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世界四
世界四
亞裏沙被關押的位置從狹小的透明艙中變成了威爾森的床上,他對這件事兒的看法是茫然和不理解。
他拿不準威爾森到底想做什麽,就像他在戰場上時被威爾森打暈的前一秒——他只覺得茫然。
但他并不打算因為自己被關押的位置變了就對威爾森屈膝,只是很順當地接受了對方為自己換個關押地點的安排,然後更加順當地把這個房間當成了自己的地盤進行巡視。
屋內并沒有什麽可以逃出去的提示,有的只有書櫃上的書,還有一張床。
亞裏沙從書櫃中取出幾本,随手翻了翻。
這幾本都是某種題材的黃色書籍,并不露骨,也沒有那種讓他面紅耳赤的文筆。
雄蟲在沒有經過批準的允許下來到了雌蟲所在的軍事重地,并且為了自己的雌蟲和在場的高階雄蟲鬧起來。在對方仗着高階欺負他的時候,主角居然升階了!
他從一名低階雄蟲,立馬變成了高階雄蟲!
所以為什麽低階雄蟲可以在沒有得到批準的情況下大大咧咧的來到軍事基地?
為什麽另一名能出現在軍事基地的高階雄蟲配角會對一個僅僅只有少将級別的雌蟲動心?
為什麽這個雄蟲主角突破等級都能這麽輕易,甚至能夠直接躍過中階這個階段?
作者的設定處處透露着一種不了解蟲族社會的美,讓亞裏沙看了幾眼就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不知道威爾森這裏為什麽會有這種書。
以威爾森在軍校時的形象,比起看這種無聊的書籍,對方更應該對如何提升戰鬥技巧更感興趣。
但很快,亞裏沙就把這本書重新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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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無事可做,只靠看這些東西打發時間。
而另一邊的聯邦,在就此事展開調查的時候,屬于聯邦的中階雄蟲被星盜擄走的消息正在星網上擴散開來。
當時在戰場上的不止雌蟲,還有雄蟲,這件事兒在聯邦引起了廣泛的讨論。
:明明曾經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那名雌蟲為什麽會擄走那名雄蟲?
甚至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蟲族對當時和亞裏沙同一屆的蟲族進行了采訪,詢問這兩名蟲族在學校時的關系如何,答案基本都不怎麽好。
‘誰會在跟雄蟲戰鬥的時候下那麽狠的手!’有雌蟲這樣說,‘威爾森在校期間就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他一定早有将雄蟲給擄走的打算了!’有雌蟲甚至沒克制住自己的憤怒,他大聲說,‘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對待前來跟他争奪在雄蟲身邊權利的雌蟲的!’
‘--我不清楚。’被采訪的唯一一位金發雄蟲掀起了眼皮,顯得異常不耐煩,‘我為什麽要去關注一個喜歡自虐的雄蟲?’
他旁邊的那名雌蟲摩拳擦掌,正向屏幕慢慢走近。
‘你問我為什麽說他喜歡自虐?’那名雄蟲像是聽見了很好笑的問題,‘我再沒見過那樣努力的雄蟲了,但是努力……又有什麽必要呢?’
‘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随口說,‘他跟那個出了名的有病的雄蟲是同一屆,并且看起來和對方關系很近的樣子。’
采訪的亞雌已經快握不住手裏的話筒了。
……有病?
……而且說的居然還是雄蟲?
