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世界一

世界一

兩個人并沒有因為這個小插曲挂斷電話，而是繼續聊着天。

栾野說現在自己要跟室友去食堂，不過他還沒想好要不要買食堂那個二塊五的雞腿。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想現在究竟是要告訴郜元自己在論壇上說了‘自己跟他分手了’這樣的話，還是再等一段日子。

郜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男朋友在分神。

他忽然也有點兒想去食堂了。

——其實好像也不是想去食堂，就是忽然想跟男朋友一塊兒吃飯了。

“……因為吃不完嗎？”郜元有點兒好奇。

“我比較喜歡吃炸雞腿，我覺得裏面那一層最好吃。”栾野拽回了思緒，跟郜元解釋，“但是我們食堂中午提供的是鹵雞腿，只有晚上才會有炸雞腿。”

“我現在很想吃炸雞腿，在想要不要靠吃鹵雞腿解饞。”說到這兒栾野嘆了口氣，“太糾結了。”

糾結要不要買個鹵雞腿緩解自己對炸雞腿的想念。

郜元也陷入了糾結之中：如果對面不是栾野，是随便什麽人的話，他一句‘有什麽好糾結的？’就出來了。但對面的人是栾野。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糾結着。

栾野頭頂上的系統已經完全看不懂他們了：這到底有什麽好糾結的啊？！

“沒事兒！我到時候去買點兒雞腿，學着做炸雞腿。”郜元終于糾結完了，他想了想，“這樣等你想吃的時候，我可以直接做給你吃！”

他的腦回路非常簡單：栾野學校食堂中午只提供鹵雞腿，但是栾野不想吃鹵雞腿，想吃炸雞腿。點外賣又對栾野身體不太好，那就自己學着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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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野莫名有點兒想笑，又覺得有點兒感動，不過他沒把郜元這句話放在心上：剛在一起的時候郜元還說過什麽‘跟家裏人出櫃的時候我們一起挨揍’呢。

事實證明郜元記不住自己說出口的話，他當聽個樂子就行了。

“好啊。”雖然這樣想，但栾野并沒有打擊郜元的自信心，只是說了一句，“等你學會了，我想吃的時候就跟你說一聲，然後你送過來。”

“嗯！”郜元回答。

“對了，郜元。”栾野想了想，又說了一句，“你們學校的人有沒有說你閑話……”

“沒事兒，我都會打回去的。”郜元立刻回答，“我打架很厲害，你不用擔心。”

栾野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這回答也太簡單粗暴了，讓他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都給忘了。

郜元把栾野的沉默當成了對自己的不信任，又補充了一句：“我打架真挺厲害的，什麽時候讓你看……不是，什麽時候我挑幾個被我打過的人，讓他們給你證明我沒有撒謊。”

這事兒怎麽證明？把他們再打一頓然後拖過來嗎？

“不用！”栾野立馬拒絕，“我相信你，不用找那些人做證明了。”

“那就好！”郜元說。

“……不過打架這種事兒，能不打，還是盡量不要打吧。”栾野說。

打多了在老師那兒的印象分肯定不會高，說不定也會因此錯過很多機會。

郜元之前不是還說他對未來還不是很清晰嗎？

郜元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栾野又跟郜元聊了幾句，這才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他才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坐在食堂裏了，另外幾個室友包括他的桌前甚至已經擺好盤子了。

他擡頭，剛想問今天中午是誰付的錢，就對上幾個室友的視線。

齊刷刷的，跟那什麽似的。

“怎麽了？”栾野心裏發毛，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沒什麽，就是感覺你剛才打電話的時候……狀态真的好放松啊。”徐志新比劃了一下，“你就沒有注意到我們一路過來，有不少女生對着你拍照了嗎？”

“我連今天中午誰去買的菜、我們又是多久坐下的、你們什麽時候看過來的，都沒有注意到。”栾野有點兒無語，“你覺得我會注意到有人對我拍照了嗎？”

而且為什麽有女生對他拍照？

現在大家不都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了嗎？拍他有什麽意義嗎？

徐志新沖栾野比了個大拇指：“不錯，你真的一點兒也不遲鈍。”

“別貧了，今天中午是誰給的錢？”栾野邊問邊把微信點開了。

“——我給的。”徐志新舉起了手。

“行。”栾野給徐志新發了個紅包，“謝謝。”

