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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林西這邊算是皆大歡喜,林玖那邊卻是愁雲慘霧,不為別的,只因臨近傍晚時,林扈派人甩來一張單子,上面是他這些年從林西那邊順來的東西,個個價值連城。

來送單子的是內官監掌印關勝,看着面前的林玖,笑着說道:“皇上口谕,請殿下在半月內将所有東西湊齊,送至東宮,交于太子殿下,否則便以抗旨論處。”

林玖打開長長的單子,眉頭皺得死緊,道:“這單子是皇兄給你的?”

“回殿下,皇上派奴才去東宮清點庫房,對比之下竟發現少了這麽多,奴才連忙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便下了方才的口谕。”

關勝的态度确實是畢恭畢敬,完全挑不出毛病,可說出的話對林玖來說就不怎麽中聽了。

“可這單子上的東西,有許多并非我所拿,讓我如何送還?”

“這是皇上的口谕,奴才也只是奉旨辦事,還請殿下見諒。”關勝臉上始終帶着笑,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奴才告退。”

林玖沒說話,臉色黑如鍋底,關勝不以為意,躬身退出殿外。

雖然他在禦前侍候的時間不如廣信.餘慶多,但在宮中的宦官中也是頗受林扈倚重的,可以說與廣信.餘慶不相上下,對林扈的喜好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自然清楚林扈最在意的是什麽。

劉嬌母子竟敢在林扈眼皮子底下,打林西的主意,林扈不知則罷,一旦知曉,他們定不會有好下場,就好似當年林扈不顧章家反對,執意要處死章亭玉一樣。劉嬌母子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林玖越看越氣,越看越氣,憤怒地将單子擲在地上,大聲罵道:“混賬!簡直是混賬!”

洗筆聞言連忙上前,小聲提醒道:“主子,隔牆有耳,您小點聲,萬一傳到皇上耳裏……”

林玖揚手便給了他一巴掌,直接将他打倒在地,道:“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殿下息怒,奴才有罪!”

“狗奴才,連你們這些閹人,也敢在本皇子面前耀武揚威!不知死活的東西!”林玖一邊罵,一邊踢打着,明顯是在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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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筆不敢反抗,只能護着腦袋,悶聲挨打。別人不清楚林玖的脾氣,但洗筆從小就跟着他,對他十分了解,他表面溫文爾雅,實則心狠手辣。他深知要想僞裝得好,必須從身邊的人和事開始,所以平日裏他對他們溫和仁善,他們也配合地感恩戴德,只不過這一切是他們主仆合演的一場戲。久而久之,他們當了真,而林玖卻從未将他們當成人看,尤其是他不順心的時候,本性便開始暴露。

林玖每辱罵一句,每踢打一下,便會生出一顆怨恨的種子,悄悄在洗筆心裏種下,時間一久就會生根發芽,待長成參天大樹,一切将一發而不可收拾。

發洩完心中的怒氣,林玖喘着粗氣坐了下來,看向縮在地上的洗筆,眼神閃了閃,道:“去把墨香叫來,今日不用你侍候了。”

洗筆連忙應聲道:“謝主子,奴才告退。”

洗筆忍着劇痛,躬身走出殿外,林玖不是心疼他受了傷,而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身上有傷,尤其是在看得到的地方,這樣會有損他的名聲。他就是這樣的自私自利的僞君子。

洗筆去叫了墨香,墨香看看他臉上的傷,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去了正殿。

墨香進殿,行禮道:“參見主子。”

林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随我去趟東宮。”

“是,主子。”

兩人剛來到東宮門口,就看到了林扈的車辇,林玖頓時變了臉色,有林扈在,他此時進去除了被訓斥,沒有別的可能,他可不想在林西面前顏面掃地,于是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不巧的是他正好遇上了回來複命的楊潇。

楊潇見是他,連忙頓住腳步,行禮道:“臣楊潇參見五殿下。”

林玖看了一眼楊潇,本不想搭理,卻突然想起林西接手狼妖案的事,而楊潇如今又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明顯是剛從外面回來,他便想打探打探消息,嘴角勾起标志性的微笑,道:“看楊指揮使腳步匆匆,這是去了何處?”

