上比了比手勢。

聽到小侄女對着陸月歌“哥哥哥哥”叫個不停,農子劍就和他說,“我是她小叔叔,她卻叫你哥哥,那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聲叔叔?”

“對呀對呀,小叔叔是我的小叔叔,六月哥哥是我的哥哥,那小叔叔就是六月哥哥的叔叔……”小姑娘繞口令一般念到。

大家都笑了。

老太太拍了自己孫子頭頂一巴掌,“臭小子瞎說什麽呢!”

“六月不是哥哥,是嬸嬸!”老爺子對曾孫女說,“等他們以後結婚了,你就會又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這老頭子沒救了,六月你別聽他胡說。”老太太也是放棄吼自家老伴了,“看到子劍堂哥帶女朋友回來了,就天天催他。”

“??”小姑娘懵了,六月哥哥不是男生嗎,男生也會生孩子嗎?

她看着陸月歌的肚子問農子劍,“那六月哥哥生的小弟-弟,也會和他一樣好看嗎?”

農子劍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肯定會的!”老爺子嗓門特別大,“子劍啊,你什麽時候把六月娶過門啊?”

陸月歌臉又紅了,他和農森森說,“哥哥是男生,不能生小弟弟的。”

正說着話,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到客廳裏,“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他氣場強大,不茍言笑,一進屋陸月歌就感到了一股壓力,連躺在沙發上的農子劍都坐正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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