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世界一

世界一

系統敲鑼打鼓在他耳邊說改造進度已經到了89%的時候,栾野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系統焦急的在旁邊喊着宿主快起來,出事兒了的時候。栾野的眼皮終于動了動,他強撐着沒有被困意打倒,努力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雖然他上次說不用改,還讓系統繼續保持原來的音量,但他那話好像也不是這個意思。

栾野坐了起來,感覺自己的腦子還有點兒發懵。

寝室裏鼾聲如雷,只有他坐了起來,眼前還有個蹦跶個沒完的毛球——看着是真有些凄慘。

“什麽事兒?”看着有些凄慘的栾野看了看周圍,下意識壓着聲音,“……說吧,是出什麽事兒了?”

【改造進度現在已經到89%了!】系統大聲跟他說。

就因為這個?

栾野重新倒了回去:好事情,為表慶祝,他決定再多睡一會兒。

【宿主!】毛球立馬飛到他的臉跟前,大聲說,【但是郜元被他的父母發現他是同性戀這件事兒了!】

栾野一下坐了起來。

這次動靜很大,大到他下鋪的床都跟着抖了一下。

“我靠……是地震了嗎?”下鋪的徐志新努力地睜開了眼睛,見沒有人回答自己,只當剛才的動靜是自己在做夢,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栾野取出了手機,想看看現在幾點,但手機屏幕顯示是黑屏。

他摁下開機,還是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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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老師讓他們獨立做個流行作品,不過也沒給他們大致的方向,只說讓他們自己考慮。

栾野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被其他室友拉着問這個方向怎麽樣,這個回答完了又去回答另一個,挨個兒幫忙捋思路。

一堆人先找方向,然後想自己的曲子裏要用到什麽樂器,想要營造出什麽樣的氛圍。這些人其實也不是真不會,但就是想要找個靠譜點兒的人,希望對方能讓自己的作品變得更好。

結果這麽一讨論,直接就讨論到了三點。要不是寝室阿姨過來敲門問他們怎麽還不睡,隔壁寝室都在抱怨了。他們恐怕能直接讨論到四點。

最後栾野直接上了床,累得連洗漱都沒想起來,更別說是給手機充電這種事兒了。

他給手機插上電,等了好一會兒,電量才從原本的0%到了2%。

系統等不下去,直接拍了栾野的手機一下:【這是什麽垃圾産品!】

栾野剛準備說拍壞了你負責,就看着屏幕上的電量直接從2%飙到了100%,他拔了充電頭,手機開機了。

哇,100%。

【--說得對!】他看着手機右上角百分百的電量,解了鎖,【這是什麽垃圾産品!】

郜元并沒有給栾野發消息,也沒有給他打電話。

兩個人的對話甚至還停留在昨天的道晚安上,并沒有絲毫的異樣。

栾野把消息記錄往上翻了翻。在道晚安之前,郜元問他自己可不可以過來,他回複說自己可能沒有時間,因為老師周五晚上剛布置了一個作業,有點兒難捱。郜元說好,然後就跟他道了晚安。

栾野換下了睡衣,把手機拿起來,然後下床去洗漱。

他輕手輕腳的,加上有系統的幫忙,沒鬧出什麽動靜。

——如果沒有系統通知他的話,他可能會錯過這一切。

【幫我給郜元發個消息,就說我想他了,希望他能過來。】栾野一邊在心裏指揮着系統,一邊把水龍頭打開,然後拿水抹了把臉。

毛球當即應了一聲是,一頓操作。

過了一會兒,它沮喪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郜元說不行。】

【再給他繼續發。】栾野吐掉了嘴巴裏的泡沫,用水漱了漱口,【你就說……真的不行嗎?記得在‘真的不行嗎’前面打上省略號。】

系統按着宿主說的繼續發,過了一會兒又用跟剛才相同的語氣說:【他還是說不行,他說讓宿主好好準備你的作業。】

栾野把杯子放好,連鑰匙也沒拿,只拿着手機就出了寝室。

他直接給郜元打了個電話過去,鈴聲響了一會兒,才被對面給接通了。

栾野在寝室外邊兒的椅子上坐下,攏了攏自己的衣服:“郜元?”

