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吻他

吻他

雲霧缭繞，露水濕寒。

沈靈椿從山上采好草藥回來時，城中農戶家養的公雞不久前打鳴三次。

屋內，蕭祈安臉上升起一層淡淡的緋紅蔓延至脖子，沈靈椿用冷水浸過的帕子敷在他滾燙的額頭上物理降溫。

她曾中箭傷口感染發熱，蕭祈安為她尋半日藥，現在，他因重傷發熱，自己一大早為他采藥。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反派與惡毒女配相互奔赴的病情嗎？

她輕輕掩上門去竈房熬藥。

添上幾塊柴，沈靈椿指尖微動，火焰憑空而現，幹柴烈火越燃越旺，鍋中藥水咕咕嚕嚕冒泡。

熬藥的過程費時費力，沈靈椿無聊的緊，她想待會兒尋昭找她來練習功法一定是空着肚子的，她還小若是早上不吃東西墊墊肚子，等幾個動作下來極有可能體力不支。

竈臺旁有一個面桶，櫥櫃裏擺放着一袋紅豆，罐子裏還有白砂糖。

做什麽呢？

沈靈椿嗅着滿屋子的藥香味陷入久遠的回憶，忽然靈光一現。

有了，她可以嘗試做糖豆沙芋餅。

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當第一縷光芒透過窗子落在案板上形成不太圓的光圈罩住一小團白面粉，女子帶着溫和的笑容靜靜守候，默默期待蒸籠裏的美味糕點。

尋昭早起半個時辰。

今天正式跟姨姨修習仙法，她格外興奮，等她變得很厲害就可以保護娘親以免她再受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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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她聽到娘親低低的哭泣聲。

如果那個人醒來後又惹娘親傷心，她一拳頭錘爆他。

“昭昭，怎麽起這麽早，這還不到我們約定好的時間，你要不要回去再休息一會兒？”

沈靈椿端着濃黑的藥汁和一盤糕點，望了望天色，太陽将将升起。

“不了，姨姨，你快教我仙法吧！”

她看着女孩興奮的目光，忍俊不禁：

“好，別急。我先給屋裏的傷者送藥，修習法術會消耗大量體力，這盤糕點是給你墊肚子的，趁熱吃。”

尋昭受寵若驚：“謝謝姨姨。”

兩人一同進了屋子，沈靈椿把糕點放在桌子上，端着藥往床榻邊走去。

蕭祈安昏迷着，喂藥有一定難度。

不靠譜唯恐天下不亂：「滴滴，宿主，你聽說過教科書級別的頂級攻略法嗎？建議你對蕭祈安使用“喂藥吻”。」

「宿主上，吻他吻他！」

「好感度咔咔漲！」

“喂藥吻”三個字宛如炸雷劈得沈靈椿一顆心髒千瘡百孔。

“閉嘴！”她切斷與不靠譜的聯系。

手指抵住他的唇，床上的人手指微不可查地輕輕一顫，沈靈椿心情亂糟糟的，決心采用暴力手段灌藥。

藥水順着唇角向一側滑落，沈靈椿眼疾手快擦拭幹淨。

啧，果然不行。

難道真的要，要…

不行，她還做不到。

灌雞湯說漂亮話可以，親密接觸…

沈靈椿耳根發燙。

要不還是用法術直接讓他痊愈？

“昭昭，我要給他換藥，你先去院子裏等我，好嗎？”

尋昭吃的正開心，聞言道：“好，姨姨你做的糕點真好吃。”

門“啪嗒”一聲合上。

知道沈靈椿喂不進去藥，蕭祈安神識回籠，正欲睜開眼便覺眼前一黑。

長睫微動，視線漸漸聚焦。

一雙漂亮的眼睛與他對上。

兩人鼻尖只差一根手指的距離。

蕭祈安喉結上下一動。

那雙眼睛同時露出羞怯之意，快速退開一步。

“你，你醒了。”

慌裏慌張的語氣，蕭祈安神色認真地多看她兩眼。靈魂與肉身如此高度契合，這應該是她原本的模樣。

還挺…好看的。

“這是退熱藥，你既然醒了，快喝吧。”

蕭祈安嗓音沙啞：“你方才…”

“我剛剛是想幫你換藥，勿要多想。”

蕭祈安接過尚且溫熱的湯碗，心中起了一絲悔意，自己剛才應該繼續裝昏迷。

她明顯是在說謊，換藥需要湊那麽近嗎？

“謝謝。”

湯藥被他一飲而盡。

沈靈椿稍稍怔愣。

蕭祈安跟她道謝，有些難以置信。

“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蕭祈安，姑娘如何稱呼？我好答謝你。”

“扶柳。”她說。

蕭祈安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向桌子上的芋餅，琥珀色眼瞳劃過一絲暗光。

沈靈椿自以為捂好自己的小馬甲，打算撤離尴尬現場，尋昭還在院子裏等她。

她剛一轉身，耳邊又響起蕭祈安沉啞的聲音。

“沈靈椿。”

“你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緊張的氣氛頓時充斥窄小的屋子。

沈靈椿壓住狂跳不止的心髒，回過頭不忘挂上溫和的笑。

“蕭祈安，你有上神的修為，何苦演一出苦肉計騙我呢？”

*

“乘羽……”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女子決然的背影給戎淵殘存的希冀重重一擊，他剛醒來時看見日思夜想六年的人，抱着卑微的期望她能原諒自己。

