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世界四

世界四

這一聲‘我沒有’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威爾森說這話時堅定的語氣也同樣清晰。

亞裏沙這會兒是真不知道對方是想做什麽了，讓自己放松，因此卸下那點兒警惕心？不可能，威爾森跟他是從同一個軍校畢業的，他們又這樣熟悉，威爾森沒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蟲族。

那麽就是有利可圖？但抛開中階雄蟲的這重身份，自己身上還有什麽利可圖，能夠讓威爾森用這樣溫和的态度對待他一個如今的俘虜？

亞裏沙想不明白。

威爾森已經走到房間的大門門口，然後低下頭去，用自己的眼睛對準了門口上的那個方框。

就在亞裏沙記住對方是用眼睛開鎖，甚至已經在想到時候剜下威爾森的眼睛來進行解鎖的時候，就聽見上方威爾森異常冷靜的語氣響起：“不止是眼睛。”就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

然後亞裏沙繼續看着威爾森将手貼在那個方框上。

——很好。亞裏沙并沒有因為威爾森發現自己的打算而感到驚慌失措，甚至還繼續在心裏想。看來到時候還得切下威爾森的手。

“也不止手指。”威爾森再次說。

就在亞裏沙打算問出一句‘你是不是沒完了’的時候，就看見上方的機器開始掃描威爾森的全身。

“——确認雌蟲。”無情感的電子音這樣說到，“擁有外出權限，請稍等。”

大門在電子音落下話頭後打開了。

亞裏沙看了一眼威爾森，雖然含有麻醉成分的營養液讓他連擡頭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但他還是努力控制面部肌肉對威爾森做出了一個冷笑：原來是在這兒等着看他的笑話呢。

“星盜團裏也沒有幾個雄蟲，因此雄蟲在這裏同樣很珍貴。”威爾森看見了亞裏沙的那聲冷笑，所以跟他解釋說，“所以星艦裏的所有大門都需要有雌蟲才會開啓，而且必須得是活的。”

太好了，這下更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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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裏沙可不覺得自己能扛得動一個雄蟲。

威爾森抱着亞裏沙離開，理所當然的吸引了過道上其他蟲族的注意。

亞裏沙的表情并沒有因為這些蟲族湊近來看而有所變化，他早習慣這些視線了。況且他現在使不上力，也不能像自己想的那樣直接揍他們一頓，那還不如就老老實實在威爾森的懷裏待着。

“……這就是那個害得我們星艦被打成這樣的雄蟲？”有蟲族說這話的時候還想再湊近點兒，看清這名雄蟲到底長什麽模樣。

但就在走近時，他和威爾森對上了視線，後半句的調侃沒說出來，硬生生被拐成了幹笑——威爾森注視着他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緒，但他就是無比确定，如果自己敢再湊近點兒，這名高階雌蟲會毫不猶豫的弄死自己。

高階雌蟲在雌蟲裏就像是雄蟲在整個蟲族社會裏的比例，稀少又珍貴。而眼前這個軍校生是個高階雌蟲，還是個受他們老大看重的高階雌蟲。

他當然不會想不開湊上去。

他在星盜團裏待了這麽久，也只在老大的雄蟲受了重傷後才看見過這樣的眼神。

雖然這個雌蟲很聰明，知道審時度勢，但知道審時度勢的蟲族不是那麽常見的。

就在亞裏沙想着‘這星盜裏的蟲族都這麽無所謂雄蟲的存在嗎，都不知道适當适當好奇一下嗎？’的時候。一個雄蟲忽然湊到他的跟前，臉都差點貼上來。讓亞裏沙都沒忍住，直接爆了句星際粗口。

因為對方跟威爾森一樣，也是個他熟悉的蟲族。

而這個他很熟悉的蟲族現在正用一種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陰郁眼神看着他，然後看向了威爾森，用一種像極了質問的語氣問：“威爾森，你為什麽要把他從那裏帶出來，你不知道雄蟲的存在會影響到其他雌蟲嗎？”

威爾森站定了。

他仍然維持着抱着亞裏沙的那個姿勢，但金色的瞳孔卻徑直看向了那名他和亞裏沙都很熟悉的蟲族：“加耶爾，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成了亞雌，或者你什麽時候變成了和我一樣的雌蟲。”

