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洞口很快就到了,前方越來亮,夕陽正挂在半山腰,映得水面好像鋪滿金子一般。

陸月歌把橡皮艇劃到水面較緩的岸邊,“也沒那麽神奇,這次是運氣比較好……呃……其實很多動物更怕人,都是聽到響聲就跑遠了。”

“對你來說是運氣好,我都吓掉半條命了……”終于站到陸地上,農子劍深呼了一口氣,“世界上最大的蛇類有多大?感覺這只……能排上號了,鱗片還那麽好看。”

“排不上,很多蟒和蚺都比它要大……但在我們這裏它算大的了,我以前見過最大的也就比手臂粗點。”

“……”農子劍只覺得瑟瑟發抖。

“對不起,你吓壞了吧,我真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大的蛇……”興奮過後,陸月歌再次道歉,農子劍這麽怕蛇,是自己沒有做好措施。

“吓得心髒病都快犯了,真不是我太膽小啊……”農子劍擦了一把冷汗,緩過來之後,他現在感覺好很多了。

其實有陸月歌在身邊,好像真的沒什麽好怕的,還能遇到這種能吹一輩子牛-逼的事情……“再講講你們這裏還有什麽神奇的生物吧,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神奇的生物哪有這麽容易見到啊。”陸月歌想了想,“我小時候,經常看到很多奇怪的東西,但是我阿爸阿媽都說那是我想多了,是我的幻覺……唔,要說最神奇的生物吧,應該是野人吧。”

農子劍正在回望那被波光映照得金燦燦的洞穴,聽到野人兩字,他不禁有些汗毛豎起,“野人?神農架野人那樣的?”

就陸月歌這神秘兮兮的體質,他不得不信啊。

陸月歌把橡皮艇放氣卷起來,他們站在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榕樹下,群鳥驚起,什麽東西吧嗒一聲落到了農子劍的肩頭。

“我去!這鳥還欺負生人啊!”農子劍撿了片樹葉刮去肩上的鳥屎,催促陸月歌,“快說說野人的事情。”

“是我剛有記憶時候的事情了,我跟我阿爸去采蜂蜜看到的,它頭發很亂,不穿衣服,跟很多動物一樣四腳爬行跳躍,爬樹跟猴子一樣靈活,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農子劍對這種類似未解之謎的故事很感興趣, “也許是狼孩呢,被誰家遺棄的小孩……”

“不知道,這樣的傳說蠻多的,當時看得也不清楚,也許真的只是我自己的幻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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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能結交你這麽神奇的朋友,說不定以後我能寫一本《我的大山朋友的傳奇一生》……”

“那你可要繼續好好了解我。”

“我估計我會英年早逝吧……”

山中游玩幾天後,地裏的農作物已經适合收割,兩人開始下地幹活。

早上六點,天蒙蒙亮了,陸月歌洗漱好後就去生火煮粥,去菜園裏摘菜回來炒兩個小菜,農子劍則負責打掃房子和牛棚雞舍。

七點,他們帶上裝好的水和粥出門。

草木上還挂着露水,兩人牽着馬走過野草茂盛的地方,鞋子和褲子都被沾濕了不少,都烏和唧唧從草叢裏鑽出來,原本膨松的毛發都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更顯得肌肉發達,很是威猛。

這裏山石多,但是因為地廣人稀,所以耕地也不算少,陸月歌家的玉米地有三塊,相距不遠,都是在一座名喚桃山的山腳上一點,總共有四畝多。

到了地裏,他們一人各拿着一個袋子開始幹活。

上午的氣溫只有二十多度,還算涼爽,但農子劍的背後還是濕了一大片,帶去的三大瓶水都喝完了。

到了悶熱的十二點鐘,兩人便回家休息,直到下午三點才拉着牛車出門繼續勞作。

六點多的時候,他們把掰好的一袋袋玉米扛到牛車上裝好車,等拉車回到黑山,夕陽剛好墜入山頭。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牽着馬兒拉着一車玉米走在長滿野草的路上,農子劍沒想到自己還能把這首詩背完整,也許是因為這首詩太貼切現在的場景了,“大師就是大師,短短幾句詩,就包含了那麽多精髓在裏面。”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農子劍,行走間,那寬松的牛仔褲都遮不住的渾-圓線條,陸月歌只想到了那位田園詩人最最經典的一句: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回到家裏,兩人把玉米卸下搬到屋檐下,等有空了還要脫粒曬幹。

農子劍把馬兒趕到牛舍裏拴好,再點燃艾草驅趕蚊蟲。陸月歌摘菜淋菜,農子劍洗菜淘米,等菜和肉洗好切好了,他們一個人燒火,一個人炒菜——這樣的生活,就像普通溫馨的農家一日。

