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争論◎
周寒鳴心裏一緊,他想說什麽,可嗓子卻像是黏住了一樣。
長久的沉默。
兩人對視着,日光像一道分割線,将他們分置兩側,對視的目光像是在對峙。
周寒鳴先敗下陣來。
他別開眼,嘴唇翁動,屢次想要開口,又屢次失聲,像個啞巴一樣,張着口卻發不出任何的音節。
溫栀的表情告訴他,她根本不是在向他提問。
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再粉飾太平的話語,到此刻都失去意義。
“為什麽要騙我呢?”溫栀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沒力氣。
“因為害怕。”周寒鳴慌張地解釋。
因為害怕,因為他不想讓她知道他那些不堪的往事。
他怕自己讓她失望,可他還是讓她失望了。
“原諒我好不好?”周寒鳴情真意切地懇求,“我向你保證,現在的我和過去已經一刀兩斷,再也不會有什麽唐佳姿王佳姿的惹你生氣了。”
溫栀猶豫了一會兒,啓唇道:“那你保證……”
周寒鳴喜上眉梢:“我當然可以保證。”
她好像還哭了,周寒鳴心疼地伸出手去,想去抹掉她眼底的淚珠。可等到他的手探向前方,一晃眼才發現他眼前已經沒有人在。
溫栀不在那邊,她站在另外一側。
從溫栀說出“對不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走到了他另一邊身側,沒有在他眼前站着了。
剛才的那場對話只是他的想象,是他的一場虛妄。
想象中的溫栀歇斯底裏地質問,真正的溫栀卻一臉平靜地看着他。
到這一刻,他才驚覺現實對他有多殘酷。
他最恐懼的溫栀對他生出怨恨的事實并沒有發生,可事情卻走向了更糟糕的結局。溫栀好像……并不在意他,連憤怒都是輕飄飄的。
愛與恨的分量都重,唯有漠視最傷人。
還是說,這就是她在愛情裏的模樣?
周寒鳴不相信他在溫栀心裏的分量有那麽少,可溫栀的淡然與平靜卻令他一陣手腳冰涼,他顫了顫嘴唇:“栀栀,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都已經沒有關系了。”溫栀迅速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語氣疏離而客氣,“有一件事,可能要麻煩你。”
周寒鳴趕緊道:“你說。”
“唐小姐誤會了我和你的關系,她以為我在和你談戀愛,而且覺得我們已經談了很久了,說是聽你朋友說的。”溫栀擡起眼來看向周寒鳴,目光略帶指責:“我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你朋友那邊的狀況,但已經對我造成了困擾。麻煩你去帶句話,解釋一下這件事好嗎?”
她聲音很輕,但很堅定,話語間劃清界限的意思讓周寒鳴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想讓別人誤會。”
溫栀看向他,她一向不會把事情做絕,态度總是擺的很禮貌,“提前對你說一聲謝謝了。”
周寒鳴的心直落到谷底。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問題的症結在哪。
在他那幾個口無遮攔的朋友身上。
他們始終不覺得他對溫栀是認真的,不止一次拿溫栀和之前他談過那些女孩混為一談,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又亂說了些什麽。那個圈子本來就不怎麽尊重女性,喝酒喝上頭了總會滿口胡言。
放以前他是不在意的,女朋友哪比得上朋友重要,他不跟着一起說,獨善其身就已經夠紳士了,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受到牽連……
可事到如今再去堵他們的嘴也遲了。
周寒鳴第一次嘗到交友不慎的滋味,滿臉都是懊悔。他還想和溫栀多說一會兒話,至少要問清楚溫栀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唐佳姿是他女朋友,溫栀卻不想再陪他聊下去了。
“外面太陽确實有點曬,我想回屋了。”
“對了,池子裏的睡蓮快開了,我陪你去看看吧……”
他們的聲音同時響起。
周寒鳴尴尬道:“那你先回去吧……”
溫栀點了點頭。
轉過身,不用再面對着周寒鳴,她瞬間感到一陣輕松。
至于爸媽那邊要怎麽交代……等她把今天的事告訴江心梅和溫建國,他們會理解她的選擇的。
溫栀往前走着,剛邁上臺階要拉開門進去,門卻被裏面的人推開。
檐下的風鈴在響。
當門被裏面的人推開時,溫栀猛然間剎住腳。
來人一身黑色短袖,緊繃的肌肉将衣服布料撐得不留任何空隙,結實的胳膊底下架着個木架,戴着白手套的手裏還握着把剪刀和扳手,正大步往外走。
打開門看到她的同時,他的腳步也一頓。
是周柏城。
溫栀詫異地看着他這一身随性的裝束。
如果不是認得他,溫栀肯定要以為這是周家請來搬運貨物的工人。
而看到溫栀的周柏城和煦笑起來:“溫小姐。”
他稍微側了側身,給溫栀讓路。
溫栀這才看到,他身後确實跟着幾個工人。
她倒是生出幾分好奇:“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人工池裏養的睡蓮快開了,祖母讓我給她搭個畫架,她想到睡蓮池邊寫生。”周柏城揮了揮手,讓那些工人先出去。他看了眼外面,眯起眼睛來,“外面的陽光太刺眼了,我想順便給她搭個遮陽棚。”
溫栀的嘴巴驚訝地微張起來。
“那祝你順利。”
她有些羨慕老夫人了。
沒有一個畫師采風時不想要這種待遇的。
“謝謝。”周柏城也笑起來,兩只眼睛看上去流光溢彩。
等周寒鳴看到周柏城朝他這邊走來時,周柏城臉上仍挂着笑。
周寒鳴不高興地撇撇嘴,攔住他問道:“剛剛你和溫栀都聊了些什麽?”
