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世界三

世界三

在系統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何邢把這輩子難過的事兒都想了一遍，也沒成功壓住自己的嘴角。

他長得本來就好看。不然剛才壓着火氣跟于承圩聊天，旁邊的旅客也不會敢勸他。

這會兒因為讨人厭的系統走了，何邢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總之是要比剛才顯得平易近人多了。

所以等系統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正在大着膽子來要宿主的聯系方式。

系統：警覺.jpg

何邢委婉的拒絕，又告訴了她自己的性取向。女生聽過後也沒覺得有什麽，反而問他那兩個人能不能拍個照。

何邢想了想，覺得也不會少塊肉，就同意了。

他平時也喜歡給自己拍照，特地研究過角度，也研究過該做什麽表情會比較好，還學過雙人照片的構圖。

不過于承圩一向不愛拍照，總覺得拍了合照就會被其他人知道兩個人的關系，所以何邢的拍照技術也就沒有表現出來的時候。

現在何邢終于有機會發揮出自己高超的拍照技術，架勢看着比職業攝影還要專業，出來的成品也不錯。

幾組照片下來，女生看何邢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開始問他是在什麽地方下車，如果是同一個目的地的話，可不可以幫自己拍照。

兩個人把自己的票分別拿出來看了看，女生很沮喪地發現兩個人不是同一個目的地。

系統在桌子上趴下，看着自家宿主用跟剛才和自己對話時完全不一樣的語氣跟對方說沒有關系，說不定下次能碰上。還很好心地提醒對方一個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不要輕信別人。

它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麽一點兒酸。

紮着高馬尾的女生帶着手機裏那幾組新拍好的合照走了，她離開的時候何邢才注意對方還帶着個黑色粒紋小牛皮背包，那個标志讓何邢這種不怎麽了解時尚圈的都覺得有點兒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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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邢沒細想，轉頭看向窗外。

火車已經駛過了三個隧道，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幾個。

他就跟沒看見那個忽然出現在桌子上的黑色毛絨球似的，很專注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系統也很識趣的沒有出聲打擾。

通過跟之前綁定的兩個宿主的對話，它已經明白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這會兒跟宿主一塊兒看着窗外。

說來也奇怪，之前跟另外兩個宿主綁定的時候它沒什麽機會看路邊的景色，也不覺得這些景色有什麽。

這會兒有機會仔細看，系統才發現地球上的景色原來有這麽漂亮，是跟它的星球上的景色完全不一樣的那種漂亮。

【……看着這些景色，心都會慢慢平靜下來。】

何邢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系統擡頭去看，發現宿主沒有張嘴，對方是在用心聲和它對話。

【是啊，真的好美啊。】系統跟着感慨，【之前都忙着去跟宿主完成任務了，都沒空看這些。】

接下來一人一球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轉頭看着窗外。

直到第五個隧道過去，外面的天空慢慢暗了下去，乘務員推着小推車過來，問有沒有人要晚飯。

何邢迅速從剛才靜靜看着窗外的狀态脫離出來，然後跟對方要了份醬汁的雞腿飯。

雞腿飯的分量很足，現在還冒着熱氣。

他開始吃飯，而系統也找到了說話的空隙，它問宿主：【為什麽剛剛那個女生想要給宿主拍照，宿主沒有生氣？】

【我讨厭的是不經過我允許的偷拍。】何邢一邊專心吃飯，一邊在心裏回答了系統這個問題。【但我不讨厭有禮貌的事先詢問】。

系統沒有說話，它在想宿主拍照的時候心裏産生的那種滿足感。

宿主喜歡拍照，但他的愛人不喜歡。

宿主喜歡拍照，但卻總是被人偷拍。

就在系統開始想這個任務好像慢點完成也沒有關系的時候，何邢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

何邢看也不看，直接拿起來摁下了接通：“說。”

那邊兒以為這次也會被拒接的于承圩頓了差不多能有三秒，驚喜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你居然接我的電話了！！”

何邢不太想搭理他這句話，繼續認真吃飯。

“你在吃飯嗎？”于承圩聽見了聲音，“吃的是什麽？”

何邢把自己嘴裏的飯咽下去，才回答這個弱智問題：“醬汁雞腿。”

接下來兩個人的對話充滿了尴尬。

主要以對面的于承圩沒話找話開頭，何邢有問必答但一定不會超過兩句話結尾。

系統都不明白于承圩是以怎樣一種堅強的心态沒話找話的，但它确實從兩個人的對話中感覺到了于承圩的努力。

“那什麽，我幫你把衣櫃重新收拾了一下。”于承圩就跟不知道何邢是敷衍自己一樣，還在非常努力地找着話題，“都疊好了。”

“謝謝。”何邢的語氣平靜的不像話，根本聽不出他是之前那個說‘你瞎了？’的人。

“對了，我今天順便跟朋友去街上買了衣服，給你又新添了幾件。”于承圩繼續說，“都是你喜歡的款式跟面料。”

“謝謝你，”這次何邢終于說了兩句話，“多少錢？我一會兒轉賬給你。”