經林西提點,楊潇對狼妖案幕後黑手的目的一清二楚,而林玖赫然在他懷疑的名單內,且是重點懷疑對象,自然不能和他說實話。

“回殿下,太子命臣出去辦事,這才剛剛回轉。”

楊潇這話說了等于沒說,誰不知道你是出去辦事了。

林玖心生不滿,面上卻依舊帶笑,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聞皇兄接手了狼妖案,不知進展如何?”

林西和林玖從小一起長大,在林玖想來,這個世上沒人比他更了解林西,別說偵辦案件了,林西連書都讀不通順,也不知是哪根筋兒沒搭對,竟想着接手狼妖案。因為這起案子,他都快成衆矢之的了,不想着怎麽抽身,反而上趕着……林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林西想出風頭想瘋了。

更沒想到的是,林扈居然真的将案件交給他,這樣一來的結果是林西直接被推上風口浪尖,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話,包括林玖在內,所以他這般問,就是想聽林西的笑話,來消解自己郁悶的心情。

“殿下剛剛接手案件,正在熟悉案情中,還未有太大進展。”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假模假樣地說道:“皇兄聰明過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偵破此案,我便拭目以待。不過皇兄的身子不好,不宜太過勞累,楊大人要多勸他好生歇息,案子的事就勞煩大人多多費心。”

錦衣衛最善察言觀色,怎能聽不出林玖的意思,若不是林西叮囑他要對案件進展保密,他現在就想怼回去。

“殿下放心,臣定竭盡全力輔佐太子。”

“嗯,你去忙吧。”

楊潇看着遠去的林玖,又看看他剛才過來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麽,沒再耽擱,直接回了東宮,來到春和殿門口。

殿外守着的春壽見他過來,連忙行禮道:“奴才見過大人。”

“殿下可在?”

“回大人,殿下正和皇上用膳。大人可是有急事?”

“案件調查有了進展,我特來禀告殿下,你進去通報一聲。”

“大人有所不知,狼妖案已經破了。”

“什麽?案子破了?這怎麽可能?”

楊潇不敢置信地看着春壽,他剛剛查到四人的關聯,還沒上報,案子就破了,那他這一天算怎麽回事。

“到底發生了何事,案子怎麽就破了?”

“奴才哪敢欺瞞大人,案子确實破了,兇手都抓到了。”

春壽看着楊潇臉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心裏直得意,雖然他跟随林西時日不長,卻早就對他死心塌地,不為別的,只為他能在林西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簡單點說,就是林西和其他皇室中人不一樣,他對他們的态度一直都是平和的,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輕視.鄙夷,他給與他們足夠的尊重,僅是這一點便足夠讓他死心塌地地跟随他。

更何況林西還聰明絕頂,輕輕松松就将鬧得人心惶惶的狼妖案解決了,足夠讓那些等着看笑話的人大跌眼鏡,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揚眉吐氣。

雖然林西很受林扈寵愛,宮裏的內侍和宮女不敢明着說些什麽,可暗地裏對林西那絕對是‘畫個圈圈詛咒你’。再加上狼妖案鬧得沸沸揚揚,被幕後主使傳到了宮裏,很多人都在暗地裏傳召喚狼妖的就是林西。後來聽說林西主動要求接手狼妖案,各宮的人明着不好說什麽,暗地裏卻在等着看笑話,瓜果點心都準備好了,只等林西這個小醜登場。

只是他們目光短淺,根本沒看出林西的厲害,不過一日就破了狼妖案,若是這事傳出去,定會驚掉那些人的下巴,他等着看他們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楊大人,隔牆有耳,更何況咱們還在外面,有些事奴才不好說,您待會兒直接問主子吧。”

楊潇被勾得心癢癢,恨不能馬上進殿,奈何林扈在裏面。

“那你快幫我通傳。”

春壽猶豫了一瞬,掉頭說道:“那大人稍等。”

“好,你快去。”

春壽推開殿門走了進去,來到餘慶身邊,小聲說道:“掌印,錦衣衛指揮使楊潇回來了,說有事禀告殿下。”

餘慶點點頭,來到近前,回禀道:“皇上,楊潇回來了,說有事禀告殿下。”

“楊指揮使回來了?快讓他進來吧。”

“是,殿下。”

楊潇聽到傳喚,快步走進大殿,行禮道:“楊潇參見皇上,參見太子殿下。”

林扈放下了筷子,道:“平身吧。”

“謝皇上。”

林西笑着說道:“楊指揮使在外奔波一日,實在是辛苦了,可曾用過晚膳?”