他做完這一連串動作，再次擡起頭來，又撞進了幾個室友的視線裏。

還是齊刷刷的。

——不是，你們沒完了是吧？

“又怎麽了？”栾野問。

“我現在真的相信你剛才什麽都沒注意到了。”徐志新指了指劉廷，“那什麽，今天是劉廷給的錢。”

栾野已經不想說話了，他比了個倒拇指。

本來只打算對着徐志新比，但另外幾個室友在他對着徐志新比出倒拇指的時候爆發出了狂笑，栾野不得不對着幾個人挨個兒比了倒拇指。

一個也沒放過。

郜元還是老一套，點了外賣，然後跟室友劃拳定誰去拿－－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他輸了。

外賣電話打過來後，餘貓跟着郜元出了寝室。

一路上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欲言又止的，讓郜元只覺得一陣牙疼。

他從體校的圍牆上接過外賣小哥拿晾衣杆遞上來的外賣，又護着外賣從牆上跳下來。餘貓還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郜元很想說一句‘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牙給打掉’，但想到男朋友才在電話裏對自己說的‘叮囑’，又把這句火藥味兒十足的話給收回去：“看我幹什麽，有事兒？”

這麽一個眼神過來，餘貓哪兒敢說我就是單純想為操場上那事兒跟你道歉，連忙搖了搖頭：“沒……什麽事兒都沒有！”

沒有事兒的話，你老看我幹什麽？

郜元盯着餘貓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問他：“……我記得你朋友圈裏經常發吃的東西，是吧？”

“嗯。”餘貓小聲說，“我還挺喜歡做吃的。”

郜元對這句話倒是不怎麽懷疑。

大一放假那會兒，他對着栾野沒發什麽的朋友圈糾結了好一會兒，想着用什麽樣的理由約對方出來。最後因為不想被別人發現他們倆是情侶，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結果剛退出栾野的朋友圈，就被餘貓發的一堆吃的圖片給砸了個正着。

他當時還在下面問是哪家店，怎麽賣相看着都這麽好，餘貓回了一句是自己做的。

所以這完全就是個現成的老師啊，幸好剛才他沒有說那句話。

“那你會做炸雞腿嗎？”郜元問了一句。

餘貓聽了這話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視線，過了一會兒，才用力點了點頭：“會！”

“我不僅會做這個，我還會做各種甜點跟……”

“別的以後你再教我吧。”郜元打斷了他的‘炫耀’，“我現在就想學炸雞腿，所以你能教我嗎？”

“能！”餘貓點頭。

“所以元哥，你做這個是自己想吃的嗎？”餘貓看郜元這會兒心情還挺好，又小聲問了一句。

“我自己想吃的話，直接點份外賣不就行了嗎？”郜元說，“是我對象想吃。”

餘貓心說郜元看着好像也不像那個論壇裏猜的其中一個版本：是校草的那個男朋友不樂意出櫃。

就郜元這蕩漾勁兒，就差沒把‘我有男朋友’五個字放在臉上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了。

“那應該也可以點外賣吧？”餘貓沒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句，“點外賣多方便啊。”

“你懂什麽。”郜元拎着外賣，推開了寝室門，“外賣又不衛生，不如自己做的放心。”

幾個已經坐在寝室長椅旁邊兒等着用餐的室友齊刷刷看向他。

不是，你小子手裏拿着我們點的外賣，嘴上還說着什麽‘外賣不衛生’？

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看什麽？”郜元關上了寝室門，威脅似的把自己手裏拎着的外賣給輕輕晃了晃，“不來拿自己的那份是吧，那我一會兒全吃了。”

“我操！別啊爸爸！”

“來了來了！我點的那份是番茄魚！”

“我點的是酸菜魚！你擠個屁啊，趕着投胎啊？！”

“——滾啊！惡人先告狀是吧！？”

郜元周末回家，讓老爸老媽幫忙買的食材也到了。

被老爸老媽整整齊齊的碼在廚房的案板上，就等着他大顯身手了。

郜元一直覺得炸雞腿做起來應該挺簡單的，準備好雞腿然後直接下鍋，炸個一會兒就行了。

反正他去買的時候看店裏都是這麽做的，看着就讓人有一種‘我來我也行’的錯覺。

但在看見餘貓發過來的那一長串帶圖的教程後，郜元才知道之前的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老爸老媽在聽到他說打算自己做炸雞腿的時候，表達出了‘我兒子居然打算自己做東西吃了’的欣慰，緊接着兩個人就一塊兒去客廳看電視了。