“照你的說法，這艘星艦上的雄蟲都應該一直待在房間內，不能出來，是不是？”威爾森問。

在這個星盜團，能夠得到其他星盜雌蟲承認的雄蟲必定是跟他們經歷了許多戰役的，那已經是交付性命的存在了。

威爾森給加耶爾扣的這個帽子太大，大到讓其他明知道威爾森是在刺加耶爾的蟲族都忍不住向加耶爾看過去的地步。

“我沒有那個意思！”被其他蟲族用這樣的視線注視，還是星盜。加耶爾立馬開始慌張，之前的質問語氣也消散了，“我只是想說他的立場現在還不明确！你貿然把他放出來對我們很危險！”

亞裏沙沒有說話，他抱着胳膊閉上了眼。

他認識加耶爾，因為這也是他熟悉的聯邦軍校生。

只是對方跟自己不一樣，不是考進來的，是被加耶爾所在家族的其他蟲族給扔進軍校的。

原因是對方在其他蟲族教訓屬于自己的雌蟲的時候，直接推開了那名雄蟲，并且擋在了雌蟲的面前，又和那名雌蟲打在了一起。

這種事兒其實說大不大，畢竟是加耶爾家族內部的事兒。但說小也不小，因為加耶爾在就這件事兒被詢問時，不僅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麽大不了，還說出了‘沒有雌蟲應該被這樣對待，他們也是人’的奇怪發言。

暫且不論雌蟲強大的自愈力，單說加耶爾這個舉動，就會讓其他蟲族誤會他跟那名被打的雌蟲有關系。還有他話裏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字，都讓有腦子的蟲族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不過加耶爾所在的家族家大業大，也不打算就因此扔下這個雄蟲，所以加耶爾轉頭就被自己的家族扔進了軍校。

而被扔進軍校的加耶爾并沒有因此有所收斂，甚至開始變本加厲。

對方肆意在各種地方發布他那套雄蟲跟雌蟲就該一對一綁定在一塊兒的言論，讓跟他同級的亞裏沙只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如果真的按加耶爾的那套來，那能夠和雄蟲一對一配對的大概只有高階雌蟲。

那麽低階雌蟲到時候怎麽辦？他們和高階雌蟲一樣，同樣會陷入精神暴動。更何況低階雌蟲比高階雌蟲多得多，如果長期得不到雄蟲的撫慰，難保不會做出危害整個蟲族體系的事兒。

亞裏沙作為跟加耶爾同一年級的雄蟲，也是近距離聽過對方的那套自以為是的白癡宣言的。

不過他的表現跟其他雄蟲不同，并沒有因此就對加耶爾敬而遠之，反而用很認同的态度去靠近對方。

威爾森問過他為什麽要怎麽做，而亞裏沙當時給出的回答是：‘我要時刻看着他，以防他做出不利于聯邦的事情。’

他打算把炸彈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省得出事兒的時候不能及時把對方熄滅。

這次的戰役只是聯邦和帝國打架，所以上場的雄蟲并不多。亞裏沙看過了那份寫着其他雄蟲名字和職位的資料，上面的雄蟲就那麽幾個，根本沒有加耶爾的名字。

那麽對方為什麽會在這裏？

還有對方跟威爾森說話時這樣熟絡的态度，威爾森跟加耶爾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亞裏沙并不清楚，但他決定就此推翻威爾森做出這件事兒是另有隐情的可能性。

他必須打起十萬分的警惕性。

畢竟加耶爾剛才提到了‘我們’。

“跟你無關。”威爾森對着加耶爾抛出一句，然後轉身就走，“加耶爾，別再來管我的事兒。”

“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麽心思！”加耶爾愣了愣，他怒氣沖沖，“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樣的情感！我可以給你一個正君的位置！而且我保證我能永遠只愛你一人……蟲！”

愛是個什麽新興詞彙，亞裏沙并不清楚。但對方的語氣很明顯的指向一個方向，用膝蓋想他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亞裏沙的回憶也因為這句話忽然被扯回了在軍校裏的那段時光。

當時他跟威爾森談話，談到了他們最後會和怎樣的蟲族結婚。

他還記得當時威爾森用一種無比鄭重的語氣跟自己說：‘我想成為您的雌蟲。’

而亞裏沙想了想：‘如果你賺的功勳夠多，那麽我可以為你留一個正君的位置。’