對方身為雄蟲可以這樣說,但自己決不能有任何贊同的意思,否則就會被憤怒的雄蟲跟雌蟲一塊兒撕碎。
所以哪怕亞雌已經猜到了對方說的那名雄蟲是誰,還是不得不在攝影師的示意下低聲問:‘請問你說的是哪位雄蟲殿下?’并且還得向已經走來的雌蟲表明自己很快就會離開。
‘還能是誰,’那名雄蟲說,‘當然是加耶爾那個出了名的蠢貨。’
‘嘭’的一聲,攝像頭被旁邊那名雌蟲砸爛了。
采訪到這裏就結束了。
因為涉及到一名雄蟲對另一名雄蟲的言語攻擊,所以被審核後公開放在聯邦星網上的視頻只有前兩段。
“一個有着暴力傾向的雌蟲,又跟一名能接受他這個傾向的雄蟲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屬于白發雌蟲阿爾讓的藍色影像正在做最後的總結,“确實很有可能被星盜蠱惑、進而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他轉頭,看向了屏幕上的銀發雌蟲。
銀發和白發都是高階雌蟲才會有的标志,然而高階在意味着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意味着比低階更容易收到來自本能的渴望所蠱惑。
——真是可惜。他在心裏想。
短發雌蟲的照片最終被打了一個紅色的叉,雌蟲原本從容的表情都變得無比猙獰。
“我們已經在聯邦星網上發布了對威爾森的通緝令,并且把這份通緝令同步發放給了其他星球上的異族。”阿爾讓繼續彙報,“至于加耶爾,我們正在對他的家族展開調查,相信很快就能出結果。”
大概是這次實在生氣,聯邦的通緝令甚至發到了帝國。
帝國高層此時正在犯着嘀咕。
這幾天聯邦的高層就跟瘋了似的,逮着他們帝國的高層就咬。不管是雄蟲還是雌蟲,全都被問候了一遍。
把聯邦那些過于書面化和客氣的話翻譯過來,大意就是:
‘你們和星盜究竟有沒有關系!’
‘你知道雄蟲被擄走意味着什麽吧!趁早交代。否則我們調查清楚後真的會和你們開戰!’
‘這次不是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們聯邦的雄蟲跟雌蟲對此事非常憤怒!’
上次聯邦找到的高階資源被帝國中途截胡,聯邦的高層都沒有這麽憤怒過。
期間帝國倒是很想生氣的對吼回去:雖然他們和聯邦一直是死對頭,但他們也是蟲族,還不至于分不清楚雄蟲對于他們整個種族的重要性。
一名能夠上戰場的敵國雄蟲,就算是在戰場上碰見。他們也會對對方報以崇高的敬佩,然後想辦法弄死對方。
而最讓他們痛苦的是--在這些日子裏,不僅是聯邦的高層在可勁兒騷擾他們,就連帝國的蟲族們也在帝國星網上讨論起了這件事兒,俨然是完全不在乎高層怎麽想的架勢。
:雖然我覺得對死對頭是要殘忍,但對方好歹是一名雄蟲,弄死就行了,沒必要和星盜這種家夥聯手。
:對啊對啊。
:對方還是名中階雄蟲,說不定哪天就突破進入高階了。哪怕我們很讨厭聯邦,也不至于這樣對待一名有望突破到高階的雄蟲吧?
:對啊對啊!
:你誰啊,一直在那兒對啊對啊的,你就沒有屬于自己的思想嗎!
:對啊對啊!!
:你還沒完了!
所以哪怕再怎麽想對這份聯邦發來的通緝令視而不見,帝國的高層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對手下的蟲族吩咐:‘向聯邦表示我們知道了,然後把這份通緝令也挂在帝國的星網上。’
他們把這份通緝令挂上去還好,如果不挂,說不定會被聯邦的那些蟲族給當成心虛。
那幾本書已經被亞裏沙看完了。
雖然看起來就像是給異族套了個蟲族的芯子,但跳過某些片段、不帶腦子的看還是挺能打發時間的。
亞裏沙把這幾本挨個兒放進了書櫃原本的位置,但還不等他抽出另外的幾本,房間的門就被從外打開了。
他轉頭望過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威爾森。
對方并沒有在開門後就立刻進來,相反,他先把門關上了,然後才往亞裏沙所在的地方走來。
短發雌蟲的頭上還沾了些許血跡。
如果他們仍然在軍校,雙方仍然是那種‘一塊兒努力’的關系,那麽亞裏沙現在大概率會給對方一個擁抱。但他們的關系是俘虜,所以亞裏沙仍然站在原地。
但高階雌蟲向他大步走了過來,然後慢慢地跪下去,就在他的腳邊跪下,然後抱住了他的腿。
亞裏沙并沒有因此生出什麽勝過對方一頭的感覺,他取下了另外的書,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繼續看書。
“在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翻書聲從頭頂響起,而威爾森就像是沒有聽見似的,開口說到,“遇到了一個沒有得到批準、卻仍要到戰場去的雄蟲。”
