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15

第1天·15

宋慎思想的是一了百了的法子，直接把BOSS引出來打掉，這副本就算通關了，也用不着他們費腦細胞去給百年前就作古的鬼魂了結恩怨，他又不是來兼職無常的。

蘇谪想的比他還簡單，“副本機制是不允許我們挂機耗時間的，我們甚至什麽都不用做，BOSS就會自己來找我們的。”

沈白清不太相信，“真的？……那萬一來找我們的不是BOSS，是外面那群小怪怎麽辦？”

蘇谪笑着搖搖頭，不置可否，”不過說實在的，我們這樣赤手空拳拿什麽打BOSS？女傭口中的陽氣嗎？”

宋慎思陰陽怪氣地諷他一句：“怕不是陽壽吧。”

沈晉肅手裏握着打火機，拿出角色卡前後看看，“我的當前任務可不是跟舞女貼貼。”

這話點醒了衆人，他們看了看彼此的任務內容，現在所有人的任務都是同一個——

【當前任務：等待天亮。】

這和最初的通關目标是一致的。

“我覺得我們一直陷在一個誤區裏，”沈晉肅捏着下巴思索，“到底是天亮後鬼魂會散去，還是鬼魂散去後才能天亮呢？”

衆人陷入沉思，沈晉肅又用近乎蠱惑的語氣問：“那麽，鬼魂散去的條件又是什麽呢？”

江住答道：“先聲明，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牛鬼蛇神。僅論這個副本的話，我覺得很可能和民間傳說有關，人死後魂魄不入輪回是因為今生還有心願未了，只有心願解了，他們才願離開。”

宋慎思涼涼道：“可這宅子裏每只鬼都有着不切實際的幻想和願望，一一為他們達成是不可能的，萬一誰的夙願是再活五百年，我們就可以加入他們，成為他們的一員，再也不用苦惱天怎麽還不亮了。”

沈晉肅被他這話逗得直笑，“那你是怎麽想的？”

“物理超度吧。”宋慎思雙臂環胸，帶着點看戲的意味，“我又不是地府公務員，錢沒到位別想讓我加班，剛好物理超度這事是你最拿手的。”

沈晉肅舉起左腕，表示自己和宋慎思已是不可分的關系，用行動作出了回答。

“那江住和沈白清留在這裏，蘇醫生，你幫忙照看葉小姐，沒問題吧？”

宋慎思嘴上說着：“萬一葉小姐有什麽意外，有你這位專業的醫生在也好及時醫治。”

潛臺詞卻是：我是瘋了才會把你這個行走的定時炸彈留在身邊。

蘇谪一副不跟他計較的大度樣子，攤手坐在桌邊，表示自己沒異議，“那我就等兩位大神帶我躺贏了。”

宋慎思臨出門前對江住眨了眨眼，示意他打起精神，千萬別着了這男人的邪道。

對方也悄悄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

他和沈晉肅循着大廳的光亮走了出去，直到确定其他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後，宋慎思直截了當地問：“蘇谪是你搞來試探我的嗎？”

沈晉肅對他這話不感意外，“雖然不是，但他起到了一樣的效果。”

他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着宋慎思。

從這個角度，沈晉肅能看清宋慎思的表情，但因為逆光的關系，後者就未必能看清他了。

“你實在不該把自己的情緒一覽無遺地寫在臉上。”

宋慎思猜他臉上一如既往的笑意可能褪去了，沒看到還挺可惜的。

“你猜為什麽游戲的主場叫做獵場？”沈晉肅問。

“因為玩家之間有獵人和獵物的設定？”

“所以你的對手并不是副本裏的妖魔鬼怪，而是同為玩家的其他人。這才僅僅是第一個關卡，對一部分人來說只算是熱身，明明找到了藏身在狼群中的羊羔卻沒有動手，僅僅是因為獵物養肥了才好吃。”

光線照在沈晉肅的鏡片上剛好反光，讓宋慎思更難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隐藏心事是你學會自保的第一步，希望蘇谪的出現能讓你知道危險的存在，學會自我保護，也希望在接下來的關卡裏你不要再碰到他。”

沈晉肅向二樓的走廊深處繼續走去。

宋慎思跟在他身後，“他也是個老玩家，對嗎？”

“如果你的‘也’是拿我來比較的——沒錯。”

