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世界一

世界一

兩邊寝室的見面最後因為徐志新和劉廷的互掐而提前走向結束。

不過因為兩個人互掐的理由是‘郜元的長相和徐志新的長相誰的更好看’，所以整體還算圓滿。

在見過雙方的室友之後，栾野就更不在乎自己學校的別人怎麽看了。

所以這會兒哪怕吃飯的時候有人跑到他跟前說‘垃圾’，他也照單全收。只有系統在他頭上罵罵咧咧，恨不得挽起自己根本沒有的袖子，對着剛剛罵人的人來上一拳。

那邊去買了吃的室友現在已經走了回來。

徐志新把栾野要的油條和茶葉蛋遞給他，随口問了一句：“哎，那人剛才說了什麽？”

怎麽表情臭的跟剛吃了一斤黃連似的？

“沒事兒，也就是問我今天吃的什麽而已。”栾野面色如常，接過了油條和茶葉蛋，然後他看了眼徐志新，又看了看自己手裏那兩樣東西，“等會兒，我要的豆漿呢？”

“我靠，我給忘了！”徐志新一拍腦袋，當即站了起來，沖那邊兒還在窗口排隊的室友們吆喝了一聲。“劉廷，幫忙買杯豆漿！”

“你沒長腿啊？自己過來買！”

“是栾野要的！”

“——行，要什麽口味？”

“劉廷，我有的時候是真他媽的想跟你打一架啊！”

因為這件事兒在學校造成的影響，教導主任和班主任還是把栾野跟于小朵叫去了辦公室。

兩個人在操場上的時候還沒覺得尴尬，這會兒旁邊站着幾個老師，他倆就莫名覺得有點兒尴尬了，都不想去看對方的臉了。

Advertisement

有一種完事兒後拍拍手說現在我們兩清了，結果沒過多久就被雙方的家長提溜着再教訓一頓的錯覺。

別問，問就是真的很羞恥。

教導主任把于小朵提過去，說下次不要用這種過激的手段，要記得詢問老師，要學會相信同學。

班主任把栾野提過去，說我們知道這種事兒是不太好張口，但是就算覺得難過，也不能想出這種方法。更不能仗着你成績不錯就翹課出學校！

看着這兩位老師臉上這會兒與其說是憤怒、更像是在後怕的神情。于小朵默默收回了快到嘴邊的那句‘我覺得這事兒可能不會有下次了’，另一邊的栾野也識相地收回了快到嘴邊的那句‘我真的不是因為難過才翹課的’。

沒辦法，這會兒還是老實受着吧。

“所以這件事現在解決了嗎？”教導主任清了清嗓子，“你們倆現在把話聊開了嗎？”

“我們已經談好了，”栾野邊說邊看了眼于小朵，得到對方輕輕的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我們已經互相道過歉了。”

教導主任本意是想靠這句話引出後面的‘如果沒有，那就趁現在好好跟對方聊聊’。沒想到栾野會這麽說，下意識就看向了于小朵——栾野這不才回來兩天嗎？這麽快就聊好了？

而對上他視線的于小朵，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栾野這話是真的。

“這樣啊。”教導主任想了想，又清了清嗓子，“那好吧，于小朵你先回去。”

“那個！”聽了這話的于小朵并沒有轉身就走，而是鼓起了勇氣，“我們真的已經說好了，也跟對方道過歉了。而且這件事兒我也有問題，學校應該不會就因為性取向……”

“沒有沒有沒有！”班主任哪兒能聽不出這孩子什麽意思，立馬打斷了她想說的話，“是老教授還想跟栾野聊聊而已，你不要亂想！”

“哦哦！！”于小朵話沒說完，就鬧了個大紅臉，立馬跟兩位被她誤會的老師道歉，“對不起，是我太心急誤會了。”

“沒事兒，願意替同學站出來是好事兒。”教導主任心裏有點兒無奈，但更多是對她敢鼓起勇氣說出這些話的欣慰，“我們可以理解你的擔心。好了，你現在回去上課吧。”

“嗯！”于小朵點點頭，“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她走了出去，在關上門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栾野。

栾野照舊站得筆直，就像一棵松，只是在察覺到她的視線的時候，沖她眨了眨眼：“——謝謝。”

于小朵這才真的放下心來，輕輕關上了門。

“坐吧，怎麽看着這麽緊張。”教導主任見于小朵走了，這才看向了栾野，指了指旁邊那個椅子，“你不會真覺得我們會因為性取向就抹殺你之前的努力吧。”

栾野挺想說不好意思我确實是這麽想的，但是他不敢說。

所以他坐下了，兩腿并攏，坐姿看着就透着股拘謹。

“你倒好啊！出了這種事兒直接就走了！”見他坐下來，教導主任立馬拍了拍桌子，“你不信任同學，也應該信任我們老師吧？啊？！”