兩個青年勞動效率很高,五天裏,他們就把地裏的玉米全部收完拉回家裏。

收回來的玉米棒還要脫粒,家裏沒有脫粒機器,只能完全依靠人力,或是用搓衣板搓,這麽多袋玉米都是這樣脫粒的,工程量很大。

脫粒後的玉米,還要在大太陽下翻曬三四天,才能收到倉庫裏。

翻曬農作物也不輕松,樓頂曬了一片,樓下的曬谷場也曬了一片,七八月的天氣多變,下午随時可能會有陣雨,搶雨也是非常累人的。

下午三點,遠處山腳下又黑壓壓的,天邊飄來一片烏雲,陸月歌看了看,感覺應該下不了,結果才一會兒,大顆大顆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兩人趕緊拿了刮子去收,才剛刮起來要蓋上塑料膜,雨就停了,烏雲飄走了,太陽又出來了。

兩人坐在門檻上喘氣,農子劍擦汗,看着飄着幾朵白雲的藍天,“這天氣是在耍人玩嗎,差不多天天都要來一回。”

“正常,有時候一天還會來兩三次呢。”陸月歌早就習以為常,看天已經晴了,場地也幹了,他們又去玉米堆攤開,繼續翻曬。

玉米剛曬幹收進倉庫裏,兩人割了一個早上的稻谷匆匆運回家,一場大雨就開始下不停。

下雨天基本幹不了什麽活,兩人要麽呆在家,要麽去山下河溝邊摸螺絲釣魚。

雨下不停,吃過午飯,農子劍玩了下手機,山裏沒有信號,手機除了玩游戲,大部分時候都是拿來拍照了,想打電話的話,要回到寨子裏用座機才能打,想發條朋友圈,那得去到鄉裏才勉強有信號。

陸月歌給蓄電池配了個電壓适配轉化器,手機平板充電不成問題。回到這裏,他不怎麽使用手機,平時只用來拍點照片,充滿電就可以用上三四天,家裏沒什麽家用電器,照明有沼氣燈,農子劍不來的話,家裏基本是用不上電的。

昨天和陸月歌去鄉裏玩,農子劍連發了幾條朋友圈,不少同學好友都問他去哪個山旮旯隐居了。

有幾張照片陸月歌入鏡了,農子劍特意拍了一些他做飯時候的照片,平時基本無人問津的朋友圈,一下子多了很多贊和評論,喬嬌看到陸月歌的照片更是追問不停。

農子劍也挺納悶的,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嗎,這都三年了,怎麽還追不上?怎麽還沒放棄?

“喂六月,喬嬌是不是還在追你啊?”農子劍問道。

門外大雨下不停,正在切竹筍的陸月歌頓了一下,“沒有吧,我早就跟她說清楚了。”

剛開始拒絕喬嬌的時候,娃娃親那個擋箭牌早就被鄢烈說破了,他被纏得煩了,就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喬嬌只當這是借口,就算對方真的有喜歡的人,看他那樣,肯定是還沒追到手,沒追到手,那說明她還有機會。除非陸月歌哪天真的把他女朋友帶到她前面,不然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農子劍這個一點都不開竅的木頭,陸月歌哪裏帶得出來。

所幸兩人不在同一個學校,喬嬌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她有自己的矜持和驕傲,這兩年只是偶爾發些信息來,陸月歌從來不回,後來她的信息也就漸漸少了。

但是陸月歌跟農子劍他們宿舍的人關系好,喬嬌人氣也高,農子劍他們宿舍的人又喜歡起哄拉郎配,一來二去,兩人還是免不了有些交集。

陸月歌并不讨厭喬嬌,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生,只可惜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喬嬌那類型的。

他只喜歡農子劍,陽光好動,身姿矯健,樂于助人,有點遲鈍有點害羞,有點大男子主義……怎麽看怎麽喜歡。

陸月歌想象不出自己除了農子劍還會喜歡誰。

農子劍躺在躺椅上,赤腳揉着趴在地上的大黃狗的皮毛,邊玩游戲邊和陸月歌說,“喬嬌這樣的你都看不上,我說,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啊?”