“不用。”于承圩立刻回答，“是我自己想給你買的，你不想穿的話扔了或者直接送人都行。”

何邢沒回答，他想到了以前于承圩給自己買的那些衣服，上面的吊牌價格那一欄數字後面經常跟着幾個零。

于承圩的衣品一直很在線，就是因為家庭的緣故，對錢的認知不太符合普通人對錢一貫的認識。

何邢如果是個可以直接躺平享受的性格，那他家裏人讓他不要上學直接去做童星的時候，他就直接去了。

所以何邢曾經就這個問題向于承圩抗議過幾次，被念叨多了，後來的于承圩也終于學聰明了。

而何邢對此的态度不是驚喜，而是無語。

因為接下來于承圩送給他的衣服直接就沒有标着價格的吊牌了，主打的就是一個從根源解決問題。

理智在告訴何邢：現在就得跟于承圩劃清距離，不然回去後不好跟對方提分手。

情感卻在告訴他：他目前确實還不起那些錢，就算是打工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何邢在兩個選擇中搖擺不定，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于承圩。

【宿主完全可以先拿着！】眼見宿主有點兒動搖，系統忍不住飛出去，撺掇他，【以後賺了錢再還！】

【實在不行就幹脆不還！】系統說，【反正這話是他說的。】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能不能學點兒好的。】何邢忍不住在心裏對系統說，【一天天好的不學學壞的。】

還幹脆不還，虧你還是個系統。

系統剛要驚喜于宿主軟化的态度，下一秒就茫然了：等一下？這對話……是不是有那兒不對勁啊？

這個宿主居然在說它好的不學學壞的？

你知不知道前面的宿主想幹壞事兒，被我勸了後還很不服氣！

何邢沒去管震驚的系統，而是轉頭對着手機那頭的于承圩說了一句：“以後還你。”

于承圩很清楚何邢的性格，所以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兩個人的對話在火車再次停靠在一個站點的時候結束，何邢挂了電話，然後直接睡了。

系統默默地挪到宿主的枕頭旁邊。

它看着宿主顯示還有87%的手機電量，忽然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另一邊的于承圩在電腦裏輸入兩個站臺名，屏幕上直接彈出了四五個包含這兩個站臺的車票，但目的地全都不一樣。

何邢會去什麽地方散心？

會在旅行中遇到新的人嗎？

新的人會比他更優秀嗎？

這些都是未知數，他也清楚現在想這些東西只會讓自己更加焦慮，但他就是忍不住。

于承圩扶着額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對何邢撒謊了，他沒有跟什麽朋友出去逛，而是自己一個人去了服裝店。

以前看着那些跟何邢身形相仿的模特試衣，他只會覺得開心，會想何邢收到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現在他只覺得煩躁。

于承圩把擺在自己面前寫着各種話題的本子撕去一頁，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靠在電腦椅上發呆。

老爸老媽并沒有問他到底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兒，但要求他跟那名女性賠禮道歉，把對方的聯系方式也給了他。

那現在要添加對方的聯系方式嗎？

于承圩拿起手機，盯着黑屏繼續發呆。

還是幹脆就一條路走到黑？

如果選前者。現在光是應對何邢冷漠的态度就讓他覺得很痛苦了，他不太能想象跟何邢徹底斷開後的自己。

如果選後者。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數，清楚自己現在不可能脫離爸媽獨立生活。但如果靠何邢賺錢的話，他也不太能接受這件事兒。

他劃拉開手機屏幕，點進社交軟件，又點進了何邢置頂的朋友圈。

還是熟悉的‘該好友只展示三天內的朋友圈’，何邢沒有發任何東西，不管是車票還是在火車上的景色。

于承圩動動手指，再退出來。

就在于承圩打算關了電腦直接去睡覺的時候，備注為堂姐發出的新動态吸引了他的視線。

動态是九張角度不同的雙人合照，兩個人其實看着并不親密，還有種疏離感。

不過大概是因為兩個人顏值很匹配的緣故，哪怕有這兩個前提在。還是有于承圩認識的人在下面留言問對方是誰，是新對象嗎？

他對這個堂姐并不熟悉，頂多逢年過節的時候會跟對方打個照面。

對方的家裏也跟他家一樣有公司。

不過對方的家裏非常奇葩，明明只有一個女兒，工作能力也相當不錯，卻說女性不該繼承公司。

這幾年他也沒怎麽碰見過對方了，有小道消息說她是在之前過年的時候跟家裏人大吵了一架，然後直接去旅行了。

性格倒是和何邢有點兒像。

于承圩盯着堂姐回複的那條評論：我倒是想跟對方有點兒什麽，可惜帥哥的性取向不是我的性別。

有點兒繞口，但于承圩讀懂了，也不像之前那麽緊繃了了。

放松下來後他才從自己剛才的反應中意識到什麽：哪怕知道何邢是那種對着陌生人也能坦白性取向的類型，但他還是本能的覺得緊張和恐懼。

那當時發現自己是在撒謊的何邢呢？

那時候何邢又是怎麽想的？

于承圩轉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他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