“怎麽說呢……”栾野被教導主任忽然拍桌子的動靜吓了一跳，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為自己辯解一下，“我那個時候誰都不相信。”

跟老師不老師、同學不同學的沒關系，他那會兒是平等的不相信所有人。

他一開始甚至不相信頭上的那個系統。

毛球聽得見宿主的心聲，哼哼唧唧的，倒是沒說什麽。

教導主任被栾野這句話給噎了一下，很想說一句‘你是怎麽回事兒！’。但仔細一想，栾野這話似乎也沒錯。頓時覺得有點兒郁悶。

站在栾野的立場上，那會兒不相信別人也是應該的。

班主任嘆了口氣，站出來試圖打圓場：“好了，那什麽，栾野啊，你打不打算和你父母說這件事兒？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他記得之前栾野的父母也來開過家長會，看着還挺和諧的，對孩子是同性戀這事兒應該不會太抵觸……

“他們在很早的時候就離婚了，只是約定好會一塊兒來參加我的家長會而已。”栾野回答得很迅速，“對了，我已經跟他們出過櫃了。”

班主任本來是想說這種事兒要不要跟父母聊聊，結果直接被栾野這一句話給噎了回去。

他下意識看向了旁邊的教導主任。

這個圓場一般人還真圓不了，更別提教導主任才被噎過一次，所以剛被噎過一回的教導主任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他。

班主任試圖眼神求助無果，只能無奈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那什麽，我問一下老教授多久到……”

這次總不至于再被噎回去了吧？

“不用了。”辦公室的門被從外緩緩打開，老人慢慢地走了進來，“我已經過來了。”

“哦……”說曹操曹操到，被噎了幾次的班主任感覺這會兒都快維持不住自己臉上的假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算了，都他媽的随便吧。

栾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走到了老教授的面前。

兩個本來還坐在椅子上的老師對視一眼，也跟着他站起來——老教授資歷很老，是他們系真正的老前輩。

“我一早就知道你這孩子心思重，你之前寫的那些曲子看着也透着股……”老教授說到這兒，看了看辦公室還站着的兩名老師，沒把那句話說完，“行了，不說了，現在回來了就好。”

“嗯。”栾野點了點頭，他有心想在這會兒說點兒什麽，道歉也好，謝謝也好。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說的是什麽。

“好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老教授看着這個一直讓自己擔憂的學生，心裏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只是你是個同性戀的事兒可能會被人诟病。如果有人拿這件事兒侮辱你，你要記得來找我，知道嗎？”

他說的甚至是‘我’，而不是‘我們’。

兩個還在辦公室的老師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和相同的無奈。

這一老一小都怎麽回事兒？

“我知道。”栾野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如果這種事兒還要麻煩老教授，那他不就跟被欺負後只知道抱着家長的大腿告狀的小孩兒一樣了嗎？

“你知道？！”老教授是學校的老資歷，人脈廣，認識的人也多，怎麽會看不出栾野這小孩兒現在是在想什麽。當即抄起桌上班主任的那份文件，拍了拍栾野的背，“你知道什麽！你知道就不會想出這樣的馊主意！你知道就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就往學校外面跑！”

他雖然為此感到生氣和憤怒，但拿文件拍栾野的背的力道卻很輕。

比起打罵，這動作更像是在幫對方拍灰。

站在旁邊的教導主任跟班主任一臉無語，又不得不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

“我知道錯了，”栾野哪兒能看不出老教授是什麽意思，連忙跟他讨饒，“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有什麽麻煩事兒我都找您！晚上睡不着我也要給您打電話！”

“滾蛋！”老教授氣極反笑，直接把文件往桌上‘啪’地一扔，“別打擾老年人睡覺！”

班主任默默伸出手，想去安撫自己無辜躺槍的文件，但教導主任攔住了他－－這會兒過去安慰文件？下一個被老教授教訓的人就是你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栾野跟老教授繼續說着，“我以後有事兒一定找您，再不想着自己一個人解決了。”

“好，”老教授點點頭，“這話是你說的。”

“嗯！”栾野很認真，“我說的，我保證。”

經過這麽一遭，他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缺點。

看上去像是什麽都想好了，其實很多事兒都是火氣上頭就直接去做，也不考慮這件事兒可能帶來的後果。

所以他才會因為郜元遲遲不肯和自己出櫃而想出那麽個‘馊主意’。也會因為覺得自己在道歉，于小朵卻還在無理取鬧而跟她說什麽‘那你就去說吧’。還會因為害怕這兩件事兒沒按自己的期待走，不打一聲招呼就往校外跑。

他口口聲聲說着郜元總是在逃，但他這樣做也是在逃。

只是因為總愛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的緣故，他的逃看起來不那麽像‘在逃跑’而已。