“謝殿下關心,屬下吃過了。”相對于吃,楊潇更想知道發生了何事,迫不及待地問道:“方才聽春壽說殿下已經破了狼妖案,不知是真是假?”

“算是吧。”林西笑了笑,道:“楊指揮使此行可有收獲?”

林西這話跟沒回答一樣,讓楊潇越發心癢難耐,不過他還是按耐住了心中的好奇,答道:“屬下查到十五年前,也就是朝晖元年春闱期間,吉祥客棧的掌櫃張有才,一家三口無故失蹤,而狼妖案的四名死者當時就是客棧的客人,且關系十分密切。屬下懷疑他們與張有才一家的失蹤有關。”

楊潇的話和張水蓮的話可以相互印證,證實張水蓮所言不假。

“楊指揮使猜的沒錯,張有才一家三口已在當年全部被害,兇手就是常偉志.胡輝民.高淳.吳德明他們四人,而如今殺死他們四人的兇手,就是當年命案的幸存者,張有才的胞妹張水蓮。”林西三言兩語,将這兩起命案的結果說了出來。

楊潇聽得一愣,随即問道:“兇手已經抓到了?”

“張水蓮已經落網,不過她還有同謀,至今下落不明。他先是化名劉崇,冒充常莺莺的未婚夫入住常府,了解常偉志的生活習慣,為張水蓮提供情報。後又化名劉海,冒充張水蓮的遠房侄兒入住胡府,配合張水蓮行兇。最後又住進吉祥客棧,按照這個順序和張水蓮合謀殺害了四人。”

“殿下果真将案子破了,僅用了一日,連皇宮都未出,便将刑部查了一個月的案子破了?!”看着林西,楊潇有種心潮澎湃的感覺,久久無法平靜。

“哼,刑部那些人真是無用至極!”

林扈此時的心情非常好,相信每個父母在別人誇贊自家孩子的時候,心情都一樣,所以即便他十分不滿那些光拿俸祿不幹活的官員,卻也沒有要動手的打算。

“整起案件的大致脈絡已經清晰,我也可以全身而退,之後的事便交給楊指揮使和焦指揮使共同負責,相信他會将所有案情盡數告知。”

“是,屬下遵命。”

現在楊潇是徹底服了林西,真心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

見林西臉色不太好,林扈關心地問道:“西兒可是累了?”

“确實有些疲累。”林西沒有逞強,他大病初愈,又忙活了一整天,精神有些不濟。

林扈知道林西好逞強,若不是真的累狠了,他不會這般說,“今日就散了吧,西兒早點歇息,也好為明日做準備。”

“好,聽父皇的。”

“西兒好生歇息,若有事便讓他們禀告朕,切不可瞞着,明日朕再來陪你。”

“父皇,您忙您的就成,兒臣這兒有汪院使和花姨娘足夠了,您要實在不放心,就再讓慶公公在兒臣這兒多待幾日。兒臣可不想自己還沒好,父皇就累倒了。”

“朕再忙,也不會再留西兒一個人。西兒,朕已然錯過了太多,不想再一錯再錯,不然朕百年之後,有何顏面去見你母後?”

林西愣了愣,突然明白了林扈的堅持,他雖然面上不顯,但內心還在被愧疚煎熬。

林西沒再阻攔,反而湊到林扈身前,小聲說道:“其實兒臣方才是口是心非,兒臣特別希望父皇能多陪陪兒臣,尤其是明日,兒臣有些怕……”

林扈聽林西這般說,不禁一陣心疼,安撫地握住他的手,道:“有父皇在,西兒什麽都不用怕。”

“好,那一言為定,明日兒臣等着父皇。”

“君無戲言!”

林扈沒再多說,帶着廣信離開了東宮。楊潇也沒逗留,轉身離開了東宮,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所以他的目标便是國公府。

林西讓人安排好汪橋和花海棠,簡單地洗漱過後,便爬上了床,很快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雖然他身體沒怎麽動,可腦袋在不停思考,再加上這具身體本來就弱,還大病初愈,能堅持到現在已經非常不錯。

因為融的特殊性,解毒的第一步,就是先停藥,避免毒素再增加,所以林西晚上沒有吃藥。只是他總覺得身體說不出的難受,就好似體內有東西在爬,伸手去撓,不止癢不說,還越來越癢,心裏漸漸煩躁起來,随後便是極度的口渴,就好似有人在體內放了把火,将他的血液一點一點地蒸發。

察覺到不對,林西連忙叫道:“來人,去叫汪院使.花姨娘。”

春喜從外面進來,見林西滿頭是汗,臉色煞白,連忙問道:“主子,您怎麽了?”

