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朱雀

朱雀

“啊啊啊！”

“我的羽毛！”

“扶柳，你召我出來幹什麽？”

靈雀一半翅膀背在身後遮住那一小處被火息燙的焦黑：“你不是說蒼南秘境兇險萬分，沒有你的命令……”

靈雀頓住：“不是吧，真找我有事？”

“那個，扶柳你一向知道的，我平時好吃懶做的，沒什麽大本事。”

“我……”

一根手指抵住它的額頭，翠色靈力包裹住漆黑的羽毛，治愈那一片荒地。

“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新生羽毛白而順滑，靈雀春光滿面：“到底是什麽事難住扶柳仙子了？”

要說的話哽在喉頭，沈靈椿收回手，任由靈雀在她面前叽叽喳喳。

良久，她眼底泛起一絲潮濕，嗓音一同跟着沙啞幾分。

“靈雀，不必妄自菲薄。”

“三界中比你強的多不勝數，比你弱的亦有不少，無論強弱，我們只管做好自己。”

靈雀的眼睛中開始出現不解：“扶柳，你為何突然與我說這些？你與我說這些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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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羽默默轉身，不忍繼續聽下去。

沈靈椿擡眸看向它，如往常一樣微笑道：“你的真身是朱雀，你知道嗎？上古四大神獸之一的朱雀。”

“真的？！”靈雀喜出望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來頭這麽大。

“真的。”沈靈椿平靜地說。

鼻子酸酸的。

“扶柳，你怎麽哭了？你別哭。”

靈雀的笑容收住，飛上她的肩頭，拔掉一根白羽拭去她的眼淚，它動作拙笨不知所措：“你別哭，你一哭我哄不好你，要是被蕭祈安知道我惹你哭了，我的羽毛會被他一根根拔光的。好扶柳，你可憐可憐我。”

靈雀最愛惜自己的羽毛，尋常掉一根都要傷心幾天，而沈靈椿一哭它可以毫不猶豫地拔下。

“笨蛋，你以為是什麽好事……”

沈靈椿雙手蓋住眼睛，眼淚止不住透過指縫往外流。

傻子，還想讓我可憐可憐它。

灼熱的火息猛然噴發，洞內的溫度突然拔高，沈靈椿的眸中映着火光，心中是瘆人的冰冷。

人界陷入水火，骨祝勢在必得。

靈雀，我想不出保護你的辦法了。

靜默很久的骨祝之靈上前一步行了跪拜大禮：“在下見過朱雀大人。”

靈雀的眼睛裏仍是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成為傳說中的朱雀有什麽不好的，扶柳為什麽一直在哭。

“朱雀大人現在的模樣應當是受過重創，修為倒退變回幼體形态，若想恢複真身須得熬過七七四十九道火息，如鳳凰一族涅槃重生。”

“什麽？要被火息噴七七四十九次？我不要。”靈雀往沈靈椿脖頸間縮了縮，滿臉抗拒。

洞內一片死寂，誰也肯不接下文。

骨祝之靈神色凝重：“毒霧已經對人界生靈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如果再不阻止，介時三界都将會生靈塗炭，誰也躲不過這場天劫。”

“朱雀大人，難道你不想幫這位仙子喚醒骨祝拯救衆生嗎？”

“我，我當然想啊！”靈雀道。

“那您應當盡快行動，而不是瑟縮在角落裏，有損神獸的威嚴。”

“瞧不起誰呢？你靈雀大爺的膽子大着呢，怎麽會怕區區一團火息……”

後面的話，靈雀硬着頭皮講，脖子梗的老直。

突然，一只手覆上它的後背輕輕拍了拍帶着安撫的意味，靈雀聽到溫柔到骨子裏的聲音。

“靈雀，你願意做庇護四方的神獸朱雀也好，做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靈雀也好，這些都是你的選擇，你的意願。”

“選擇權在你手中。記住，誰也強迫不了你。即使是我，也不會幹涉。”

“不用給自己制造太大壓力。”

“還有，不論你選什麽，作為你的主人，我都為你感到驕傲。”

對啊，它不是朱雀。

只是她沈靈椿的靈雀，僅此而已。

靈雀的腦中一片嗡鳴。

怪不得扶柳突然把自己召出來，原來是想讓自己喚醒骨祝，只要熬過七七四十九道火息自己就能成為真正的朱雀，威風凜凜的朱雀，自己會有更漂亮的羽毛，也會有旁人豔羨的修為，法力。

好事啊…扶柳為何支支吾吾不情不願地講給自己聽呢？

靈雀展翅停在她面前：“扶柳，我想一直做靈雀。”

沈靈椿點點頭說：“好。”

下一刻，靈雀的聲音變得急切：

“那骨祝怎麽辦？三界蒼生怎麽辦？”

“我可以欺騙自己只是一只法力低微的靈雀，但我知道我的主人身負拯救蒼生的使命。骨祝只有朱雀才能喚醒，你有你要肩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責任。”

“憑心而論，我不想被火息灼傷，我也沒有信心熬過七七四十九道火息，可我更不想看到你露出失望的神情。”

永遠留在蒼南秘境，往後自己窮極一生再見不了扶柳。

靈雀低頭看了看貧瘠的土地，秘境很無趣吧，否則百年前，朱雀不會冒着風險逃離這裏。

扶柳一定是知道留在蒼南不好，不願意告訴自己。

靈雀看不到自己的模樣，狼狽的淚流滿面，眼睛裏含着倔強。

“我不想離開扶柳，我想永遠陪伴扶柳，我想做扶柳最喜歡的靈雀，如果一定要做出選擇……”

