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世界三

世界三

在夜市裏吃過飯，兩個人又接着在夜市裏逛了一會兒。

把那堆東西都吃完的于承圩神色有點兒疲憊，比起一開始看着就有閑錢而且不介意扶貧的富二代，他現在的狀态看着更像是想着‘這種小地方有什麽可逛’的富二代，所以也沒什麽人再招呼他們。

在于承圩打了第四個哈欠後，何邢終于放下了那些所謂的‘藝術品’，在心裏讓毛球幫忙查附近有沒有什麽酒店。

他對這些‘藝術品’沒有太大的興趣，這會兒逛也只是想散步消食。但看于承圩現在的狀态，繼續散步消食是不太可能了，還不如盡快找個酒店住下來。

不然一會兒他可能得背着于承圩找酒店。

【最近的有一家！】查詢過後的毛球回答何邢，【不過這個酒店……它有一個問題。】

【是個黑店嗎？】何邢手上使勁，把差點要倒下去的于承圩給再次強行拽了起來。

“……怎麽了嗎？”于承圩一個激靈，在感覺到胳膊上傳來的溫度後下意識挺直了腰板，“我剛才是睡着了嗎？！”

－－沒有，但是狀态也差不多了。

“你差點在這裏表演睡下。”何邢沒松手，而是抓着于承圩的胳膊回答了他這個問題，“現在很困嗎？”

【不是黑店，設備也挺完善的。】毛球也被于承圩那個神似鯉魚打挺的動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它立馬說，【啊不管了，宿主我們走吧！我給你把路線調出來。】

“……也不是困吧。”于承圩下意識抹了抹嘴，在意識到自己在何邢面前做出了什麽動作後，他默默地放下了剛才擦嘴的那只手，“沒事兒，不用管我，你有什麽想買的就……”

雖然沒有口水流出來，但是他現在真的很想死。

“我沒什麽要買的。”何邢打斷了他的話，“走吧，我們去附近找個酒店。”

“哦哦……”于承圩跟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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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邢扭傷的腳現在應該已經好了，走路的頻率也跟以前一樣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自己牽了太多次的手，哪怕現在何邢腿好了，他也還在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于承圩沒有蠢到在這種時候提醒何邢的地步。

他很努力地強打起精神跟上對方的步子，然後和何邢保持平行。

可能是這麽多年一直困擾着自己的‘在父母的眼中，我的意見是不是不那麽重要’的疑問終于得到了解答，也可能是何邢對他的态度從讓他走變成了會等着他。心裏緊繃着的那根弦逐漸放松下來了，所以才會忽然覺得困倦。

不用再繼續懷疑父母對自己的愛了。

也不用随時擔心何邢會抛下自己離開了。

……

于承圩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學校舉辦了一個運動會，他被當時班長跟體育委員撺掇着報了接力跑跟五千米。

接力跑後緊接着就是五千米，但所有人都很相信他的能力。

于承圩其實不太想報名，就好像他并不喜歡父母讓他一直壓抑着出去玩的本能，面對那些作業，面對那些他根本不喜歡的樂器。但體育委員跟班長的态度太誠懇了，于承圩只好答應了。

倒是去食堂的時候遇到的何邢，拒絕身邊的體育委員倒是拒絕的非常幹脆利落。

不想報名項目。

為什麽不想？

因為不想，沒有為什麽。

‘就幫你報一個吧！就一個！’大二的體育委員手裏拿着餐盤，還在很努力說服着何邢，‘跳遠行不行？這個簡單。’

‘你給我報了也不去。’何邢還是很幹脆，‘不是簡單不簡單的問題，我就是不想去。’

‘你忍心看我們大二拿的獎比大一的還少嗎？’體育委員說這話的時候指了指旁邊的于承圩，‘你看看人家啊！那什麽小于，你應該是報了項目的吧？’

被忽然點到的于承圩反應過來後點了點頭：‘報了。’

雖然不是自願的。

何邢也跟着自己班上的體育委員看了自己PB社的成員一眼，然後他看着體育委員，無情回答：‘我特別忍心。’