林西痛苦地搖頭,道:“我不知道,快去叫汪院使和花姨娘。”

“春壽已經去叫了,主子您哪裏疼,奴才幫您揉一揉。”

“我不疼,我癢,渾身癢。渴,我口渴,我想喝水!”

“好好,奴才這就去給您倒水。”

越說癢,林西越覺得癢,伸手就去抓,很快蒼白的皮膚就被他抓出了血痕。

待春喜倒水回來,林西的手臂已經滿是血痕,連忙上前阻止,道:“主子,您別抓了,都抓破了!”

“我癢,好癢……”

“主子,您忍忍,汪院使和花姨娘馬上就來了。”春喜将茶杯端了過來,接着道:“水來了,您喝點水。”

林西在春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伸手去接,可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根本無法握緊水杯。

春喜見狀心裏一驚,連忙說道:“主子,奴才喂您。”

林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兩只手用力交握,卻依舊止不住顫抖,他惶恐地呢喃道:“春喜,我……我怎麽了?”

春喜連忙安慰道:“主子,沒事的,您只是太累了,奴才喂您喝點水,您歇會兒就好了。”

林西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就着春喜的手,将水杯裏的水喝光,可一點用都沒有,他依舊難受得厲害。

“春喜,我好難受!”

林西委屈地紅了眼眶,就算他表現的再成熟,說到底他還是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孩子,哪裏受過這樣的罪。

見林西兩眼含淚,春喜心疼得不行,安撫地說道:“主子等等,奴才這就去催他們,他們馬上就過來。”

春喜急忙起身,匆匆跑出大殿。

林西痛苦地哭了起來,“嗚嗚,好難受,我不想呆在這兒了,我要回家。”

“西西,你怎麽了?”

恍惚中林西聽到了姐姐林涵的聲音,他連忙去找,卻什麽都沒看見。

“姐,你在哪兒,我難受,我好難受!”

“林西,你怎麽還不起床,這都幾點了,趕緊起床複習功課!”緊接着便是爸爸林軍的聲音。

“複習,對,我要複習功課。可是……可是我好難受,嗚嗚。”

“林西,你答應過我,要留在這裏,你不能食言啊。你想想父皇,他對你不好嗎?”

“父皇……”

林西的神智混亂,腦海中不停地響起他們雜亂的聲音,讓他更加痛苦不堪。

“快,汪院使.花姨娘,主子不好了,你們快點!”

汪橋連忙問道:“殿下怎麽了,有何症狀?”

“主子直喊癢,抓得身上全是血痕。”

“怎會如此,殿下從未出現過這種症狀,難道是中毒?”汪橋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花海棠,眼底難掩懷疑之色,畢竟花海棠曾對林西起了殺念。

花海棠明白他心中所想,平靜地說道:“若我當真要殺殿下,不會等到現在。”

幾人說話間,來到了寝殿,春喜拉住春壽,急聲說道:“這裏交給我,你趕緊去禀告皇上。”

春壽擔憂地看了看床上的林西,道:“好,我這就去。”

汪橋率先來到床前,卻被林西的慘狀所震驚,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花海棠跟了過來,跪坐在床邊,擔憂道:“殿下,奴家來了,您有何不妥,跟奴家說,奴家給您把脈。”

“父皇……”

林西已然沉浸在幻想中,根本聽不到花海棠說什麽。

花海棠見狀神情變得凝重,伸出手握住林西的手腕,想給他診脈,可林西太過痛苦,開始不停地抽搐,讓她無法專心。

“你們過來按住殿下的手,确保他不會傷害自己,我也能專心把脈。”

“好。”春喜沒有猶豫,脫掉鞋子上了床,按住了林西的右手,随後看向汪橋,催促道:“汪院使,快啊!”

汪橋不再有所顧忌,上前按住了林西的左手。

林西被控制,花海棠開始認真為他把脈。就林西目前的狀況來看,十有**是中毒,這方面汪橋比不上花海棠,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等着。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花海棠終于收回了手,汪橋連忙問道:“怎麽樣,殿下中的什麽毒?可有解?”