宋慎思品了品才明白過來，“你是說葉曼詩不是？”

“就目前來看，這個副本裏有兩個人有參與過游戲的經驗，一個是我，另一個是蘇谪。至于葉曼詩……”沈晉肅頓了頓，“她是通過其他途徑知道游戲規則和一些隐藏彩蛋的，并沒有真正參與過游戲。”

“還有這種捷徑？”

“當然，畢竟連氪金玩家都存在。”沈晉肅的話裏總算是又帶了點笑意，“我對你沒有惡意，現在機緣巧合下又和你綁定結緣了，算是相依為命吧，肯定不會害你。”

“既然你提到了，那能不能告訴我這個是怎麽回事。”宋慎思指着自己的後頸，“這東西又痛又癢，真的很難受。”

“忍一忍吧，從這裏出去，我會告訴你的。”

越往深處走，光線就越暗。

沈晉肅用打火機照明，回到了二樓藏着樓梯的儲物間。

“在三樓碰到你的時候發現你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你應該是我們之中對靈異最敏感的，看你冷成那樣，上面一定有什麽東西，對吧？”

宋慎思很想反問，他穿着長衣長褲，這人到底是摸了哪兒才知道他冷？

可這話太難啓齒了……

沈晉肅說：“樓上那個無主靈位應該就是舞女的。”

“誰給她立的，十姨太嗎？”

要說有什麽人會做這種事，也就只有對她心懷愧疚，尋求心理慰藉的十姨太本人了。

“沒必要在恐怖副本裏找邏輯，即使是很多封神的恐怖片，也很難找到完全通順的邏輯。通過現在已有的線索，我想到了一個還算說得通的故事，你想聽聽嗎？”

“閑着也是閑着，聽聽。”

“按等級來算，歌女是這副本最厲害的BOSS，沈家其他的鬼都是因為她才無法離開死地，畫地為牢被困在這裏。沈家會鬧鬼也是因為死的人多，陰氣太盛。我們所處的時間點很巧，是在舞女死後，十姨太還活着的時候，所以最開始傭人們口中鬧騰着要索命的是剛到頭七的舞女。”

宋慎思道：“我們最開始并不知道舞女這號人……這號鬼的存在，在十姨太的日記中發現她的線索後，通關進度增加了半小時，可見她是個關鍵人物，跟最後的通關條件密切相關。”

“那麽就出現了一個問題。”

沈晉肅爬到三樓，俯下身來向宋慎思伸出手，“淩晨5點之前，我們根本就沒發現還有舞女這一角色的存在，甚至在此之前，連與她有關的整層三樓都消失了，你不覺得這就像是有人在和我們玩躲貓貓一樣嗎？”

這個說法讓宋慎思覺着有趣，“确實，十姨太、八姨太、九姨太這些關鍵角色我們早就知道了，如果說歌女是與奇遇挂鈎，不是所有副本裏的玩家都能發現她的存在我還能理解，但在晏清死前，我們的确沒發現舞女，就好像，舞女這個角色是獨立在副本機制之外的存在一樣。”

他借沈晉肅的力爬上三樓，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所以說，你該不會是覺得……”

沈晉肅朝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有沒有可能，這位舞女就是我們那還沒出來打過招呼的第九位隊友？”

單純的副本機制是很難顧及方方面面的，尤其對象還是八個有着不确定因素的玩家，所以比起舞女在劇情上沒有出現，宋慎思覺得還是這個角色被人刻意掩藏的可能性更大。

他盯着沈晉肅手裏那一點微光，“我是不太清楚老玩家的占比有多高，單就我們這一副本來看，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有游戲經驗，是不是有點離譜了？”

“不，這個人并不一定要有經驗。”沈晉肅拿出他的角色卡，彈了彈卡面，“只要他的每一步行動都有系統指引。反過來說，真是老玩家的話也未必會在沒摸清狀況的時候按照系統的安排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現在怎麽辦？”

宋慎思四下看看，這個空間和他們上次來時一樣，擺放着香燭紙錢，還供着一個無主靈位。

沈晉肅輕咳一聲，“自然是引她出來，不然等她來找我們，形勢可就未必對我們有利了。”

“怎麽引？”

“大概是激怒對方吧。”沈晉肅也不是很确定，“激怒鬼，或者激怒女孩子？應該不會是個男玩家假扮舞女吧。”