何邢班裏的那個體育委員大概還是沒能成功說服他，因為最後何邢跟學校的校花一塊兒站在了飲水處。

學校很重視這次的運動會，甚至在操場的最外圍搬了兩個飲水機，旁邊還放着好幾桶水。校領導管這個地方叫飲水處。

何邢跟校花就站在飲水機旁邊，時不時對來接水的學生說出一句加油，再加上飲水處的水都是免費供應，不少參加項目或者單純的觀衆，都去要了一杯水。

于承圩是跑完了接力跑、脖子上搭着毛巾去要的水。

何邢當時低頭看了他的腳一眼：‘你不去休息？’

于承圩下意識看了看旁邊的校花，愣了愣：‘……你說什麽？’

‘腳扭傷了就去休息。’何邢接了一杯水遞給他，聲音也壓得很低，‘還是你接下來還有別的項目？’

‘還有個五千米。’于承圩拿杯子的手都緊了緊。

他以為沒人注意這些，但其實是有人注意的。而且還是拒絕別人總是很幹脆的何邢，他PB社的社長。

‘別去跑了。’何邢對于承圩說，‘先去校醫務室吧。’

于承圩正想對他說什麽，體育委員已經找了過來：‘小于，五千米就要開始了。’

于承圩只能跟着體育委員過去準備接下來的比賽，在起跑線準備的時候他下意識往何邢在的方向看，發現那邊已經沒有對方的身影了。

他失望地收回視線，然後在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沖了出去。

哪怕扭傷，于承圩也讓自己保持在了第三名的位置。

但就在最後沖線之際，于承圩準備加快速度的時候，本來就已經快撐不住的腳讓他在到達終點線的時候倒了下去。

就差一點兒了。

明明只差一點點。

于承圩倒在地上，感覺自己的額頭上有溫熱流下來，大概是摔倒的時候被塑膠操場的碎粒給劃傷了，但他不太想動彈——他忽然覺得很害怕。

他一點兒都不想面對其他人失望的眼神，哪怕承擔其他人的期待一開始就不是他想做的。

——直到有人強行把他拽了起來。

‘沒事兒的，應該只是暈倒了而已。’是何邢的聲音，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撐開于承圩眼皮的打算，已經在把于承圩的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架了。

于承圩還是閉着眼睛。

‘我之前就發現他的腳扭傷了，’何邢還在說話，聲音離得很近，‘本來想讓他去校醫務室，但他們班的體委過來了。’

‘不是你的問題，你也不知道情況。’

‘我先送他去醫務室，你們繼續比賽吧。’

那個聲音太讓人安心了，沒有說什麽‘他居然還會在這種時候摔跤’，也沒有對着自己問出‘你沒事兒吧’這種傻逼問題。所以于承圩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也跟着栽到了混沌中。

當他再次睜開眼，看見了白色的天花板。

而何邢坐在他的旁邊，正在聽校醫說那些注意事項。

……怎麽會忽然想起這些事兒？

是他現在從何邢身上感受到同樣的安心了嗎？

于承圩聽着何邢對自己說出的那個‘身份證’，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已經把自己的身份證取出來遞給他。

何邢把兩個人的身份證一塊兒遞給了前臺。

“很抱歉，我們酒店現在只剩下一間套房了。”前臺對何邢說，“如果您二位不介意的話……”

何邢轉頭去看了于承圩一眼，這人的意識看上去已經是在邊緣了。但在跟自己對上視線的時候，于承圩還是下意識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

算了，套房就套房吧。

“也行。”何邢取出了銀行卡，“我們住一天。”

“好的。”前臺很快把業務辦理妥當，然後把幾張卡一塊兒遞給了何邢，“電梯在您的右手邊，房間在三樓，房號是372，祝您二位心情愉快。”

“謝謝。”何邢對她說。

于承圩看着就像是要栽倒了，每一步都像是在飄，但他還是成功飄到了跟何邢一塊兒進房間。

何邢把門關上，然後插上了房卡。

屋子裏的燈立刻亮了起來，窗簾也自動拉上了。

于承圩往裏走，然後看着那張大床，張開胳膊一頭栽了下去。

何邢去了衛生間，用冷水洗了個臉，然後拿自己自帶的洗漱用品刷牙，他一向不習慣用酒店的東西。

而另一邊的于承圩這會兒正在抱着兩個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

手機震到第三回的時候，他才終于想起什麽，拿起了手機－－是于笙發來的消息。

：人呢？怎麽不繼續說了？

：你小子過河拆橋！

于承圩立馬停止了翻滾，然後捧着手機回複：沒有！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說吧，什麽原因？