威爾森對亞裏沙來說，是一個顯得過分正直的雌蟲。對方不像其他雌蟲那樣愛動歪腦筋、也不會想盡辦法誘惑他。

這種正式的态度才更對亞裏沙的口味。

——但這件事兒在加耶爾說出這話的時候，也就到此為止了。

亞裏沙不覺得有什麽雌蟲抗拒得了和一個雄蟲只有對方的誘惑。

他睜開了眼，正好和威爾森對上視線。

而他看着額頭突然就開始流冷汗的威爾森，這次勾起一個貨真價實的冷笑，然後別開了視線，閉上了眼睛。

“夠了，加耶爾！”威爾森這次轉過了頭，一字一頓的說，“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究竟想做什麽！？”

因為憤怒，他的臉頰邊緣甚至長出了黑色的像是碎粒一樣的蟲甲，脖頸上也浮現出了銀色的不規律蟲紋，而那些蟲紋順着他的脖頸繼續往下，不難看出是一路延伸進了他的胸膛。

屬于高階雌蟲的威壓在這一瞬間毫不留情地将加耶爾整個吞沒。

加耶爾本來就是低階雄蟲，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硬生生被這股威壓壓得雙膝都跪下去。

而旁邊的雌蟲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沒讓自己也跟着一塊兒跪下去。

幸運的是他不屬于被威爾森仇視的範疇，更幸運的是這并不是威爾森的完全蟲化形态，因此他居然還真在高階雌蟲的威壓下撐住了。

“別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威爾森對跪下的加耶爾說，“我對你從來都不感興趣，過去沒有，現在不會有，将來也不會有。”

他抱着懷裏的亞裏沙大步離開，徒留下加耶爾用一種語言難以形容的眼神注視着他的背影。

加耶爾跪了好一會兒，才從那股屬于雌蟲的高階威壓中徹底掙脫出來。

他扶着膝蓋，慢慢站了起來。

旁邊那名看完全程的星盜本想過去安慰他，又在對上加耶爾的陰冷視線後立馬挪開。

而加耶爾也離開了，只是他去的不是他的房間，而是星盜老大的房間。

他把手放在門上，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敲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才有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進。”

巨大的鐵門打開了，而坐在主位的雌蟲菲德在看見他時露出了一個微笑。

“托你的福。”菲德朝加耶爾張開了手，“有不少雌蟲都接受了我們的邀請函。”

加耶爾并沒有接他的腔，他聞到了空氣中那股剛做過的味道。

而哪怕他的表情掩飾的夠好，菲德也清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嫌惡。

“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相比之下，菲德的情緒就掩蓋的好得多。此時他面色如常，就像是根本沒察覺到加耶爾眼中的嫌惡似的。

“威爾森帶走了亞裏沙。”加耶爾說，“他這是在枉顧您的威嚴！”

菲德不太明白這事兒跟自己的威嚴到底有什麽聯系，畢竟威爾森想帶亞裏沙去房間是詢問過自己的。但話肯定不能這麽說，因為他還得利用加耶爾。

所以他臉上綻開一個微笑：“我知道了，會好好教訓他的，你放心。”

話說到這份上，對方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就不會再繼續問下去了，但加耶爾明顯不知道什麽是見好就收。

因為他盯着菲德，問出了一句：“為什麽不是教訓亞裏沙？”

“為什麽你覺得我還要特別教訓他呢？”菲德的耐心已經所剩不多，“他從一名前途光明的軍校生變成了我們星盜的俘虜，這難道還不能算是侮辱嗎？”

“本來雄蟲就不該獲得這樣肆意妄為的權利！”加耶爾說。

菲德的笑變得更深了：“好了，我知道怎麽做了，你先回去吧。”

加耶爾還想說什麽，但菲德沖他挑了挑眉：“除非你也想跟我做點兒什麽事兒？好吧，其實我對你也有點兒興趣。”想踹你的那種興趣。

加耶爾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刻轉身走了，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快的就像是在逃。

大門再次緊閉，而菲德的桌下鑽出了一個容貌昳麗的粉發雄蟲。

“你覺得他怎麽樣？”菲德問那名雄蟲。

“我覺得他是個白癡，”那名雄蟲這樣回答，“而且他好像把我們也當成白癡。”

“這是把雙刃劍啊。”菲德抱住了面前的雄蟲，“還要再來一回嗎？雄主。”

“不來了吧，”他懷中的萊斯利朝他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語氣輕柔，卻分外堅定的推開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你還是去跟他做點兒事吧，我看你好像對他挺有興趣的？”

菲德：……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