現在他想明白了，也決定好好應對這些東西了。

“那你一會兒得給我寫份保證書。”

“——嗯！嗯？？？”

寫保證書這話當然是老教授的調侃。

但旁邊的教導主任跟班主任不嫌事兒大，最後栾野還是被迫寫了一份不倫不類的‘保證書’。

為什麽說是不倫不類，因為全篇都是按教導主任說的寫的。

‘我對不起老師的栽培巴拉巴拉，我下次一定有事兒就告老師巴拉巴拉’。

這措辭，要不是因為有栾野的字跡撐着，說這是小學生寫的都有人信。

栾野寫的時候，臉紅的都快跟番茄有一拼了。

教導主任更是放出了‘你下次要是再跑，我就讓你社死’這樣幼稚的話，然後把那份所謂的保證書折好揣進自己的兜裏，接着就讓栾野走了。

栾野被趕回去的時候，課已經上了一多半。

講着中西音樂史的老師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進來吧。”

栾野沒說什麽話，直接跟老師鞠了個躬，然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了。

他自覺自己遲到，也沒敢跟別人說話。

但後面的徐志新卻輕輕踹了踹他的椅子，遞過來一張紙條：為什麽我遲到的時候老師就罵我，你來了老師不罵你啊？！

因為你會在別人遲到沒被老師罵的時候遞紙條抱怨，現在連被老師看見了都不知道。

作曲系的老師耳朵都靈的不行，老師一邊講眼神一邊看向了這裏。所以栾野很識相的把那張紙揉成團，然後揣進了兜裏。

徐志新一天能有八百條碎碎念，抽出三百條都能去寫一本‘這到底是為什麽’了。

——所以不用管。

中西音樂史。

感興趣的會覺得這課很有意思，比如栾野。

他聽什麽課都覺得‘挺有意思’，不然也不會有‘上天是在追着他喂飯’這樣的說法出現。

這會兒有他這個宿主做榜樣，原本對這些不感興趣的毛球也漸漸來了興趣。聽到最後幹脆調出一塊面板，給宿主放出更詳細的版本。

聽跟看一結合更好理解，栾野的腰也挺得更直了。

但不感興趣的就是不感興趣，比如徐志新。

聽了沒過一會兒，這人就開始打瞌睡了。

打瞌睡跟打哈欠似的，一個能帶倒了一大片。

所以他一個人翻着白眼努力去看老師，連帶着一堆人都開始翻着白眼，到後面兒幹脆也跟他一樣，趴在桌子上了。

好在大學的老師都身經百戰，也沒因為有人在課上睡覺而覺得有什麽：只要有一個人在認真聽，那他的課就沒白上。

至于那些睡覺的人，這會兒睡得多舒服，考試成績出來後就會嚎得多慘。

下課鈴響起，徐志新打着哈欠問室友們今天中午打算去吃什麽。

栾野看着他，眼神中帶着一絲憐憫：“還有一堂課才到吃飯時間，你是餓瘋了嗎？”

徐志新難以接受這樣巨大的打擊，慢慢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一邊兒的栾野在室友張狂的笑聲中取出了自己的手機。

上課的時候，郜元給他發了不少信息。

在他們兩個人把話說開後，郜元發的東西就不再原本看着就敷衍的‘訓練了’和‘去吃飯了’這類的話了，而是‘我靠！我曠課被逮了，他居然讓我罰跑兩公裏！’

他們現在的對話，才更像是情侶之間的聊天。

：他還跟我說累的話可以先跑一公裏，休息後再繼續跑一公裏。

：我有那麽弱？我當然是一口氣跑完了！！

這不就是激将法嗎？栾野覺得有點兒好笑，但還是回複了郜元一句話：男朋友真棒！

【宿主為什麽要騙人啊。】毛球看着郜元發送過來的那個強壯的emoji，很為那邊的郜元感到不平，【騙人是不好的行為！】

系統也在了解人類的初級階段，所以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另一邊的郜元會連這樣簡單的‘敷衍’都看不出來，看着好像還樂滋滋的。

有什麽好樂滋滋的！

他明明就是在敷衍你！！

【你個沒談過戀愛的小毛球懂什麽。】栾野一邊打字一邊在心裏怼它，【一邊兒待着去！】

還不知道人類有個詞叫‘卸磨殺驢’的毛球現在氣得身上的毛都蓬起來了。它繼續盯着屏幕，誓要等到那邊的郜元對宿主那句‘敷衍的話’感到生氣！

它就不信郜元會看不出來！

：是吧！我也覺得我很棒！

它……毛球陷入了茫然中。

等一下……為什麽郜元會看不出來啊！明明是這麽簡單的騙人手段！

【看見了吧？】栾野挑了挑眉。

【看見了，】毛球很不爽，【系統得出結論，戀愛中的人類都是大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