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界一
世界一
于小朵手裏還捏着之前他自己送上去的把柄。
栾野寫下一個新的音符,就着之前寫下的那一多半旋律試着哼了一小段,聽上去感覺還不錯。
所以如果直接跟她提分手,那大概沒過多久。整個學校都會知道他是個同性戀,最後他可能還會直接變成騙別人感情的同性戀。
栾野扔了筆,往後倒在了床上。
……雖然答應了郜元要和于小朵分手,但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出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大概是聽見了上鋪的動靜,栾野下鋪忽然探出了一個腦袋,扒着上鋪最外面那層欄杆問他:“怎麽了?栾大校草。”
另外幾個室友也紛紛把腦袋探了出來。
栾野嘆了口氣。
“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兒累而已,”他随口說了一句,“沒事兒。”
“是因為寫不出來譜嗎?”但他下鋪徐志新是個看不懂別人臉色的熱心腸,所以熱心腸繼續問,“……還是因為你的耳朵受傷了?”
栾野立馬坐了起來,動作大的差點撞上頭頂的蚊帳。
在室友們剛才一邊說着‘可惜你沒去蹭吃的’一邊走進寝室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把那些藥給收回去了。
所以徐志新怎麽會知道他耳朵受傷了?
難道徐志新當時也在操場?
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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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聽見了他和郜元的對話?
“哎,”徐志新大概是以為栾野要說什麽,立刻補上了後半句,“雖然你收進去的速度快,但是架不住我的眼睛很好使啊。”
栾野沒有說話,所以另外幾個室友這會兒也把原本對他的注意力從轉移到了對方的身上,無聲地問對方是怎麽看見的。
“我最近泡那妹子不是體院的嗎?”徐志新說到這兒忽然咳嗽了兩聲,“他們那邊兒練習一直挺折騰人的,所以她有的時候會直接帶着藥來找我,讓我給她上藥。那些藥我現在都認個七七八八了。”
幾個室友這會兒又很擔心地轉頭看着栾野,動作很一致。
“就是一點兒小傷而已,”栾野被他們盯得有些尴尬,擺了擺手,“真的沒事兒。”
“誰不知道耳朵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啊。”劉廷明顯不信,“你怎麽會不小心把耳朵給傷了?”
栾野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了。
“是于小朵弄的,不小心的。”他不想多說,“有點兒出血了而已,過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栾野說完這句就沒打算繼續解釋,但底下那幾個室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相信他嘴裏的‘不小心的’。
也不是不相信栾野說的話,關鍵是……如果是鬧着玩兒,怎麽會扯出血來?
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啊?
“小女生鬧脾氣也不至于這樣鬧吧?”徐志新試探着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什麽時候惹到她了?”
“我……”栾野很想說當然沒有,但是他忽然頓住了。
真的沒有嗎?盡管于小朵明着表示她不介意做個‘僚機’,也不介意陪自己演戲。但是她喜歡自己,還對自己表過白。
栾野張開了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幹了什麽?
他都幹了什麽?
他明知道于小朵喜歡自己,卻仗着這件事去問對方能不能幫助自己讓自己的對象‘開竅’。然後在對方生氣的時候覺得她在無理取鬧,他到底在幹什麽?
“——操。”栾野笑了一下,低聲說,“我真是個純傻逼。”
他打了于小朵的電話,雖然之前删了對方大半社交軟件的聯系方式,但他還留着于小朵的號碼。
沒過多久,對面就接通了。
栾野拿着手機下了床,對幾位室友說了謝謝,然後他對着手機說:“我們談談吧。”
“談談?”于小朵的聲音從另一邊傳出來,聽着有些不真切,“你現在說你要跟我談談?”
“對,”栾野推開了寝室的門,然後從外面把門關上了,“我們談談吧。”
幾個被留下的室友你看我,我看你,不同的臉上挂着相同的茫然。
徐志新最後說:“算了,小情侶的事兒,還是等他們自己解決吧。”
“不過他也太有行動力了吧?”有人吐槽了一句,“我都還沒反應過來,他直接一個電話就打過去了。”
“所以你才會到現在都沒有對象啊!”
“滾!明天你自己去食堂排隊吧!”
“你想跟我談什麽?”于小朵問,語氣很不爽,“你就不怕我直接把那件事捅出去嗎?你不怕別人罵你是個同性戀?”
“怕,誰不怕被人罵呢?”栾野沒有否認,“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這一句過去之後,好半天都沒有聲音過來。
栾野則有一下沒一下的彈着在他跟前的毛球,他們的寝室在一樓靠裏的位置,這會兒根本不會有人過來。
“我們當時聊得很正常吧,我跟你說了具體的情況,你也答應了。”栾野說。
“怎麽?你是想說我活該嗎?!”于小朵的語氣頓時變得有點兒沖,“你是想說我答應了,所以我就得活該受着這些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我沒有說你活該的意思,沒有考慮到你的情緒是我的不對,是我太自私了。”大概是因為現在想通了,栾野說這話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沒什麽火氣,“所以以後我們不用再演戲了,你不是要跟所有人都說我是同性戀嗎?去說吧。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澄清的。”
“你也完全可以說自己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不過是被我騙了而已。”
“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不敢嗎!”于小朵的聲音聽着很憤怒,“我明天就在學校論壇上說清楚,我要把你做的事兒全抖出來!我會讓同學去評價你是不是個垃圾,你個膽小鬼!”