對于才第一次進廚房就打算挑戰‘炸雞腿’而不是番茄炒雞蛋跟拍黃瓜的自家兒子，他們倆表達出了奇怪的百分百的放心和期待，讓獨自一人在廚房裏的郜元感覺壓力很大。

不過哪怕壓力很大，他也打算試一試。

嗯……首先要把雞腿給洗好。

郜元放着熱水把那五個雞腿搓了半天，搓得手背都有點兒發紅，才覺得差不多了，放在了帶小孔的筐裏過水。

然後他按着餘貓發的帶文字圖片，把雞腿肉上用叉子戳了無數個均勻的小孔，雖然他也不知道插孔這個行為有什麽意義。

接下來切姜蒜，切絲的時候幸好郜元反應及時，才沒有讓雞腿裏混進自己的肉。

整個過程，直到把雞腿下鍋以前，都是正常且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在看着餘貓圖片上那個‘适量油’跟‘食用油燒至七分熱’，廚房小白·郜元終于陷入了疑問之中。

多少才算是到适量？

七分熱又是多熱？

嗯？

郜元把圖往下劃拉，餘貓并沒有說具體的情況。

所以适量跟七分熱個屁啊！

郜元懶得看圖片自己瞎琢磨，也不是很想去問把廚房交給自己的老爸老媽到底怎麽才算是适量跟七分熱，直接給餘貓閃了個電話。

在餘貓一通詭異的形容和結結巴巴的解釋後，郜元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

他沒有挂電話，而是打着電話，覺得有什麽不對就直接問，直到把鍋裏所有的雞腿都撈出來裝盤為止。

在把雞腿裝盤後，郜元也沒有立刻挂斷電話，而是用筷子扯下一塊兒雞肉喂進嘴裏：“長得還行，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我靠！”

能吃！

而且吃着味道居然還挺不錯的！！

沒有‘味道很難吃’的情況出現。

老爸老媽很給面子的一人吃了一個雞腿，然後很不給面子的在吃了雞腿後看向了郜元，就跟第一次認識這個兒子似的。

郜元還沉浸在自己第一次做就做得很不錯的驚喜中，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也沒有注意到他倆再次拿起了筷子。

在老媽再夾出一個雞腿後，他才回過神來。

郜元猶豫地看了看剩下兩個雞腿，又猶豫地看向了才吃了一個的老爸。

雖然他很想把自己第一次做的雞腿給栾野帶過去，但如果老爸想把剩下的兩個給吃了的話，其實也不是……不行。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不吃了！”老爸捕捉到自家兒子看向他又看向雞腿的視線，立馬把手裏的筷子放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兒子！”

“我也不吃，我現在不餓。”郜元把自己提前買的保溫盒拿出來，把最後那兩個雞腿很小心地夾進去，又取出特地買的裝醬小盒，把番茄醬擠進去，又把小盒子給封好了。

做完這些，他才感覺可以放心了，長舒了一口氣。

一擡頭，老爸老媽都看着他。

“怎麽？”郜元這話問得很謹慎。

雖然他已經在試着走出來，但是對于讓自己爸媽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這事兒……他還是覺得張不開那個嘴。

不過就算老爸老媽真能光憑這個就猜到，然後問他的話，他可能也會……選擇直接說出來吧？

“沒怎麽。”老爸老媽異口同聲。

郜元松了一口氣，松氣之餘，又覺得有點兒失望。

【改造進度：80%】

系統這一聲來得無比突然，栾野手抖了抖，差點把手裏的本子給抖飛了。

老教授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把他手裏的本子拿過去，緊緊地捏住了，就跟生怕他把本子給甩飛了似的。

“不是……”栾野很想說點兒什麽，又覺得有點兒無力。

系統最近已經不怎麽跟他提改造度這事兒了，現在基本就是在他上課的時候給他進行額外的帶圖講解，就好像開小竈的老師。

所以栾野用這周的空閑時間把之前寫的曲子完善了一下，又因為心情好而新寫了不少新東西。

他今天鼓起勇氣把自己寫的曲子給老教授，就是想讓對方幫忙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哪裏想得到系統會突然出現。

——而且又是以這種大嗓門的方式。

真是受不了了。

老教授翻了翻本子，表情很驚喜：“寫的很不錯，寫這些的時候你有想什麽嗎？”

