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看山跑死馬,何況是兩條腿的人。
為什麽那位先生要選這麽遠的地方,矮瘦男說是蔔卦推演出來的結果,天、地、人、辰,和,即可奪人氣運、換命,并将對方鎮壓于那墓穴一般的山洞,永世不得反噬超生。
陰毒至極!
農子劍胸口郁沉,走着走着,他彎下腰咳了幾下,一股腥氣突然從喉嚨裏湧出,他往旁邊吐出口中的液體,原以為是嘔吐物,結果那灰白的石頭上竟然是一小灘殷紅的液體。
農子坤看着那血跡大驚,“子劍?!怎麽了?”
農子劍偏頭又吐了幾口帶血的唾液,“沒事……”
張威霄也擔心地走過來,“怎麽了,怎麽突然吐血了,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們先休息一下。”農子坤招呼李熠他們找了一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休息,“子劍,這個情況是第一次嗎。”
他很擔心弟弟的狀态,還沒到兩天的時間,農子劍整個人都憔悴了下去,農子坤從來沒見他這樣過,惶恐,暴怒,冷酷,精神一直緊繃着,好像刀槍不入,又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
農子劍搖頭,“之前沒有過這種情況……應該是太着急了,沒事的。”
害怕,焦躁,從知道陸月歌有可能遇到危險,他的大腦就一直緊繃着,心髒灼痛,胃裏翻騰,就這麽突然吐血了。
只有陸月歌平安無事才能拯救他。
他第一次痛恨這山林為什麽如此廣闊,山路如此陡峭,草木如此茂盛,為什麽走了這麽久還沒到……
雖然心裏一直對自己說月歌不會有事的,他那麽厲害,小時候在山裏走失都能自己回來,那次被綁架也逃出來了,他那麽特別,他是不凡的存在……
可是,他也僅僅是血肉之軀,會受傷,會痛……
如果你發生什麽意外,我決不會獨活……
陸月歌被人跟蹤綁架的事還歷歷在目,那次他沒有重視,這次他又犯了同樣的錯誤,昨天中午人沒回來就該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明明是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怎麽可能會因為帶人進山而沒跟他去接大哥?
農子劍恨不得時間能倒流,他會好好守着陸月歌,去到哪裏都跟着他,絕不會讓他獨自一人面對危險……
朦胧中,陸月歌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焦急,悲切,一聲又一聲,但是他無法動彈,也說不了話,只能聽着那泣血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子劍……別哭,我在這裏呢……
再一次睜開眼睛,還是跳躍的燭光,還是高高的石壁穹頂,還是似佛似魔的熔岩……
我還沒死……
頭很暈,身體很冷,渾身無力,他看着自己不複往日有力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被取了多少血……
他想起了以前看的一個新聞,野生黑熊日益瀕危,人們為了更大利益地獲取熊膽,他們不會像以前那樣殺雞取卵了,而是把黑熊囚禁在鐵籠裏,鎖住它們的四肢,用一根管子插-入他們的膽囊,以便随時抽取膽汁,如此反複,殘忍至極。
他現在就像那些熊。
取他的血後給他包紮,強迫給他灌入補血的流狀食物,到某一時辰之後又繼續取他的血……小指的指甲被趙柒硬生生掀掉投入了火爐之中,要是沒有羅蒼的阻止,可能他的手指都要被斬斷……
上一次,那個瘋女人,竟然将他的半碗血倒入木桶的水中,然後脫光了衣服在其中悠閑地泡澡。
陸月歌知道,如果不是他還有用,這個女人能放幹他的血來沐浴——之前在石臺上的年輕女孩就是這樣失血而亡的,陸月歌忘不了她驚恐絕望的面孔。
泡完澡之後的玉瑜秋還赤-條條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身體,自顧憐影,“你看,我的身體,沒有一絲衰老,你可知道為了保持這樣的身體有多艱難……你不知道,你輕輕松松就擁有了完美的身體和相貌,你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嫉妒……”
陸月歌面無表情,看都沒看她一眼。
玉瑜秋知道只有什麽才會戳到他的痛點,“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你為什麽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呢,呵呵,我不會放過他——”
“你敢動他一下,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每天都給你下最惡毒的詛咒,既然我的血有用,那這些血液将會腐蝕你的皮膚,腐蝕你的五腹六髒——”
玉瑜秋柔美的臉蛋因為他的詛咒而扭曲,她高高揚起手,下一刻卻被羅蒼捉住了,“他畢竟于我有恩,由不得你們胡來,出去。”
“哼!”玉瑜秋狠狠甩開他的手,裹上衣袍氣沖沖地出去了,才到門口卻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撞倒了,她便把火氣撒到了對方身上,“瞎了嗎,有沒有點規矩——”
來人正是那個大眼泡的馬哥,他顧不得理玉瑜秋,一臉凝重地直接向羅蒼彙報,“先生……我們有一個兄弟被蛇咬了……”
羅蒼皺眉,“什麽蛇,血清不是還有嗎?”
馬哥說,“血清已經打了,應該是銀環蛇,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咬的……現在人已經不清醒了,情況很危險……”
銀環蛇的毒性極大,被咬時疼痛感不明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蟲子咬了,半個多小時後症狀才顯現出來,若是不及時救治,嚴重的甚至3到5個小時內就會死亡。
他們進山時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羅蒼沒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情,但是他一貫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回事,尤其是這些人,有錢都可以解決。
他沉吟片刻,這深山老林的,且不說要分兩個人手把傷員擡出去,就是擡出去了估計也來不及了……真是晦氣!