于承圩抱着枕頭又滾了一圈，再打字的時候臉上的笑都要收不住：我跟何邢現在在酒店。

：？

：你倆該不會是……

沒有！

你想什麽呢！

……雖然他很想，但還得看何邢樂不樂意。

于承圩擡頭看了一眼衛生間的方向，本來是想看衛生間裏的何邢出來沒有，結果一擡頭就看見了何邢。

這會兒何邢正用一種介于嫌棄和無語中間情緒的眼神看着他。

于承圩看了看自己捧着的手機，又擡頭看了看何邢，驚慌的解釋：“是我堂姐！”

何邢沒有理會他這句聽着驚慌意味很足的解釋，指了指衛生間：“你要去洗漱嗎？”

“嗯。”于承圩從床上起來，經過他的時候把手機遞到了何邢手裏，“你幫我回她一下？”

“我……”何邢皺了皺眉，下意識就想拒絕。

關于于承圩當初跟他關于手機的那個吵架，要說他心裏沒疙瘩，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幫于承圩回複，他該怎麽幫對方回複？又要以什麽身份替于承圩回複？

他是在毛球的幫助下試着慢慢邁出步子。但現在的這一步，邁得是不是太大了？

“我很快就洗漱好了。”于承圩轉身走進了衛生間裏，過了一會兒又探出腦袋來，“對了，我能用你的牙刷嗎？”

還保持着拿手機姿勢的何邢看了他一眼：“你用吧。”

“好，”于承圩走進了衛生間，“謝謝。”

【宿主，回吧！】毛球還在勸何邢，【我們輸人不輸陣！起碼要把氣勢拿出來！】

何邢走到了床邊，然後坐了下來。

他太長時間沒有碰屏幕，手機都黑屏了。

何邢下意識把自己食指摁在指紋鎖上，屏幕重新亮了起來。

何邢看着亮了的屏幕，還是沒有動。

他當然知道于承圩這個行為是什麽意思，但就是因為清楚，他才不知道怎麽辦。

他知道怎麽解決争吵，怎麽解決其他人對自己的路途上最重要選擇的指指點點，但他不知道怎麽應對現在這件事兒。

【你可以的，宿主！】毛球還在旁邊用完全沒用的話鼓勵着何邢，【不就是回個消息而已嘛，誰怕誰啊！】

何邢定了定神：算了，回複就回複吧！有什麽好怕的！

然後他看着屏幕上于承圩和于笙的那段對話，沒有動作。

【怎麽了……】毛球也跟着他一塊兒看，【是不是不知道怎麽回，我來幫你－－】

在看清上面的那些對話後，毛球作為一個高級生命體都頓住了：那什麽……這種對話，讓你這個另外的當事人來幫忙回複，好像是有點兒不對勁哈？

毛球幹笑，但看着已經到了86%的改造度，它還是在很努力替于承圩找補：【那個……這是不是也可以從側面證明，這不是他有意為之的？】

何邢放棄了思考于承圩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然後直接發了一條語音過去：“你好。”

上面的提示框彈出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然後是‘對方正在輸入中’，接着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

可能對方跟他一樣，也不知道回什麽。

何邢看不下去了，又發了一個語音過去：“他現在在衛生間裏洗漱。”

對面發了一個問號過來，過了一會兒又發了個感嘆號，然後：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他剛才說的哪句話跟‘打擾’有關系？何邢看向了毛球，眼神疑惑。

毛球默默把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然後離宿主更遠了一點兒。

結合之前于承圩跟于笙的對話，何邢這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兩句語音聽起來有多不對勁。

－－他沉默了。

而另一邊在衛生間差點都把自己的牙齒給刷出血的于承圩漱了口，往臉上拍水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提問：他跟于笙的部分對話，是能讓何邢看見的嗎？

回答：不是。

再提問：那他為什麽要讓何邢幫自己回消息？

再回答：因為他只想着解開之前那個疙瘩，根本沒細想自己跟于笙之前的對話是關于何邢的……最上面甚至還有于笙給他出的主意。

什麽主意呢？如何追回自己的前男友。

于承圩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默默閉上了眼睛：于承圩啊于承圩，你他媽的到底在想什麽啊！

你今天腦子都短路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