“喜歡你呗。”陸月歌一邊掰開筍葉一邊裝作随口說道。

農子劍對他的這些話習以為常,完全沒當回事,他哈哈兩聲,“別開玩笑了,幹嘛這麽保密,連我都不讓知道。”

陸月歌挫敗不已,他已經特意透露過很多訊息,但是對方永遠都領悟不到。

“他呀,遲鈍得很,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兩人在不同的學校,見面了也多是吃飯打球吹牛,很多時候都有旁人在,農子劍本身也不是八卦的人,只知道他應該是有喜歡的人了,卻保密得很好,估計有什麽隐情吧,于是他就沒再多問了。

“你不說別人怎麽會知道!怕什麽,就你這樣的,誰能拒絕得了啊?”農子劍想不通。

“就算說了,起碼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他不會接受我。說不定……到時候連朋友都做不了,你說……我還要跟他告白嗎?”陸月歌手中動作飛速,切出的筍片薄厚均勻。

農子劍停下手中的游戲看向他,“這——我覺得吧……基本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你啊,怎麽可能會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接受呢……難道,你喜歡的人是——”

陸月歌心髒砰砰直跳,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

“有男朋友了?已婚女人?離婚帶小孩的?”

“……”果然不能指望這蠢家夥想到點上。

瞧瞧,說什麽都是女人女人,他的世界裏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根本沒想過一個男人會喜歡另一個男人。

“……都不是。”

“那你怎麽就知道別人不會接受你,所以你要先讓她知道啊,老話不是說,烈女怕郎纏,女人嘛,對她好,多哄點,肯定能追到!”沒真正談過戀愛的農子劍當起了愛情專家,開導起了自己的兄弟。

“我——算了算了,不說我了。”陸月歌搖搖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很想對農子劍說 “我喜歡的人是你”,但是他們才剛回來這裏沒多久,要是說了,估計……他會被吓到,然後馬上躲回市裏……

所以還是好好珍惜這個暑假吧,等開學就只剩最後一年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真舍不得……

切好竹筍後,陸月歌拿到廚房去煮。鮮筍味道苦澀,要先放在淡鹽水裏煮幾分鐘,煮好後用清水漂一下再下鍋,這樣煮出來的竹筍味道才好吃。

今天晚上菜色同樣豐富,嫩筍炒雞肉,韭菜炒雞蛋,辣椒蒜末空心菜,還有蘑菇雞雜湯。

連續下了兩天雨,晚上氣溫低至十多度,涼得都得披一件外套。

陸月歌倒了一些撚子酒,他阿爸愛喝酒,牆邊的矮櫃上一溜擺着撚子酒、野葡萄酒、還有一罐蛇酒,幾條不同紋路的劇毒蛇浸泡在金黃色的酒液裏,還是很鮮活的樣子讓農子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感覺一打開蓋子,那些蛇就能複活過來咬人一口。

撚子酒倒是很好喝,米酒是自家釀造的,味道香濃,純度高,有35°左右,撚子是附近山上采的,洗淨曬幹後放到酒壇子裏浸泡,幾個月後便可飲用,聽說還有滋-陰壯-陽的功能。

農子劍酒量不行,啤酒四五瓶就會醉倒,白酒更加不行,非常容易醉。

陸月歌給他倒了一小杯,他覺得挺好喝的,又自己倒了一杯,他不知道這酒度數這麽高,吃完飯沒多久,酒勁上來了,他開始面紅耳赤暈暈乎乎的,陸月歌趕緊讓他洗了澡去床上躺着。

喂過貓狗,洗好碗筷,陸月歌才下樓洗澡。

他的頭發長到腰際,不油膩不幹燥,隔兩天洗一次,平時也不用特殊護理,就非常烏黑柔順。

以前寨子裏沒人買洗發水,山裏種植了很多油茶樹,結出來的茶籽就是上好的洗發精和護發素,所以寨子裏很多姑娘都有一頭黑亮濃密的長發,一些老人雖然已年過花甲,但仍有一頭只參了些許銀絲的黑發。

陸月歌才剛把茶枯抹到頭發上搓出泡沫,農子劍就跑來搗亂了,他推開衛生間的門說要尿-尿,扶着牆尿完了,又說要幫陸月歌洗頭發。

“你快出去,等下衣服要濕了。”陸月歌推他出去。

“嗝、給我練習練習,哈哈……”農子劍醉醺醺地傻笑,他剛才起來找水喝,錯把撚子酒當飲料給喝了,原本只是半醉,現在已經是醉迷糊了,一雙爪子在陸月歌頭上亂撓,“等、等我有女朋友了、我就幫她洗……”

陸月歌氣得反手拍了他一下,“滾蛋,要洗給她洗去!”

被拍疼了的農子劍哎呦叫了一聲,滿是泡沫的手就壓到了陸月歌的眼睛。

雙眼被辛辣的泡沫刺激到,陸月歌緊閉着眼睛,撲騰着想找桶裏的水來沖洗,忙亂中旁邊裝有水的盆被他碰倒了,衣服也濕了,狼狽得不行。

他有些頭疼,“農子劍,你為了你那未來的女朋友,就這麽折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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