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情絲

情絲

“張大伯，你的咳疾最近好些了嗎？”

“多謝乘羽姑娘關心，我的病好多了，姑娘神醫在世妙手回春。”

他欲言又止，壓低聲音道：“我半月前與姑娘商議的事，姑娘覺得如何呀？”

“江公子一表人才才貌雙絕，家世也不錯，姑娘真的不打算考慮考慮？你一個人帶着昭昭熬過五年挺不容易的，我說句實話，江公子其實一直對你心存愛慕，你們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乘羽收回切脈的手，如往常一樣推辭：“有勞您費心了，我和昭昭兩個人相依為命多年，日子過得還算舒心。”

“張大伯，這件事到此為止吧，請您代我告知江公子，我此生無意婚嫁之事，祝願他早日覓得良人。”

她只想好好養着昭昭，看她長大成人。

沈靈椿耳聰目明隔着老遠聽得一字不差，她似乎已經預感到未來世界末日般慘烈的火葬場，男主，你別太能作了。

如果劇情沒有變動。

六年前，乘羽踏入西蜀國土，以游醫的身份磨煉醫術一心追求醫道。

某個夜晚，她遇到了被追殺滾落懸崖的戎淵，戎淵隐瞞自己的身份與她相處，然後是老掉牙的日久生情環節。

他們私定終身，戎淵許下諾言等他處理好家中事務，八擡大轎迎娶乘羽。

結果，乘羽等來的是戎淵和另一名女子攜手定親的消息。

原來，他是一所殺手閣的閣主，兩家家族聯姻各取所需。

她曾找到戎淵與他對峙，得來的是他冷眼相對和無情的嘲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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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的失望積攢在一起，乘羽選擇在他的世界銷聲匿跡。

回到羌州時，她才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猶豫許久決定生下昭昭。

她從遇見戎淵起後悔過許多事，唯獨有昭昭，她像是瀕臨死亡時降臨的一道名為希望的曙光，救贖乘羽千瘡百孔的心。

夏日炎炎，沈靈椿執筆寫完一張藥方再三叮囑患者多多休息，身子往後仰靠着椅背，她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不緊不慢地朝她靠近。

蕭祈安一手托抱着笑容燦爛的尋昭，另一只手拎着食盒，靈雀被尋昭捧在手心揉搓，妥妥的像一團白色毛線。

他們的關系何時變得這般好了？

沈靈椿揉揉眼睛，一定是打開的方式不對，她多看兩眼，依舊是那副詭異的畫面，标準的爹式抱抱。

草，對面這個蕭祈安是假的吧？！

似乎是想象到未來蕭祈安帶孩子的名場面，沈靈椿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姨姨！”尋昭迫不及待地從蕭祈安懷裏跳下來，抓着炸毛的靈雀一股氣跑到她身前：“我和蕭叔叔煮了綠豆湯，姨姨趕快喝一碗解解暑。”

好懂事的孩子。

沈靈椿摸摸她的頭：“不是說了讓你好好待在家裏嗎，怎麽跑出來了？送湯，你蕭叔叔一個人來就好了。”

那可不行，蕭叔叔說，他一個人來送湯，姨姨生他的氣，定是不肯喝的。

只要她答應和蕭叔叔一起來送湯，蕭叔叔就會滿足自己一個要求。

她渴望有父親關愛如其他夥伴一樣能被他抱一抱，可惜，自家父親不争氣，傷了娘親的心。

雖然蕭叔叔不是他的父親，但很有成為姨父的潛力，尋昭先為他買一股。

尋昭死死守住兩人的小秘密，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小孩子總喜歡跟大人撒嬌，她也不例外。

“我想姨姨和娘親了嘛，姨姨不想昭昭嗎？”

沈靈椿失笑：“想。”

綠豆湯被蕭祈安特意放涼，尋昭端起一碗朝乘羽的方向走去，蕭祈安拿出剩下的一碗遞給沈靈椿。

“天熱，綠豆湯解暑，你義診還需多久？”

沈靈椿口幹舌燥多時，喝了一小口道：“可能要等到傍晚，你先帶着昭昭回去。”

蕭祈安道：“她不喜歡待在家裏，我們在此地等你一起回去。”

湯裏灑了糖，沈靈椿疲憊的身體被灌入滿滿的動力，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随你，但是你要看好昭昭。”

蕭祈安：“嗯。”

他收了空蕩蕩的碗蓋好食盒。

早晨，他與沈靈椿對峙互相撕開那一層隔着距離的布。

“把自己的身體弄成這樣好玩嗎？”

她氣呼呼地丢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屋子。

蕭祈安知她氣得不輕，同時又固執地認為，她一定是擔心自己，否則她大可不必有這樣的反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沈靈椿其實并沒有生氣，她只是單純地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遠離馬甲被拆穿的尴尬。