“嗯。”那邊兒的聲音壓得很低,不知道郜元是想掩飾自己哭過的事實還是單純不想被他聽出什麽情緒,“怎麽,忽然就想我了嗎?”

“嗯,而且我想了想,覺得寫作業哪兒有陪男朋友重要。”栾野說,“要不你過來找我吧,我們一塊兒去上次的小吃街逛逛。”

“不用了,”那邊兒的郜元下意識就想拒絕,“你還是——”

“游樂園也可以,書店也可以。”栾野打斷了他的話,“你如果不來的話,我就直接過去找你,知道嗎?”

那邊兒的郜元沒有說話,還是很粗重的喘息聲,但這次裏面似乎還夾雜着點兒哭腔。

栾野沒有說話,只在心裏默默從十開始倒數。

郜元瞞不了多久。

這個人能就因為不想被人發現他倆是一對而忍那麽久,也同樣能因為他倆談妥後就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告訴他。

果然,栾野剛在心裏倒數到二,那邊的郜元就開口了。

“我跟家裏人出櫃了。”郜元說,“我有點兒……我現在不想見你,我不想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那你覺得自己跟我說了這件事兒後,”栾野清了清嗓子,“我還會讓你一個人待着嗎?”

郜元想都沒想就回答了一句:“不會。”

“那就對了,”栾野說,“一會兒我們在哪兒見面?”

“外面冷,你先在寝室裏待着吧。”郜元想了想,又說,“我到了給你打電話,你到時候再出來。”

栾野沒有說他這會兒已經從寝室出來了,也沒有說他就穿了個外套感覺還挺冷的,他就說了個好。

這些事情也沒什麽說的必要。

周末學校的食堂也照常開業,不過栾野這會兒沒有什麽胃口,所以他直接去了鋼琴室。

這會兒沒有多少人練琴,并不需要系統像上次一樣幫他看有什麽空房間。

栾野把手機的音量調到最大,确保郜元打電話的時候自己能聽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一直希望郜元能夠陪自己出櫃,但這種能讓系統在大早上直接喊醒他的‘出櫃’,肯定跟自己想象中的好的出櫃方式不一樣。

他開始彈鋼琴。

心情有點兒煩躁。

他很少會有後悔這種情緒,就連當初跟老爸老媽出櫃,就連想出那個‘演戲’的馊主意,他也從來沒有覺得後悔過。因為後悔這種情緒在栾野看來,是無法接受自己的選擇帶來的後果才會産生的。

但是他現在忽然開始後悔了。

他後悔想出那麽個馊主意了。

他後悔在于小朵被他激怒的時候沒有好好跟對方道歉,也後悔在事情發酵後打着散心的名義從學校出去,他更後悔讓系統幫他在論壇上發出了那句很像是拱火的那句話,他也後悔答應了郜元那個希望跟自己室友見面的視頻通話。

系統看了看已經接連彈了好幾首曲子還沒有停下來意思的栾野,又看了看只有自己看得見的那個面板,上面屬于郜元的綠點已經越來越近。

近到……

它忍不住往外看去。

鋼琴室就建在一樓,所以郜元隔着窗戶就能看見正在演奏的栾野的背影。

激烈的情緒一向是創作靈感的源泉,所以栾野接連把好幾首原本平緩的曲子彈得激情萬丈,這事兒并不奇怪。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很難察覺到外界的動靜,所以栾野沒有注意窗戶外站着自己的男朋友,這事兒其實也不奇怪。

系統收回了視線,正在想一會兒提醒宿主,就看見它的宿主在彈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松開手,從椅子上下來,跟背後長眼睛似的一把拉開了窗戶。

“看了多久?”栾野看着把兜帽拉到頭頂、蓋住了上半張臉的郜元,嘆了口氣,“不是讓你到了就給我打電話嗎?”