“公園裏開着的花，噴泉旁邊淺藍色的地面，還有拿着氣球跟冰淇淋的小孩兒在說自己現在就要去摩天輪上玩兒……”栾野不知道要怎麽說，幹脆把自己那天看到的東西全倒了出來。不過因為他後面跟郜元去了趟小吃街，話倒着倒着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棉花糖，烤肉，還有炸醬面，炸雞腿……”

好像有點兒餓了。

“怎麽後面就變成吃的了？”老教授表情有點兒無奈。

“……因為我忽然有點兒餓了。”栾野說。

栾野沒敢說是因為當時還去了趟小吃街，真要這麽說了當時給他閃了幾個電話過來的老教授估計能當場抽他一頓。

“一會兒我請你吃飯，行吧？”老教授嘆了口氣，“對了，你這些曲子還是打算跟上次一樣賣掉嗎？”

“這次就不用了，”栾野說，“我想自己來。”

之前賣掉那個曲子的版權是因為他寫的時候就覺得很壓抑，連帶着寫出來的東西也很壓抑。

那個曲子算是他的發洩作。

所以他根本不想再看那個曲子，總覺得再看一眼就會被重新帶進那些負面情緒裏。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想親手演奏出這些東西。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響了。

栾野跟老教授說了一句抱歉，打開手機點了接通。

“你現在在學校裏嗎？”是郜元。

“對，”栾野回答說，“我在學校。”

他跟郜元不一樣，周末和節假日都不會回家。

爸媽離婚後把那個房子留給了他，他讨厭推開門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的感覺。

“我給你做了點兒吃的，已經到你們學校了。”郜元賣起了關子，“你要不要猜猜看是什麽？”

這種小情侶打啞謎的既視感讓栾野下意識看了眼面前的老教授。

雖然知道手機的聲音沒有很大，老教授也聽不見那邊郜元說話的聲音，但他就是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是炸雞腿嗎？”

他現在最想吃的就是這個了。

“猜對了！”郜元在那邊兒打了個響指，“你現在來食堂二樓還能趕上熱乎的。”

栾野嗯了一聲：“行，我馬上就到。”

老教授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老式手表，有些好奇：“外賣嗎？現在也才一點吧？你怎麽這會兒就開始點外賣了？”

還是年輕人長身體，所以餓的快？

“是朋友送的，不是外賣。”栾野解釋說。

老教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老人忽然笑了起來：“不是說已經分手了嗎？”

“我……”栾野早知道老教授是個人精，但他沒想到老教授能精到一下就猜到對面那個人是誰的地步，抿了抿唇，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我當時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我沒跟他說就……直接發了。”

“所以他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在學校論壇上發了‘分手了’那個帖子嗎？”老教授像是嫌自己捅的刀不夠深似的，又捅了一刀，“這個是叫什麽來着，我想想。我記得你們年輕人好像管這個叫單方面分手？”

栾野說不出話來了。

他感覺自己就要原地蒸發了。

他頭上的系統默默地往後挪了挪，并在心裏祈禱郜元的演技能過關，別一下就被栾野發現端倪了。

雖然它覺得以郜元的腦回路，‘早就知道論壇上那些東西’這事兒多半還是要暴露。

但祈禱一下也沒事兒對吧？！

人類不都喜歡在快期末的時候才拜神仙嗎？！

“我問過于小妮子了，她說你們倆已經完全把話說開了。”老教授輕輕拍了拍栾野的肩膀，“既然這邊都已經說清楚了，那沒道理不跟另一位當事人說清楚，對吧？”

栾野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就跟他說清楚。”

“這就對了。”老教授沖栾野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那個本子，“對了，我覺得你這次寫的曲子真的很不錯，到時候能給我的老熟人看看嗎？”

栾野見過老教授的熟人，那都是圈子裏數一數二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為他跟老教授的關系擺在這兒，他可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跟這些人搭上線。

栾野哪兒會不同意，立馬點頭：“行！對了，您能不能再幫我問問，我的曲子還有沒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

那都是現成的‘資源’，不問白不問啊。

不過栾野這話還沒說完，老教授就拿起本子，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幫你修改就好了！這事兒哪兒用得上他們，還是你信不過我的能力？”

“沒有沒有！我相信您！”栾野連忙擺手，“謝謝您！”

“瞧把你吓的！”老教授笑着說，“好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