蕭祈安油然而生的愧疚感令他打算為這件事解釋一二。

“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對不……”

他的話被女子尖利的驚呼聲打斷。

“救命啊！快來人！”

“我的孩子溺水了，快，快來個會水的，救救她！”

沈靈椿抛下手頭事務，迅速捕捉到聲源，一個箭步沖過去。

河水波光粼粼，因為被烈日照耀泛着溫濕的熱氣，女童兩只手胡亂撲騰在水中掙紮眼看着頭部就要完全沉進去，沈靈椿不再多想，一頭紮進水中。

她的動作把水面激起一圈圈大的波紋，層層漾開，嗆水昏迷的女童被她托舉在岸邊，圍觀的百姓立刻搭把手将女童救上岸，乘羽被尋昭帶着及時趕過來搶救她。

沈靈椿拂開臉上的水，一個黑影籠罩過來，那只曾拉過她的手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渡着明媚的日光，涵蓋着出人意料的柔和。

“抓緊，我拉你上來。”

掌心傳來濕熱，蕭祈安淡漠的眼中劃過一瞬而逝的笑意。

一件寬大的外袍突然攏上來，将渾身濕漉漉的沈靈椿遮的嚴嚴實實，那只寬大的手掌突然握緊她的，力道不輕不重。

她的心髒忽然快速跳動一下。

蕭祈安道：“回去換一件衣服吧。”

沈靈椿：“嗯。”

一路手牽手直到換好衣服用靈力烘幹頭發，沈靈椿坐在梳妝臺前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不把衣服也一起烘幹了？

被蕭祈安牽着走了一路，腦子進水了吧，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她推開門，蕭祈安正在外頭侯着，略微掃了一眼，他擡步走過來将她按回椅子上。

“你就打算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出門？街上與你這般年紀的姑娘都喜歡梳漂亮發髻，你不會绾發可以讓我幫你。”

可惡，他這冠冕堂皇的語氣，沈靈椿發誓一定要學會绾發。

他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她濃密的黑發間，很快成了型。

“這次不許再還給我。”

沈靈椿還未弄清楚他說的“還”是什麽意思，卻發現那根白玉芙蓉簪不知何時插在了她發間。

她托付安向羽還給蕭祈安的簪子。

“你送我簪子不太合适吧。”

古時，簪子為正妻之物，張太守夫人送張太守簪子意為只做他的正妻。

蕭祈安總不能不知道。

“有什麽不合适的。”

“你覺得這簪子不好看？”

“你不喜歡，我再給你換一支。”

沈靈椿連連搖頭，內心直呼：好家夥，明明是你的問題，你卻推給簪子？

她說：“不必了，這根白玉簪挺好的，我很喜歡。”

蕭祈安唇角不易察覺地勾起一抹弧度。

「系統：蕭祈安好感度+10」

沈靈椿：“？”

她問不靠譜：“你不是說他沒有情絲了嗎，怎麽突然加了好感度？”

不靠譜簡直要笑發財了：「宿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蕭祈安丢失的情絲了。」

「就在這枚白玉簪中。」

「現在它已經主動融入你的身體，往後蕭祈安對你的好感度會大幅度提升。」

「并且他只會為你一人心動。」

「你試着感受一下，他的心跳。」

怦怦，怦怦……

一種奇妙的、前所未有的感覺充斥在她心中，幾乎沾滿她的所有情緒，宛如泡進熱氣蒸騰的溫泉中，舒适愉悅。

沈靈椿分不清這極速跳動的心跳聲究竟是蕭祈安的，還是自己的。

*

“今晚是百玉城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扶柳姑娘，蕭公子，可以請你們帶昭昭出門逛一逛嗎？這孩子成日被我留在家中，憋悶壞了。”

沈靈椿道：“好啊，乘羽姑娘也一起參加吧，人多熱鬧。”

“我就不去了。”

乘羽這兩日的心情一直不見好轉，沈靈椿知道她大概正在處理轉化與戎淵的關系，情愛糾紛短時間內不好理清楚，師傅交待的事，沈靈椿一直記得。

天上三日，人間三年。

三年的時間總有機會把事情說清楚。

“那好吧。”

“昭昭，我們走。”

尋昭元氣滿滿：“好的姨姨，姨姨抱。”

她的雙臂剛舉起就被蕭祈安撈起來抱在懷中：“她忙了一天，讓她好好休息。”

蕭叔叔抱也行，尋昭仍然開心。

靈雀脫離尋昭的魔爪瑟瑟縮在沈靈椿肩頭，那兩人一老一小全都不好惹。

三人一雀出門。

花燈節主要是放燈，這一天，人們把自己的願望寫在紙上再放入燈中，有的燈随風升入空中，有的順着河水流向遠處。

沈靈椿給尋昭買了一盞天燈。

“昭昭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我幫你寫。”