“想着一會兒等你彈完再喊你的。”郜元跟他解釋,“……你彈得很好聽。”

……關着窗戶也聽不清吧?

“你來之前吃過早飯了嗎?”栾野沒有說出那句話,他一邊問,一邊直接拉下了郜元蓋住半張臉的帽子。

“沒吃,我……”郜元剛想回答自己沒事兒,就因為栾野的動作而被迫停下了話頭。

栾野看着他的臉,倒吸了一口冷氣。

郜元右邊眉心的位置帶着幹涸的血跡,栾野伸手輕輕抹掉,就聽見郜元嘶了一聲。

血跡被抹掉了,但眉間那條新生的疤沒有被抹掉。

周末校醫室不開門,栾野拽着郜元回了寝室。他本來想讓郜元等着,但又不想讓郜元一個人在外邊兒幹等着,于是拉着他到了寝室門口。

栾野摸了摸兜:沒有鑰匙,他好像因為出來急,忘了帶寝室的鑰匙。

他還在敲門和不敲門中猶豫,系統已經飛進了寝室裏,又飛進他的兜裏。

那裏現在多了一個東西。

栾野從兜裏取出鑰匙,在心裏跟系統道謝,然後打開了寝室門。

寝室裏都挂着床簾,照舊鼾聲如雷,但這次少了一個鼾聲,徐志新的床簾裏閃着屬于電腦的藍光。

然後徐志新從床簾裏探出頭來,看了看他倆。

“你剛是出去買早……”徐志新說到這兒的時候才注意到栾野身後站了個人,剛要跟對方打招呼,就注意到郜元眉間那道猙獰的疤,差點沒控制住後半句的音量,“我靠……”

栾野立馬在嘴邊豎起了食指。

徐志新捂着嘴小聲問:“……我靠,這是怎麽回事兒?”

“沒事兒,”栾野也小聲說,“我就是來寝室拿點兒藥,很快就走。”

“行,”徐志新點點頭,又轉頭看了看郜元,沖他很哥倆好地招了招手,“來,兄弟,坐我這兒。”

體育生平時也這麽相處,郜元沒覺得這人自來熟,一點兒沒猶豫,直接在對方床鋪上坐下了。就是坐姿難得透着股拘謹。

“你這是出什麽事兒了?”等郜元坐下,徐志新才小聲問他,“你這個傷看着有點兒吓人啊,是打架打的嗎?”

郜元不知道怎麽應付這個問題,只能嗯了一聲——他也不太能對着一個陌生人說這傷是家裏人扔東西的時候砸到的,他張不開那個嘴。

栾野翻出了郜元給自己帶的那些藥,把塑料袋連着藥一把揣進自己的兜裏,然後下來了。

“--走吧。”栾野對坐在徐志新床鋪上的郜元小聲說,“他們還在睡覺,我怕把他們吵醒。”

徐志新本來還想說留在寝室也沒事兒,那幾個人現在也不是真睡,話還沒說出口,就見栾野對他搖了搖頭,拉着郜元出去了。

直到寝室門關上了,徐志新才反應過來栾野那個動作的意思,很沒好氣的對着幾個鋪說:“裝夠了吧?人走了,也差不多了吧?”

他這話剛說完,全寝的鼾聲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一下停了。

劉廷跟四眼同時從床簾裏探出頭來,異口同聲:“到底怎麽回事兒?”

“剛才栾野帶他男朋友進來了。”徐志新一邊比劃着一邊小聲說,“我靠,他男朋友眉毛上那麽大個口子,太吓人了。栾野上去給他男朋友拿藥了,拿了藥他們倆就出去了。”

“很嚴重嗎?”四眼立馬問了一句,“你怎麽不讓他們倆就在這兒上藥啊。”

徐志新瞪大眼睛:是他不想嗎?那分明是栾野擔心對象會尴尬不讓好不好?!