亞裏沙沒有回應。
“他沒有經過正規的訓練,能夠上戰場則是因為有低階雌蟲的幫助。”威爾森繼續說,“而在我們打算撤退時,那名低階雌蟲才說這次的行動混入了雄蟲。”
“那名雄蟲想要證明自己。但他一沒有腦子,二沒有能力。”威爾森說,“所以被帝國抓住了。”
亞裏沙對這個故事的發展走向毫不意外。
“而我們本來已經将要結束行動,最後不得不為了他重返那個地方。”威爾森閉了閉眼,将自己的臉頰貼在亞裏沙的腿上,“……當時死了很多的雌蟲。”
“他們就這樣……為這個低階雄蟲犧牲了。”
亞裏沙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對威爾森心軟,是對方害得自己落到了這個境地。
他甚至比這個故事裏的雄蟲更愚蠢,自以為是的信任跟自己一起訓練的雌蟲,并且在上戰場前向上面的蟲族提交讓對方近距離保護自己的申請。
“為什麽要跟我講這個故事?”亞裏沙一邊說着一邊扯住威爾森的頭發,對方是短發,所以他扯得很費勁,“起來,威爾森,還是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因為聽了一個故事就覺得你可憐的雄蟲?”
“這不是故事,我也不是想讓你覺得我可憐。”憑借雄蟲跟雌蟲的力量差距,威爾森可以很輕易就掙開那只手,但他并沒有,“我從來沒有講故事的習慣,這是真事。”
亞裏沙低頭看他。
雄蟲和雌蟲生來的體型差距讓威爾森哪怕此刻跪在地上,都不像是一個供他取樂的玩物,更像是等待時機的星獸——他的頭發這會兒甚至還沾着血跡。
亞裏沙手上的動作變了,他開始輕撫威爾森的銀發,還為對方擦拭去了銀發上的血跡:“那麽,你告訴我這件沒有官方記錄的事兒到底是想幹什麽呢?”
“無論雄蟲到底配不配,他們從生下來就擁有這樣的權利。”威爾森擡頭看向亞裏沙,“這難道公平嗎?”
亞裏沙沒有回答,還在軍校學習如何掌控精神力的時候,他經常從加耶爾口中聽到這個詞。
公平,這個詞簡直是一個笑話。
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在雄蟲試圖進入軍校時,都會說這很好,我們很歡迎你們,然後想盡辦法将他們刷下去。
而無論是擁有怎樣功勳的高階雌蟲,最後都無法逃脫需要一位雄蟲撫慰他的精神海的命運。
每個蟲族的命運都在他們從蛋殼出來後定下了,沒有任何一只蟲族能幸免。
他确實替那些為了低階雄蟲犧牲的雌蟲們感到不值,因為戰士應該死在戰場上,被敵國的戰士刺穿胸膛,而不該是為了一個蠢貨白白送死。但他不會說出這些話。
那是這些雌蟲用生命做出的選擇,他不會否認他們的選擇。
就像不管他怎麽痛恨自己無論如何鍛煉都不能達到雌蟲最基礎力量的身體,但他也無法否認自己能夠好好成長都是因為自己雄蟲的身份。
“我也是雄蟲。”所以亞裏沙只能這樣回答。
他聽見威爾森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就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仍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期待、最後期待如自己所想落空的一聲嘆息。
“好了,閑聊現在結束,你到底什麽時候把我交出去?”亞裏沙問他。
“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而威爾森回答,“……現在只差五個了。”
高大的雌蟲再次站了起來。
而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威爾森重新變成了一個戰士,而自己……不過是一個俘虜而已。
哪兒有俘虜可憐戰士的?
“我能從這個房間出去嗎?”亞裏沙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抱有期待,“你這裏的書真的很無聊。”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出去。”但威爾森這樣回答,然後他轉過身,朝旁邊睜大了眼睛的雄蟲伸出了手,“那些不是我的書。”
雄蟲皺着眉看他伸出來的手,自己轉身向大門大步走去。
威爾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但很快,他就斂去眼中的那點兒失落,跟了上去:“我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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