花海棠嘆了口氣,道:“殿下現在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汪橋聞言心裏一緊,焦急地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明白啊。”

花海棠實話說道:“殿下并非中毒,而是藥瘾發作了。”

汪橋怔了怔,随即問道:“藥瘾發作?你這是何意?”

“長年累月的喝藥,在融的刺激下,已經讓殿下上了瘾,殿下如今這般模樣,皆因今日晚膳時并未喝藥,所以藥瘾發作。”

見汪橋發怔,春喜連忙出聲問道:“藥瘾發作這般痛苦嗎?”

花海棠沉沉地嘆了口氣,道:“殿下此時所承受的痛苦,和毒/瘾發作時一樣,渾身血液沸騰,口幹舌燥,全身發癢,猶如千萬只螞蟻在體內爬,甚至還會出現幻覺,痛苦不堪。”

看着床上抽搐的林西,春喜紅了眼眶,道:“那要如何治?”

花海棠吩咐道:“你去撕些柔軟的布料,以作綁縛之用。”

春喜一怔,不敢置信地說道:“你要捆綁主子?”

“現在才是剛剛發作,待會兒殿下的反應會更加強烈,這是避免殿下傷害自己,否則在萬般痛苦之下,殿下很有可能自殘,甚至咬舌自盡!快去,多叫幾個人,沒有時間了!”

春喜看看林西,又看看花海棠,一咬牙退了下去。他和林西一起長大,與林西的情分非同尋常,尤其在林西改變後,他對林西除了唯命是從外,更多的是崇拜。如今林西被病痛折磨成這副模樣,他看着心疼不已,若能保住林西的命,讓他做什麽都行,哪怕是去死!

汪橋看着花海棠的側臉,道:“殿下可是太子,你敢如此做,就不怕皇上發怒嗎?”

花海棠轉頭直視汪橋,道:“若能救殿下,你會怕嗎?”

汪橋蹲下身,緊緊握住林西的手,道:“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職;身為臣下,為君分憂是責任,可我卻誤了殿下一輩子。殿下非但未曾有過半句責怪,還求皇上饒我性命,殿下于我不僅君臣之義,還有救命之恩,我自是不怕。但你呢,為何不怕?”

“殿下中毒與師父脫不了幹系,我這般做是為了恕罪,以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況且我是江湖兒女,講究的是快意恩仇,殿下的脾性,很對我胃口,我自然不想他死。”

胡娘子在江湖上名聲顯赫,卻極少有人敢與其結交,只因她整日與毒打交道,尤其她還是用毒高手,萬一哪句話惹她不高興,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只有他們需要她的時候,才會找上門,可他們的态度是五分信任,五分防備。而他們的這五分信任,也是建立在束手無策的基礎上。久而久之,胡娘子覺得意興闌珊,便帶着花海棠漂泊江湖,最後在大漠定居。

花海棠在林西的眼底,沒有看到絲毫防備,不論焦戰質疑她時,還是她說出進宮的目的時,都是一樣,這讓她感到了被信任的溫暖,所以才甘願說出真相,放棄自由,留在林西身邊。那些所謂的條件,不過是給旁人一個安心的借口罷了。

春喜等人很快将布條準備好,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而就在花海棠正要捆綁林西時,林扈剛好來到了寝殿,見到這副場景,厲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麽?好大的狗膽!”

衆人連忙跪倒在地,齊聲說道:“臣(奴才)(奴家)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扈沒有理會衆人,面沉似水地來到林西身旁,伸手去解他身上的布條。

花海棠見狀連忙阻止道:“皇上,殿下犯了藥瘾,若不綁縛,恐會自殘,甚至會自殺!”

林扈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了過去,道:“犯了藥瘾,你這話是何意?”

“皇上,殿下經年累月不停服藥,在融的刺激下,已然成瘾,而今日僅晚膳沒有用藥,便藥瘾發作,此時痛苦不堪,便是因此。此時還只是剛剛發作,若再拖一會兒,殿下所承受的痛苦更甚,極易做出自殘之舉,所以奴家才鬥膽讓人将殿下綁縛。”

“難受,我好難受,父皇,父皇……”

林西開始抓撓起來,每抓一下,蒼白的皮膚上都會留下鮮紅的血痕,可他卻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樣,還在不停地抓着。

林扈見狀連忙握住林西的雙手,道:“西兒別怕,父皇來了。西兒告訴父皇,你哪裏不舒服?”