可她說不想看到自己，戎淵心底充滿嘲意：戎淵啊戎淵，你早知她不會原諒你為何還要負隅頑抗拖着傷恬不知恥地來這裏呢？

乘羽不該救他，她應該站在高處冷眼觀看自己絕望地死去，最好再多一份痛快地笑聲以平息這些年承受的傷害。

幹裂的唇輕輕蠕動，無端生出苦澀的滋味，戎淵艱難地說出一個字：“好。”

一錘定音。

過往種種仿佛塵埃落地。

乘羽的心異樣地平靜，身後傳來微小的響動，然後是男子的悶哼聲和重物摔在地上的聲音打破沉寂。

乘羽轉過身，最先入目的是鮮紅的血，戎淵傷的重根本沒有力氣支撐他站起來更別提離開，他擡頭看她，眸中是難以掩飾的窘迫。

“求我。”她說。

屈辱嗎？

不甘心嗎？

戎淵，你可曾體會過我遭受的萬分之一。

如果能得到原諒，戎淵想，別說是求她，他甘願奉獻所有。

“乘羽，求求你。”

原諒我。

*

靈雀渾渾噩噩地縮在沈靈椿肩頭。

講個鬼故事，它早上睜開眼無比清晰地看見自家主人欲對陌生男子圖謀不軌。

因為視角特殊，那是一道纏綿持久又激烈的吻。

它整只雀都不好了。

它還是個百歲寶寶，哪裏看得了如此恐怖的畫面。

「系統：宿主有沒有覺得蕭祈安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沈靈椿指導完尋昭，觀摩她練習。

“沒什麽吧，要說必須找一個，我覺得應該是好感度。”

從前，她給他上藥包紮都能得到一點好感度，昨夜救了他，好感度卻沒有動靜。

「是的，我剛剛檢測到他的情絲斷了，所以，宿主的任務……」

沈靈椿明白它的意思，坦然面對：

“失敗了。”

「也不是。」

「有兩種補救辦法，第一，為他重新續一根情絲；第二，拿到被他抛棄的情絲種入你的體內。」

「建議宿主使用第二種方法，可以大幅度提升好感度。」

“可是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情絲去哪裏了，你說說第一種方法，怎麽給他續情絲？”

「抽取一根剛剛成形的情絲移入他體內。」

“我的可以嗎？”

「不可以。」

「你沒有情絲。」

“這玩意兒不是人人都有嗎？”

「不動情便不能生出情絲。」

沈靈椿一噎，啊對，她确實沒有對異性動過心，得誇誇自己真是雄鷹一般冷漠的女人。

“這麽說，這兩種方法有根沒有區別不大喽，不靠譜你為什麽不早說，我連個阻止他去除情絲的機會都沒得，你不會在指望我突然對一個男人動心好給蕭祈安換情絲吧？”

“我勸你趁早放棄這個想法。”

“母胎solo二十八年絕不動心。”

不靠譜：「……」

它的算盤珠子崩她臉上了嗎？

真的那麽明顯嗎？

不過，沈靈椿還有一件事至今沒有想通，蕭祈安為什麽要搞出無聊的苦肉計又剛好出現在後山？

思來想去，她想到一種可能，蕭祈安喜歡乘羽，得知她在凡界迫不及待與她見面，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也要博得她的同情。

雖然很符合原著狗血劇情走向，但也存在一個致命的漏洞，蕭祈安既然有喜歡的人為什麽要去除情絲……

她眼裏寫滿複雜二字，突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香甜，有點熟悉。

“剛出爐的芋餅，要吃嗎？”

蕭祈安換好她準備的外袍，臉色仍舊慘白，骨節分明的手端着一盤芋餅，比上次在劉大娘家做的更好看些。

“謝了。”

沈靈椿不客氣地拿起一塊，糕點入口甜味适中，軟糯不膩，咽下去後齒頰留香，比她早上做的好吃。

尋昭練完最後一遍功法，嗅到糕點的香味蹦跳地跑到沈靈椿身前：“姨姨，我也想吃。”

“好。”沈靈椿替她擦去臉上的汗珠，瞧她面色紅潤，周身有淡淡的仙氣環繞，不由在心中感嘆，不愧是男女主生下的氣運之子，天賦實在恐怖。

她側頭：“蕭…蕭又生，昭昭想吃你做的芋餅。”

差點喊出“蕭祈安”，乘羽和尋昭在羌州居住多年，對晏國國君的名字并不陌生，為了防止産生不必要的誤會，沈靈椿幹脆叫他從前的化名。

然而沈靈椿不知道的是，正因為她叫了蕭祈安的化名，于無形之中取悅了某人。

于是，蕭祈安很客氣地把一盤子糕點全部送給尋昭。

“昭昭，姨姨要和你娘親去義診，你好好與蕭叔叔待在家裏，不要亂跑。”

“好的。”尋昭咽下一口糕點，沖蕭祈安笑道：“蕭叔叔做的糕點也很好吃。”

待沈靈椿走後，尋昭睜着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蕭祈安看了一會兒。

突然問出一個跨越年齡段的問題。

“蕭叔叔，你給我姨姨做糕點吃，你是不是想做我姨父呀？”

尋昭以為她膽大包天冒犯旁人的問題不會得到答案。

卻見蕭祈安靜默一刻道：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