靈雀噙住藍色的尾羽落在最猛烈的火息源地：“扶柳為蒼生，我為扶柳。”

“轟轟——”

圓滾滾的身影徹底被火息吞沒。

火息不間斷地一波波沖出，幽暗的洞中燈火通明，沈靈椿怔怔地盯着靈雀消失的地方，一雙眼睛蓄着淚，通紅。

她不斷祈禱：靈雀一定會成功的，青鸾的尾羽有涅槃重生之效。

快，快。

只要聽到朱雀的啼鳴。

不知過了多久，沈靈椿的眼睛中有一抹不甚熟悉的黑影。

模糊的高大影子在火息中緩緩走出，火紅的羽毛上浮着純白火焰，銳利的紅眸中蘊含着萬年來沉澱的威嚴，短促的啼鳴聲一瞬間覆蓋整個秘境。

神獸自來能口吐人言：

“蒼南禍事由我引起，百年來，你獨自看守骨祝勞苦功高。”

骨祝之靈颔首：“在下職責所在，不敢當。”

白色火焰靠近焦黑的土壤緩緩融進去，然後平靜的黑土漸漸地鼓鼓囊囊，一點，兩點，三點翠綠排着隊破土而出，由嫩芽長至同沈靈椿膝蓋高，含苞待放。

沈靈椿默默擦幹眼淚，乘羽蹲下身子查探骨祝，綠色的枝幹生機勃勃，白色的骨朵緊閉，猶如一抹她們抓不住的希望。

“不開花的骨祝采回去也無用。”

師姐已經犧牲了靈雀，不能再讓師姐傷心。

乘羽問骨祝之靈：“不妨說說，如何讓它開花。”

接話的是朱雀：“用至陰至純之血澆灌，不限量，直到骨祝吸收足夠的血，自然會開花。”

“這位仙子，我方才觀察過，你正好擁有至陰至純之血。”骨祝之靈肅着臉道。

乘羽松了口氣。

幸好，不是師姐。

她走到長勢最好的骨祝前站定，靈氣化刃割腕放血，鮮紅的血液濺在白色骨朵上閃着幽幽紅光，血順着綠色的莖彙聚在根部又轉化成養分返還回去。

骨祝花分十二瓣，乘羽的血從不間斷，割了左腕換右腕，白色花瓣似是貪婪的巨嬰，怎麽也喂不飽。

照這形勢下去，乘羽會吃不消。

沈靈椿源源不斷将靈力彙給她。

大片大片的黑色土壤被鮮血染的暗紅，乘羽臉色慘白如紙，沈靈椿同樣耗費過多靈力，扶住站不穩快要倒下的乘羽，腕上深紅的傷口，鮮血源源不斷一刻不停歇地澆灌。

還剩最後一朵骨祝，還剩三片花瓣。

脫力感勢如破竹般襲來，沈靈椿勉強維持了半跪的姿态，一手攬着乘羽靠在自己肩頭。

“師姐，不要消耗靈力了。我撐得住。”

乘羽試圖站起來被沈靈椿一把死死按住：“有師姐在，沒有你逞強的機會。”

“我馬上會想到辦法。”

化神的壁壘，沈靈椿似乎已經摸到了，心神凝聚間，她的神識進入一方空間。

“異世靈魂，歡迎，歡迎。”

沈靈椿打量着面前的紅衣少年，噗嗤笑出聲：“想不到天道還喜歡扮嫩。”

少年眼角一抽無語凝噎。

第一次聽到這種評價，屬實難以接受。

“咳。化神需要通過我的考驗。”

天道正了正神色，幹起老本行。

沈靈椿無所畏懼：“說吧。”

“雖然你是異世之魂不懂得這個世界的規則體系，但我也不會因此對你放水，天道的考驗從不偏頗。”

“我問你，你所認為的，神仙的職責是什麽？”

沈靈椿默了片刻，原地走了幾步。

“您老人家是知道的，在我原來生活的世界中，她們所構造的故事裏，神仙們為了愛情可以忍受被貶下凡，可以忍受被囚禁在山中百年，甚至甘願散盡修為淪為一階凡人。”

“他們歌頌神仙們至真至純的性情，但我想，站在你的角度，你不願意看到這種事發生。”

員工們集體翹班可還行？

她要是天道不得氣死。

道理她都懂，沈靈椿頓了頓道：“既然來到這個世界，我當然會思考我前生所學觀念是否契合，是否能融入這裏。”

“我天資愚鈍，在仙界待了幾日，悟出的道理不多，唯有一句話。”

“神仙授之以長生其責任在于澤福衆生。”

沈靈椿輕輕勾了唇角：“我猜，這句話足矣。”

想這麽透徹，難得。

“嗯，說的好。”天道贊許地看向她，又提出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

“打個比方，若是你只有一份解藥，蒼生與蕭祈安，你選誰？”

沈靈椿腦子裏堆滿：“？”

天道懷着吃瓜的心，賤兮兮地笑道：“別跟我說你不喜歡蕭祈安這樣的鬼話，我實話跟你說，你體內有兩根情絲，除去蕭祈安的，還有一根是你自己生出的。”

“什、麽？”

沈靈椿僵在原地。

自己想不清楚的問題竟然被天道一錘定音了？！

真的喜歡蕭祈安？

什麽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