“鬼知道。”

宋慎思心說連兩個男的都能綁定結緣，這狗系統有什麽事幹不出來？

一想到在奇遇任務裏被系統逼着跟人成了親，自己還是蒙蓋頭的那個，宋慎思心裏就一股邪火，把素質也抛之腦後，直接上手掀翻了那供着靈位的小桌子。

沈晉肅：“……”

藏身在大宅裏的鬼果然被他這一舉動激怒，周遭溫度驟降，仿佛連汗珠都能凍在身上。

沈晉肅扳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懷裏一扯，令他堪堪躲過面前橫掃而來的勁風。

那力道瞬間就把小桌子劈成了兩半。

混亂中，打火機的光熄滅了，兩人在黑暗中只能憑直覺和感官确認現在的狀況。

這下可真成了躲貓貓。

宋慎思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重重推遠，撞上牆還嗆了風，不受控制地咳了一聲。

緊接着又是一聲近在咫尺的巨響。

“砰！”

宋慎思忍着疼喊：“得想辦法照明！這樣下去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他萬萬沒想到沈晉肅看起來挺斯文一人，真鬧起來竟然能瘋到他自愧不如的程度。

火光燃起時，宋慎思頭一回覺着自己可能真要挂在這鬼地方了！

誰能想到沈晉肅為了照明居然能點着滿地的黃紙！！

和火光一起瞬間炸開的還有濃煙，他們就在這映天的火光中看到了最終BOSS。

舞女穿着一身血紅的長旗袍，青面獠牙，張牙舞爪，眼睛只剩下瞳孔一點黑，俨然一副死相。

她回身針對沈晉肅時，宋慎思看到了她那幾乎摔碎，殘缺不全的後腦，可見其身份就是被十姨太從三樓推落慘死的舞女，場面很難形容。

這東西比起沒有對玩家造成實質傷害的鬼歌女，倒更像一只沒什麽思考能力的喪屍，張着血盆大口要去咬沈晉肅的脖子。

沈晉肅的身材也沒白練，擡腿就把女鬼踢出去幾步遠，借着這個機會扶了宋慎思一把。

“怎麽樣，摔着了沒有？”

“沒。你确定我們能制得住她嗎？打BOSS不會真的是物理打BOSS吧？”

“不太确定，這裏空間太小，施展不開，跟這個能上天入地的比，我們絕對吃虧。”

沈晉肅話音未落，舞女就騰空而起，慘白的鬼手徑直朝他們砍過來。

宋慎思又一次被推開了。

這次在火光映照下，他看到舞女那利如刀刃般的鬼爪劈進了牆壁。

這一下要是打在他頭上，現在他也能站在外面的鬼群裏了！

“小朋友，我們現在可能面臨着一個抉擇。”

沈晉肅又一次踢開舞女，伸手去拉宋慎思時，舞女那一頭蓬亂的黑發就甩了過來，打在沈晉肅的小臂上。

房間另一邊的宋慎思叫了起來，“嘶……她打的是你，為什麽疼的是我？”

低頭一看，挨打的沈晉肅一點事沒有，反倒是他胳膊上多了道血痕。

頸後的結緣印記火辣辣地發燙，宋慎思一瞪眼，“小心點！我有概率給你承傷的！”

他按着傷口退進角落，“你剛說什麽，什麽抉擇？”

“辨別她是BOSS還是玩家。”

沈晉肅匆忙檢查他的傷，語氣有些沉重：“從副本機制來看，鬼魂是不能對我們造成實質傷害的，那麽她極有可能是玩家，這就要面對一個現實的問題，如果她是獵物倒還好，可她要是獵人的話，作為獵物的你是不能殺她的。”

像是預感到他心裏的疑問，在宋慎思發問前，沈晉肅又道：“當然，不管是獵物還是獵人，傷害他人都要背負心理重擔和法律懲罰，你不可能永遠活在游戲裏，總要回歸現實的。”

“我這算正當防衛嗎？”

“要視情節判定，想要掌握不過當的度很難。”

“現在沒時間想這個了。”宋慎思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周圍燃燒的烈火讓他很不安，“……再耗下去我們兩個等下就不知道要被端上誰的餐桌了。”