尋昭認真思索半刻，湊到她耳邊道：“我想要一個爹爹，很愛很愛娘親和昭昭的爹爹。”

沈靈椿心中一陣咆哮：

戎淵，你真的罪該萬死了！

趕緊立刻馬上爬起來追妻火葬場！

這麽可愛的昭昭，你，氣死我啦！

天燈被尋昭放開，一陣風起，尋昭擡頭望着它升入高空。

“仙子姨姨，我的願望能實現嗎？”

“當然可以，天上的仙子仙君只要看到你的願望一定竭盡所能幫你實現，我是天上下來的仙子，總不會騙你，對吧。”

尋昭重重點頭：“嗯。”

為了緩和氣氛，轉移她的注意力，沈靈椿毫無罪惡感地把靈雀塞給她，小孩子碰到新鮮玩意兒很快會把煩心事忘掉。

黑夜降臨，燈光閃爍。

她們在河邊看花燈。

蕭祈安不知從那個地方買來兩盞蓮花燈，分給沈靈椿一個。

他說：“即便當了神仙也可以許願。”

沈靈椿忽覺有趣：“你以前做凡人時不是對這些嗤之以鼻？”

他已動筆寫字，聽到她的問題，回道：“那是因為他們能力有限實現不了，現在不一樣，我的心願有人可以實現。”

沈靈椿探究地問：“什麽願望？”

蕭祈安折好紙放了燈，蓮花燈閃爍着橘黃的光芒順着河水流向花燈彙聚的地方，沒有留給沈靈椿往下問的機會。

沈靈椿其實沒有什麽願望。

但也不能浪費一盞燈，她思索良久，動筆寫下一句話放燈入水。

“你許的什麽願望？”

這次輪到蕭祈安來問。

沈靈椿雙臂抱胸：“你先說。”

對方久久不回話，正當氣氛陷入僵局時，一只手突然扯了扯她身側的衣服，許是蹭到她的腰，沈靈椿忍不住笑出聲。

下一秒，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姐姐，人家想知道嘛。”

撒嬌味十足的語氣，沒有半點僵硬感，蕭祈安練習了多久修成的撒嬌大法？

沈靈椿直覺恐怖。

“你這話…跟誰學的？”

蕭祈安反問，眸中帶了點玩味：“不是你教的嗎？”

“我？我什麽時候……”

沈靈椿的話說了半截，久遠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

她做沈貴妃時，意外發現蕭祈安的小冊子，她在最後一頁寫的幾行字，記憶猶新。

撒嬌萬能語錄：

姐姐，人家想×××

姐姐，我好怕怕，姐姐保護我。

姐姐，他兇我。

切記，撒嬌先叫姐。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靈椿含淚深刻體會到了。

“噗。”

沈靈椿放目遠望兩只碰撞在一起的蓮花燈，轉頭對上那雙琥珀眼瞳。

“蕭祈安，你是在追求我嗎？”

“咻——”

“嘣！”

第一束煙花打在空中炸開發出巨大聲響，随後化作流光向四周滑落。

“是。”他說。

第二束煙花緊随其後，盛開出豔麗的綠色花朵。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蕭小草，你很久以前就喜歡我？”

綠色流光劃破夜空，蕭祈安的目光溫和地映照她的身影。

“是。”

“所以，沈小花，你什麽時候兌現諾言？”

沈靈椿一頓：“？”

不待她說點什麽，蕭祈安又道：

“你不是說，你是蕭又生的妻嗎？”

沈靈椿心中警鈴大作，渾身緊繃：

“那個不作數，當時情勢緊迫。”

“今天不作數不代表明天，蕭又生随時等着夫人回心轉意。”

煙花開的絢爛，周遭滿是喧鬧聲。

異常的心跳和發燙的臉頰喚醒沈靈椿的理智，她急着轉移話題：“昭昭呢？我好像沒聽到的她的聲音。”

胸口的心髒仿佛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這是，蕭祈安的心跳吧…

沈靈椿沒找到尋昭，她找到了吧啦吧啦掉眼淚的靈雀。

靈雀的白羽禿了一半，瞧見沈靈椿哭的更兇：“扶柳，剛剛有個怪人，他把昭昭打暈帶走了，還有我的羽毛，他一把火差點給我燒的精光……”

沈靈椿一面給它用治愈法術，一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蕭祈安察覺到身側人的肩膀止不住顫抖，開口問：“那個怪人長什麽模樣？”

“他的臉上有大火焚燒留下的疤痕，完全看不出五官。”

“而且他身上的氣息很怪，不像是正常人，好似是邪修與妖的混合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