周柏城臉上的笑意落下,不答反問:“之前你和她又聊了些什麽?”
“吵架了?”他看了眼周寒鳴的臉色,眼底卻升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語氣裏也有幾分極難被察覺到的雀躍。
“怎麽會?”周寒鳴神色變得古怪起來,語氣硬邦邦地答道:“我們很好,你別亂擔心了。”
他不喜歡他哥現在說話的語氣,好像在盼着他和溫栀的關系出問題一樣。
他哥總是這樣,瞧不起他。
周柏城臉上的笑微微收斂起來,過了會兒,又浮現在他臉上。
“是嗎?”
他這似笑非笑的語氣令周寒鳴怒氣叢生,等他想發難時周柏城卻已經走了。
看着周柏城走向工人的背影,周寒鳴冷不丁想到一件事。
唐佳姿是他女朋友的事,他已經和母親、祖母,甚至家裏的管家都打過招呼,按理說,不會有人透露風聲。
可他哥這邊,他卻沒能顧上。
難道是周柏城告訴溫栀的?
可他又沒有對周柏城說過這件事,他又是怎麽猜到他拿他當替罪羊的?
周寒鳴只覺心裏面有一團濃雲籠罩,拂不開也撥不去,眉眼陰沉起來,多了一層戾色。
等溫栀和江心梅離開,他來到了客廳。
他道:“媽,我有事想問你。”
“這次溫栀過來,你有看到我哥和她聊什麽嗎?”
周寒鳴邊說,邊在客廳裏來回踱步。
言少蘭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這是又碰上麻煩事了。
“怎麽問起這來了?”言少蘭道,“溫栀過來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吧。是老太太聽說我請了大師過來,想讓大師也幫他算一算。可惜了,沒趕上。”
“他在幫你奶奶搭架子吧……”言少蘭看向外面,遙遠的人工湖邊,有幾道模糊的身影在忙碌着,她又是放心又是嘲諷地說道,“果然是木匠女兒生的孩子,他也就做做這種木匠活擅長一點了。”
周寒鳴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
不是周柏城的話,那到底是誰把事實真相告訴溫栀的?
總不可能是奶奶吧?
他焦慮地來回踱步,想不出個所以然。言少蘭不緊不慢地喝着茶,忽然說道:“剛剛,我和溫栀聊了你前女友的事。”
“這個孩子确實不錯,遇到這種突發的情況都能平平穩穩地處理好,适合做妻子。”
“我和她聊起唐佳姿的時候,她看起來也不生氣,對你那些情史根本不在意。”
“她和我是一樣的人,以後,她也能将這個家打理好的。”
周寒鳴腳步猛然收住,難以置信地望向她。
“你不是答應過我,說會幫我瞞着她嗎?”
“我只是聽你說完了你的計劃,可沒有答應過要幫你。”看着他這模樣,言少蘭像是看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大笑起來,“瞞着,為什麽要瞞着?”
“瞞着是沒有用的,你要瞞着她,就要做好準備瞞一輩子,可問題是你不止招惹過一個唐佳姿,你之前那些女朋友再出現一個到溫栀面前,你都會露餡的。”
“瞪我?瞪我有什麽用?真想要清清白白的名聲,你早該聽我的,按我給你安排的路走,我給你介紹過多少家世清白的女孩,你都看不上,非要自己去招惹些愛生事的爛花爛草。不過,溫栀你倒是挑的好。”
“挑的好,挑的好。”周寒鳴整張臉因憤怒而漲到紫紅,大吼道:“你知不知道,她生我的氣了!”
“不,不會。”言少蘭依舊成竹在胸,“你小看了她對她爸媽的孝心。”
“溫建國的公司情況一日不好轉,她就一日不得松懈。而且我不會看錯的,她和我就是一類人。那是個聰明孩子,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讓他的公司生,又或者讓他的公司死,對你爸爸來說,都很容易。主動權始終在我們這邊,你慌什麽?”
言少蘭用一種奚落的目光看着周寒鳴,“你與其想盡辦法去隐瞞一件她本就不怎麽在意的事,倒不如想想,什麽時候讓你爸幫一幫她家的公司,又是什麽時候找人去給她家的公司施加壓力。”
“至于唐佳姿的事,我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之後要怎麽做,你都得聽我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兩天在做什麽,用一些追小女孩的手段讨人歡心,你怎麽還那麽幼稚?”
周寒鳴被氣到渾身發抖。
言少蘭也不管他,由着他在那生氣。
她知道她說的話都是對的,周寒鳴只是因為反駁不了她,格外的惱羞成怒。等他自己回過神來想明白,會選擇聽她的話的。
果然,十幾分鐘後,周寒鳴的聲音再度響起。
只是這次不再是充滿憤怒,而是有一種認了命的疲憊感。
“那我該怎麽做,才能讓她不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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