話音未了，舞女再次從天而降，這一次是奔着沈晉肅去的。

在凄厲的鬼哭聲中，舞女嚎叫着向沈晉肅發起攻勢，那聲音能穿透耳膜直達大腦，激得人頭痛不已。

宋慎思眼前一晃發昏，再回神時沈晉肅已落下風，被舞女撲倒在地，不得不扼住對方的脖子，以免她靠得太緊，那血盆大口咬斷他的喉嚨。

舞女身上散發着一股死屍的惡臭，混在煙霧中很濃烈。

宋慎思強忍着想吐的沖動，抓起一把香灰朝舞女撒了過去，卻沒想到情急之下的舉動有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那香灰在他摸起來平平無奇，落到舞女身上就像還燃着火星一樣，灼得她渾身劇痛不已。

舞女瘋狂嘶嚎時，沈晉肅趁機脫身，原想拉着宋慎思跑出這狹窄逼仄的儲物間，不料房間的門卻與牆壁融為一體，找不到出口了。

他轉頭把宋慎思推下他們來時的入口，可兩人一跳下二樓就都傻眼了。

他們就像是進入了鬼打牆的死循環，從上層跳下來依舊是起火的三層儲物間，連舞女都還在原地。

宋慎思：“……”

沈晉肅：“……”

宋慎思懷疑人生，“你确定這是第一個副本的難度嗎？蹦兩只僵屍吓吓人差不多就得了，用得着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沈晉肅，“是啊，只是第一個初級副本，熱身而已，系統沒必要弄死太多人，現在可以肯定這位不是在系統的指使下給我們添堵的了。”

舞女緩了過來，揉着流下血淚的兩眼，被他們激怒後下手愈發陰毒，一步躍上前來欲用利爪将宋慎思捅個對穿。

這次宋慎思學機靈了，猜她肯定會記方才香灰的仇，提前做好準備避開了這一擊。

看到那堪比利刃的鬼爪擦着他的臉頰剁過去，嵌進牆壁入木三分，宋慎思心有餘悸。

這種逼命的時候也顧不上留情了，沈晉肅把無處可躲的宋慎思拉到身後，照着猛撲過來的舞女下腹就是一記猛踢，縱是這力量雄厚的BOSS也被他踢得一個踉跄。

宋慎思都看愣了，“你好歹也看在她是個妹妹的份兒上輕點打吧？”

“什麽妹妹，男妹妹嗎？”

“……你說什麽？”

“你就沒覺着他揍你的力氣不像女人嗎？”

“那也有可能是個力氣大一點的妹妹啊。”

“行吧，他沒胸。”

宋慎思：“……”

“剛他撲上來壓住我的時候發現的。”

舞女……或者說舞男的報複心極強，宋慎思只覺面前人影一晃，沈晉肅就被一股莫大的力道掼在牆上。

宋慎思還以為是這一下摔狠了，對方年紀大了一時緩不過來，他爬起來後又向沈晉肅伸出手。

那人沒反應，他才發現原來沈晉肅周身都被細線纏繞，越勒越緊，就和他在鏡中幻境時被絲線控制的情況一樣，渾身都被勒出了血印。

不過明顯是沈晉肅的情況更糟一點，細看就會發現纏住他的是種金屬琴弦，和鐵絲沒什麽區別。

發了狂的舞男反手抓着宋慎思的領口，将他橫空甩了出去。

這一下撞在牆角，他那本就受了傷的頭“嗡”的一下，好險吐出來，五髒六腑都好似撞移了位。

舞男騎在他身上，蠻橫地掐住他脖子。

宋慎思兩眼一黑，就在他雙耳嗡鳴，意識瀕臨喪失邊緣時，忽聽一聲清脆悅耳的弦音，将他游離在外的神志強行按回體內。

脖子上的禁锢消失，空氣湧入肺中，伴随着激烈的嗆咳，宋慎思又清醒過來。

緊接着就是鬼聲凄厲的哀嚎，從尖利詭異變得低沉沙啞，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周遭霎時亮了起來，乍現的天光讓習慣了黑暗的雙眼一時無法适應，宋慎思不得不捂住雙眼擋住那強光。

随後他聽到了系統那冰冷的、讨人厭的聲音：

【恭喜玩家沈庭、孟一、江執、沈白清、蘇谪、陸決明順利通關副本[怨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