林西的眼睛亮了亮,恢複了些許神智,看着面前的林扈,委屈地哭了起來,道:“嗚嗚,父皇,西兒難受,好難受……”

林扈的心瞬間揪了起來,道:“西兒忍着點,一會兒就好了,父皇在這兒陪着你。”

“父皇,嗚嗚,我好難受,幫幫我,嗚嗚,幫幫我……”林西無助地哭着。

林西的哭聲,讓在場衆人都心疼不已,卻又束手無策。

“皇上,奴家可用針灸之法,減輕殿下的痛苦,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将殿下綁縛,否則萬一有個意外……”

林扈看看林西,又看向花海棠,沉聲說道:“朕就信你一次,不過若西兒有個萬一,朕定将你千刀萬剮!”

“皇上放心,您盡管将殿下交給奴家便可。”

林扈狠心地離開床邊,看着衆人将林西的手腳綁住,還用帕子堵住了嘴巴。他的心在滴血,林西所承受的痛苦多半是他給的,是他沒有保護好林西,是他親手将林西推到人前,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當做靶子,一切都是他的錯。

花海棠轉頭看向床邊的衆人,吩咐道:“春喜,你上床,按住殿下的肩膀,汪院使,你按住殿下的雙腿。”

林扈拉住春喜,道:“朕來。”

林扈脫掉鞋子上了床,按住了林西的肩膀,汪橋則按住了他的雙腿。

花海棠将林西的衣服扯開,拿出鬼針,又招呼春喜準備了烈酒,消毒後開始為林西施針。一炷香後,林西的身上布滿了黑色的長針,而躁動的林西也慢慢平靜下來。

花海棠見狀長出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道:“皇上,汪院使,你們可以松手了。”

林扈稍稍松了手,關切地問道:“太子怎麽樣?”

花海棠如實說道:“奴家暫時壓制住了毒/瘾,但這種壓制每用一次,産生作用的時間便會短一些,時間日久,便不會再起作用,剩下的時日只能靠殿下自己挺過去,直到藥瘾被戒掉,或者殿□□內的毒素被清除幹淨。”

“那要多久才能戒掉藥瘾?”

“至少要一月,甚至更久,而針灸之法只能壓制半月左右。”

林扈的眉頭皺緊,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這是唯一的辦法。當然,皇上也可以再給殿下服藥,這樣便不會再承受藥瘾發作的痛苦,但殿□□內的毒素也會越積越多,直到毒發身亡。”

花海棠沒有絲毫隐瞞,直截了當地将林西目前的身體狀況告訴給林扈,她必須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樣他才能有效配合她的治療。

林扈看着花海棠,眼神晦暗不明,他在思量花海棠話中的真實性,畢竟這個女人出現的太突兀,不僅是用毒高手,還曾對林西有過殺念,或許林西變成這樣,就是她做的手腳。

自古帝王多疑,林扈自然也不例外,花海棠明白這一點,她直視林扈的眼睛,沒有絲毫躲閃,若放平常,她這樣直視君王,會被視為大不敬,可如今她必須讓林扈清楚地看到她的真誠。

寝殿內的氣氛變得極度壓抑,殿中衆人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紛紛垂下了頭,就連呼吸也放輕了許多,唯恐驚擾了林扈,自己的小命不保。唯有花海棠例外,她依舊直視着林扈的眼睛。

過了好半晌,林扈方才移開視線,看向床上的林西,蒼白的皮膚上除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長針,還有鮮紅的抓痕,每一道抓痕都帶着血漬,讓人看得觸目驚心。明明日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可他的身子卻依舊瘦弱,肋骨一根一根是那麽明顯,只是在那些厚重的衣服下,完全看不出來。他的西兒,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竟要承受這種痛苦……

林扈不禁紅了眼眶,自顧自地說道:“這十幾年,我自認為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不僅為他遍尋名醫,搜尋各種珍貴藥材,還不顧衆臣的反對,立他為太子。金銀珠寶.绫羅綢緞,他要什麽,我給什麽,從未委屈他半分。卻不曾想,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竟活得如此痛苦……”