“好,我等着你。”栾野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很爽。
——很輕松。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過了,就好像是終于放下了肩膀上的重擔。
【宿主,】毛球在他身邊繞着圈,有些焦急,【為什麽要這樣說話啊?她這不是被你激怒了嗎?】
栾野往寝室的方向走去,然後再次打開了門:【這件事兒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還不如讓她罵我。】
況且于小朵罵的也沒錯,他确實是個膽小鬼。
一個不敢主動去問自己的對象到底是打算分手還是陪着自己出櫃,只敢讓別人去幫着自己試探的膽小鬼。
【但是!】毛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但是這不代表全都是宿主的錯吧!】
【這當然不完全是我的錯。】栾野關上了門。
輪到晚上掃地的兄弟已經在喊着自個兒要掃地了,讓所有人都上床。他立馬脫了鞋上床。
如果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思考,那麽他沒有錯。
但是這件事兒可笑就可笑在:如果站在其他人的立場上思考,就會發現沒有一個人有錯。
郜元短時間不想出櫃沒有錯。
他希望自家男朋友能夠給自己一個明确的答案也沒有錯。
于小朵為此感到憤怒其實也沒有錯。
郜元是因為恐懼出櫃需要面臨的一切,可能是那些不好的聲音,也有可能是不那麽友善的視線。
而他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夠至少給自己一個答案,說到底也是正常的想法。
至于向他表白過的于小朵,哪怕他在最開始确實拒絕了對方,也明确說明了自己是個同性戀,在請求于小朵幫忙的時候更是把話說的很清楚。但對于曾經喜歡過他的于小朵來說,希望他能夠在相處過程中喜歡上自己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沒人能輕而易舉控制住自己的心。
所以整件事沒有任何人有錯。
【那為什麽宿主要這樣做呢?】毛球看着栾野,還是有些不解。
【系統知道在以異性戀社會為主流的現階段社會中,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無異于自尋死路。所以宿主,你真的想好了嗎?】
【你之前說要糾正我錯誤的愛情觀,對吧?】栾野翻出了自己的本子。
毛球點了點頭。
【那如果發現我實在無可救藥,你會怎麽辦,把我直接凍死嗎?】栾野繼續問。
【為什麽要凍死宿主?】毛球在桌子上落了下來,【我知道人類有類似的小說,但我不是那種需要靠殺死宿主來汲取能量的低級系統。】
【因為我沒按你的想法做?】栾野一邊跟毛球在心裏聊着天,一邊繼續寫着曲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把事情徹底說開的原因,他這會兒只覺得輕松。【你不是什麽正常戀愛心理系統嗎?】
【雖然說我是心理改造系統,但我的誕生,本質上是因為我的造物主對他們星球畸形的愛情觀感到困惑,而他想要了解創造了‘愛情’這個概念的人類是怎麽理解感情的。】毛球說,【所以我和宿主你一樣,都處于學習階段。】
【我當然會希望宿主可以幫助改造自己對象的錯誤愛情觀。】毛球繼續說,【但我的造物主在創造我的時候說過:改造不該是強行要求對方在短時間改變的,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栾野把寫滿的譜子看了看,拍了個照,繼續寫另外一張:【那你一開始為什麽要控制我的手?】
【因為我的創造者還說,人類這個物種但凡是有點兒腦子的,都不會相信一個莫名其妙的系統,我需要向他們證明自己是真實的。】毛球看着他,繼續說,【至于那個什麽讓宿主感到寒冷的威脅,那是創造者跟我說的。】
栾野無話可說:【你們宿主也太了解人類的劣根性了吧?】
【也不能說是了解吧,在我之前,其他方向的系統也被投放到了地球,包括但不僅限于為什麽有的地方喜歡吃甜,有的地方喜歡吃辣。這是我的造物主根據它們反饋的數據而得出的結論。】毛球說,【奇怪的是人類對很多知識都可以進行歸納總結,都有屬于自己的一套體系和道理……】
【但愛這個被你們創造出來的概念,對你們來說卻是最不可捉摸的。】
【--知道了。】栾野繼續寫另外一張,【對了,既然你是高級文明,那應該也可以幫忙糊弄我們地球的文明吧?】
【我不會做壞事的!】毛球很警覺,立刻對他說,【我知道人類是有法律這種東西的!】
【沒,我是想讓你糊弄我們學校的出入系統,我明天打算出去一下。】栾野在心裏想,【我們明天有課,但我要在早自習之前就出去。】
如果沒有課程的話,無論出校申請的理由寫什麽都沒人管。但是如果有課的話,就需要老師開證明并且親自檢查。
明天剛好有課。
【宿主明天有課,那為什麽還要出去?】毛球看着栾野,【所以宿主是想要……】
【沒錯!】栾野在心裏哼起了歌,【就是這樣!】
【逃課嗎!?】毛球大聲說,【逃課是不可取的!知識是很重要的東西。】
【當然不是!】栾野跟它解釋,【我不想看那些人罵我,打算等事情并沒有那麽嚴重後再回來。】
【好吧,】毛球思考了一會兒,【我可以幫宿主糊弄你們學校的出入系統。】
【還有監控攝像頭,】栾野想了想,又重新補充了一句,【對了,你還得幫我用我的賬號在于小朵的帖子下發個東西。】
【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毛球看着栾野打在手機屏幕上又删除的那行字,有點疑惑,【不是,宿主你……】到底想做什麽啊?
【你不用管是什麽意思,】栾野回答它,【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幹出極端的事情就行了。】
毛球盯着宿主,傳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你還沒幹出極端的事情嗎?
在它讓宿主冷靜下來,和郜元想辦法的時候,宿主選擇了直接對對方說‘分手’。
在它以為宿主要和于小朵冷靜交流的時候,宿主又冒出一句‘你也完全可以說自己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不過是被我騙了而已。’
它現在是真不敢相信宿主了,但是它卻又不得不相信。
【我才是宿主。】栾野看毛球一眼就知道它在想什麽,忍不住強調,【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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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