這些人不是他的信徒,那些唬人的教義迷惑不了他們,雖然表現上對他衷心,但他們只認錢。若是不做措施,這些人恐怕會有異議,畢竟後面的撤離還得靠他們……
羅蒼和馬哥出了山洞,被咬傷的那個男人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他呼吸困難,已經開始神志不清地說着胡話了,“老板、救我……救我……給我打血清……”
羅蒼果斷決絕,心狠手辣,卻裝作一副好雇主的模樣,給他喂了兩顆藥丸,“已經打過血清了,沒事的,不是什麽要緊的毒蛇,等回去了馬上就帶你去醫院複查,錢,也會加倍給你們。”
這個男人蹬腿死了之後,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這兩天的天氣一直很陰沉,今天還起了濃霧,林子裏濕氣很重。
有兩個保镖去撒尿,其中一個褲子都還沒來得及拉上,腳下一滑就掉進了一個上面被雜草鋪蓋的洞穴裏,然後他恐懼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仔細往那破開的雜草間看去,剛才掉下去的男人被密密麻麻的黑乎乎蠕動的東西纏住噬咬,他拼命地尖叫掙紮,卻怎麽也爬不上來。
站在邊上的男人被這一幕令人頭皮發麻的場景震住了,不多時還有蛇從下面爬上來,顧不上救人,他拔腿就跑。
“怎麽回事!”
“蛇!蛇窟!”逃回來的男人臉色蒼白如紙,哆哆嗦嗦,“老三掉下蛇窟了……”
馬哥狠狠皺起眉頭,馬上下令,“驅蛇粉在哪裏?全部拿來!”
害怕這種沒有腳卻很靈活的毒物是人類的天性,但是羅蒼為了聚所謂的靈氣,山洞周圍并沒有撒過多的驅蛇粉,一般蛇也不會主動攻擊人,沒人想到這裏竟然會藏着蛇窟……
驅蛇粉撒下,蛇群褪去,而掉入坑底的人也只剩了一副坑坑窪窪的身體,旁邊還散落着幾條受傷的行動緩慢的黑蛇,非常恐怖,就是見慣了血肉模糊的這些保镖也忍不住別開了頭,心有餘悸。
安保隊伍一下子因為蛇毒死了兩人,回寨子拿東西的還有一人未歸,現在只剩六人了。
趙柒大步走回山洞的石臺,陸月歌還躺在祭臺中央,他一把将陸月歌掀起來,陸月歌力氣不足,後腦勺一下子重重磕在石壁上。
石臺下面的人也用一種又驚又懼的眼神看着他。
趙柒咬牙切齒地低聲問他,“你究竟使了什麽鬼把戲,那些蛇是從哪裏來的!”
苗人擅長練蠱,安保隊伍裏都是強壯有經驗的男人,卻這麽輕易折損掉了兩個,誰不猜測是不是陸月歌使了什麽詭計下了什麽蠱,他太婆是族裏的巫師,能不給他什麽東西防身嗎?
“我有那個能力還會被你們抓到這裏嗎?”陸月歌冷冷一笑,他不知道外面有蛇窟,只當趙柒是在說之前被蛇咬傷的那人。
死一個人對他們這些草菅人命的人來說算什麽,再多來一些毒蛇猛獸更好,把這些作惡的人全部咬死吧!
“之前明明什麽事都沒有,你來了之後……”趙柒眯起眼睛。
“這林子裏毒蟲本來就多,跟我有什麽關系。”陸月歌困極,剛才被磕到的腦袋也很暈,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燒了,連續幾次的抽血讓他力氣大減,很多時候聽別人的說話聲都覺得很遠很缥缈。
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死去……
我倆結交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子劍,對不起,不能遵守諾言了,只能先在奈何橋上等你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悲傷過後,忘了我結婚生子也好……
也許那些蛇真是來幫陸月歌的。
但這山裏何止有蛇這種毒物,還有另一種能把人撕碎的兇猛野獸。
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三,鬼門大開就是今晚午夜。
溶洞裏的水不能直接飲用,下午兩點,兩個保镖和一個聖姑去山洞不遠處的另一邊取水,返回的路上,他們和一只成年人一樣高的大黑熊撞上了,武器還沒來得及取出來,走在最前面的聖女就被黑熊一爪子拍花了臉,鋒利的爪子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肉塊直接飛到了地上,另外兩個男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驚恐的尖叫聲再次響徹山林。
同一時刻,農子劍一行人小心地摸到了這座山上。
原本輪哨的人死了兩個,羅蒼派了另外兩人去挖坑把人埋了,其餘的人都表面淡定,實際內心惶惶地窩在山洞裏。
農子坤是偵察兵出身,他的步伐極為輕巧,張威霄朝那兩人後面的樹叢裏丢了一塊石頭發出噗通一聲,趁他們回頭的時候,農子坤閃身而出直接扭住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來不及出身就悄無聲息地軟下了身子。
另一個人被李熠和農子劍聯手制住,李熠一個手刀也把那人劈暈了,農子坤搜了他們身上的東西,□□丢給李熠,匕首交給藍靖,然後把那兩人堵住嘴巴用繩子捆到了隐蔽的地方。
他們的衣服也被扒了下來,農子坤和李熠将他們的衣服換上,農子坤特別交代農子劍,
“子劍,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為了月歌,你一定不要沖動,一切聽我的指揮。”
“我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農子劍越是冷靜決絕——沒關系的,要是月歌真的有什麽不測,那我就跟他走。
是死是活,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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