衆人聽着林扈的話,他并未自稱‘朕’,而是用我來訴說,此時他不是皇帝,而是普普通通的父親。

“每日三餐,餐餐喝藥,頓頓吃着藥膳,我以為那是用銀錢堆砌出來的好東西,可在他這裏是難以下咽卻不得不吃的折磨。之前他任性妄為,在宮裏做了不少荒唐事,我也難免失望,有時會想,我這麽疼他寵他,為何他一點不争氣?從未深究過他為何會如此。直到他親口告訴我,原來在我未曾察覺之時,已有人對他下手,而他這些年如履薄冰地活着,只是為了不讓我操心……”

衆人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心裏一陣陣發酸。

“真實的他那麽乖巧懂事,那麽寬和仁慈,那麽聰慧機敏,卻是他自己長成,跟我這個父親沒有任何關系,而我自認為對他的好,卻成了折磨他的毒藥,這是多麽諷刺。”

眼淚落下,滴在林西蒼白的手上,林扈連忙小心地擦掉。

餘慶聽得紅了眼眶,安慰道:“皇上,您為殿下做的一切,殿下都明白,他從未怪過您。”

“朕明白,可他越是這般懂事,朕心裏的愧疚越深啊。”

“皇上放寬心,您和殿下是父子,是這世上最親近之人,只要清楚彼此的心意,就沒有誰愧對誰。況且以後的日子長着呢,總有彌補的機會。”餘慶明白林扈的心情,他此時又何嘗不心疼。

“是啊,總有彌補的機會。”林扈摩挲着林西的手,擦了擦眼角,道:“花姨娘。”

林扈的話,讓花海棠也不禁動容,聽他召喚,連忙應聲道:“奴家在。”

“太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你師父罪責難逃,作為她的徒弟,她所犯的罪孽,本該由你來承擔。今日,朕便将太子就交給你了,不管你用何種辦法,定要将太子的藥瘾戒掉,讓他如常人一般。若你能做到,朕便既往不咎,若你做不到,不知你會死,你師父的屍骨也不得安穩。”

花海棠心裏一緊,急忙說道:“是,皇上,奴家定竭盡全力。”

林扈随後看向汪橋,道:“汪橋。”

汪橋連忙躬身應道:“臣在。”

“你要記住,你的命是西兒給的,若西兒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用活了。”

“是,臣遵命。”汪橋深吸一口氣,即便林扈不說,他也會照做,否則他會愧悔一生。

大概半個時辰後,花海棠将林西身上的鬼針一根一根地拔了下來,又用溫水給他擦了擦身子,重新換好衣服,這才出了寝殿。

待林西恢複意識,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時分,他疲憊地睜開雙眼,看着面前熟悉的床帳愣了會兒神,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發現春喜正趴在床邊打瞌睡,出聲叫道:“春喜,醒醒。”

春喜被吓了一跳,見林西醒了,連忙問道:“主子,您醒了,您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要不要去叫花姨娘?”

“你等會兒。”林西想要撐着身子坐起來,卻發現四肢無力,就好似他前段時間從昏睡中醒來一樣,他突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道:“你說花姨娘,我昨晚那種症狀是中毒了嗎?”

春喜連忙将林西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床上,如實說道:“花姨娘說主子是藥瘾犯了。”

“藥瘾?”林西聽得一愣,随即問道:“藥瘾是怎麽回事?”

春喜解釋道:“花姨娘說主子因長年累月喝藥,對藥上了瘾,就像毒/瘾發作一樣,昨晚用晚膳時,您沒像往常一樣喝藥,所以才會藥瘾發作?”

“喝藥也會上瘾?”林西聽得腦袋有些發蒙。

春喜撓撓頭,道:“這個奴才也沒聽說過,不過奴才推測應該跟主子中的毒有關。”

想想昨日身體的異常,好像真如電視中毒/瘾發作差不多,林西的心不禁蒙上一層陰影,道:“那花姨娘可說過該如何治?”

“昨晚花姨娘用鬼針幫主子壓制了藥瘾,只是……”

“要說就把話一次說完,不要吞吞吐吐,惹人生厭。”

“是,主子。”春喜沉吟了一會兒,道:“花姨娘說主子若想戒掉藥瘾,至少要一個月,可她只能用鬼針壓制半月,餘下時間只能靠主子挨着。”

春喜的話,林西聽明白了,鬼針的作用會随着使用次數的增多而減弱,這就和吃止痛藥一樣,一開始有用,後來作用會越來越小。

想到昨晚藥瘾發作時的痛苦,林西便打起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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