“誰讓你們打鼾聲音那麽大。”徐志新随便編了個理由糊弄過去,又取出了手機,“我一會兒給栾野發個消息吧,我覺得他剛才肯定聽出你們的鼾聲不對勁兒了。”

“對對對。”四眼連忙說,“你就說我們都在玩兒手機,以為他回來了,準備吓吓他而已,沒別的意思。”

他說這話的時候為了證明這話的真實性,還把自己的手機翻過來給徐志新看。

徐志新指了指他手機屏幕:“……你角色死了。”

“——我靠!”四眼連忙把手機轉向自己,點了語音,“不好意思,剛才是我表弟在打游戲。”

“他今天早上在洗漱間洗漱的時候就一直盯着手機,然後直接出寝室了。”床鋪靠着洗漱間旁邊的人沒打游戲,就是單純的玩手機,“肯定是他男朋友遇上事兒了,然後才跑學校來找他。”

“所以他們不會留下來的。”那人繼續分析着,“栾野肯定還得細問他男朋友到底出了什麽事兒,這種事兒畢竟是對方的隐私,怎麽可能讓我們這些‘無關人員’聽到啊?”

“你怎麽那會兒就醒了,醒的居然比我還早?”徐志新驚了,“我靠?!丫是不是偷偷做作業呢!”

“——你還好意思說?!”對方一下掀開床簾,“你一句‘地震了’直接把我給吓醒了!地震你大爺啊!”

“放屁!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徐志新也一把掀開了床簾,瞪着他,“栽贓是吧!”

劉廷習慣的把床簾重新拉了下來,把緊急拿在手裏的手機往旁一扔,然後打開了樂譜。

都在偷偷卷是吧,那他也要偷偷卷。

栾野這段時間裏一直塗着藥,耳朵的傷已經好差不多了,藥也用了一大半。不過這些藥他也沒扔掉,全放在床鋪上了。

——居然在這會兒派上用場了。栾野翻了翻塑料袋,取出棉簽,塗了點兒藥,給郜元上藥。

郜元沒有說話,也沒有把兜帽再戴上。

“應該先消毒的。”栾野把那點兒藥用棉簽抹開,确定塗好了,才把藥重新擰緊,“你這傷是今天弄出來的,對吧?”

“嗯。”都已經到這兒了,郜元也不打算繼續瞞着栾野,“因為我爸不想讓我出來。”

栾野把幾根用來上藥的棉簽用衛生紙包好,重新放進塑料袋裏:“是他打的嗎?”

“沒有,他沒有動手打我。”郜元搖搖頭,“就是扔了個東西過來,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彈飛了……”

栾野沒有問什麽東西彈飛才能有這樣的效果,而是把塑料袋重新裝進兜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具體怎麽做我還沒想好。”郜元猶豫了一下,又重新看向了栾野,“那個,你當時跟他們出櫃的時候……”

栾野知道郜元是想問當時的狀況是不是也這麽激烈,但他現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得先告訴我,他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知道這件事兒的。”

如果是在特別溫和的情況下知道了這件事兒,怎麽也不至于到不讓兒子出門的地步。

怎麽也不至于讓系統焦急的讓他連覺都不能補,恨不得讓他直接飛奔下床然後去找郜元。

【對不起,宿主。】系統飛下來,讨好似的輕輕貼了貼宿主的手指,對栾野說,【系統忽然檢測到郜元的情緒起伏很大,所以把視角轉過去,結果就發現他和爸媽大吵了一架,吵得還特別兇!而且他眉毛上還添了道傷……我是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我也不知道人類這時候會怎樣解決這件事兒。】

栾野把手張開,貼在毛球的身上,毛絨絨的觸感讓他因為聽見‘郜元跟爸媽大吵一架’而激動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沒關系的,郜元的家庭環境跟他的家庭不一樣。如果跟他們好好談談的話,他們說不定是可以接受這件事兒的。】

所以他現在必須得保持冷靜,一定不能慌。

郜元撓了撓臉頰,別開了視線:“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而且說起來……情況是真挺複雜的。”

這是不想跟他說的意思了。

“沒事兒,你可以慢慢說。”栾野看着他,笑了一下,“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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