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世界四
世界四
一個中階雄蟲,在強行催動精神力被機械鎖扣住脖子後還有餘裕進入高階雌蟲的精神海,就連亞裏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賭那一口氣還是怎樣。
他此刻站在黑的深不見底的精神海裏,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他之前從沒進過任何一只雌蟲的精神海,撫慰不需要進入雌蟲的精神海,只需要動用自己的精神力為對方梳理就夠了。
亞裏沙試探着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下一秒,就像是回應他精神力的呼喚似的,不遠處有微弱的光亮了起來,指引着他往前走。
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必須要這麽做嗎?’這很明顯是一只蟲崽的聲音,稚嫩且清脆,‘我們一定要搏鬥嗎?’
亞裏沙大步走過去,一直指引着他的光在這一瞬間就像是火苗那樣熄滅了,而他的眼前從一片漆黑逐漸變成了具現化的畫面——幾只雌蟲崽子聚在一塊兒,各自手裏都拿着一個不像樣的‘武器’。
對于看過雌蟲的蟲甲,也上過戰場的亞裏沙來說,他們手裏這玩意兒這充其量就是玩具。
但對這些蟲族崽子來說,他們看到的東西和亞裏沙看到的可能不太一樣。
‘我們必須要決鬥,因為只有獲得最終勝利的雌蟲才有資格做……哥哥的雌君。’為首的雌蟲崽子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挺直了腰板。
在旁邊站着的亞裏沙在心裏評價:無聊的游戲。
他在幼崽時期也玩過這樣的游戲,坐在雌蟲圍成的圈的最裏,無聊地等他們決鬥出勝利者,然後勝者走到自己身邊。
年少的他還不覺得這種坐在原地等待勝利者向自己走來的行為有什麽不對,甚至會在勝利者走向自己的時候覺得心情愉快,認為這意味着自己得到了最好的那只雌蟲。
現在想想,這就好像他在心裏默許了自己就是他們的‘戰利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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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心裏評價了無聊,但看在自己認識其中一個雌蟲幼崽的份上,亞裏沙還是看完了他們的‘游戲’。
還在幼崽時期的威爾森戰鬥力也不容小觑,其他雌蟲都被他打倒在地。
但在把這些雌蟲打倒在地後,他并沒有走向那個饒有興趣盯着自己的雄蟲崽子,而是轉過身:‘我贏了,所以我不跟你們繼續玩兒下去了。’
亞裏沙嘆了口氣。
如果威爾森在一開始就選擇棄權,那這些雌蟲崽子頂多覺得他懦弱,但他現在成為了‘第一’,卻又把這些崽子眼中的‘獎品’踩在腳下,那他勢必會被這些雌蟲崽子欺負。
事情的發展也确實如亞裏沙所想,那些雌蟲崽子跟雄蟲崽子的表情頓時變得相當難看。
尚在幼年時期的威爾森就體會到了雄蟲權利對雌蟲的不公,因為那只雄蟲說自己被傷害了。哪怕他身上沒有明顯傷痕,威爾森也在雄蟲保護協會的要求下被自己的雄父和雌父被關了十天的緊閉。
亞裏沙瞥了一眼那個鎖在黑暗裏的小雌蟲崽子,繼續跟着微弱的光向前走去——精神海裏發生的畫面都是這個精神海的蟲族已經經歷過的事兒。
因此他就算現在蹲下來安慰這只雌蟲崽子,也不過是覆蓋了威爾森這些悲慘的記憶,讓威爾森想起這些的時候,會有種當時有個雄蟲站出來安慰自己的錯覺而已。
但被覆蓋就意味着那些事兒沒有發生過嗎?
最重要的是,亞裏沙現在還有事兒要做,他沒興趣對蟲崽子做什麽安撫工作。
他繼續往前走,沒注意到身後的那只雌蟲崽子在他邁出步子的時候就已經擡起了頭。
幼年期的威爾森看着那位身着聯邦制服的雄蟲徑直走過自己的身邊,然後往黑暗中大步走去。
……
這次的畫面跟之前的小打小鬧不一樣,是戰場,而對面的蟲族身上的裝備是帝國的。
在蟲族中,流傳着一個故事。
在宇宙誕生之初,創造萬物的造物主因為覺得那些只知道在自己的星球上收獲資源的異族太過無聊,所以創造出了有着掠奪本性的蟲族。
造物主無聊太久,所以為蟲族這一種族又加上了恐怖的破壞力。
為了保證這個‘游戲’的公平性,造物主又為雄蟲和雌蟲分別安排了屬于他們的任務。
祂給予雌蟲過高的戰鬥力,卻給他們的精神海上了一道鎖,然後祂将這鎖的鑰匙交給了戰鬥力不高的雄蟲。
起初戰鬥力極高的雌蟲對戰鬥力遠不如自己的雄蟲很是看不起,他們将雄蟲當做了物品,剝奪了他們鍛煉精神力的權利。但很快,這些自視甚高的雌蟲付出了代價--由于長時間的戰鬥,他們長時間沒有雄蟲撫慰的精神海開始逐漸崩塌。
而在這時,有一位雄蟲站了出來,他安撫了即将因為精神海崩塌而死亡的雌蟲們,這些原本高貴無比的雌蟲則因此奉他為雄主。
就是這位雄蟲締造了聯邦。
而他的兄弟,因為看不慣他對于這些曾經把雄蟲踩在腳下的雌蟲的态度如此溫和,離開了聯邦,随後一手締造了帝國。
時光流轉,聯邦和帝國的制度逐漸走向了重合,但帝國和聯邦之間的敵視卻始終存在。
不管是掠奪異族的資源還是提高自己國家的科技,這兩個國家的蟲族的互相比較從沒有停下過。而也正因如此,科技和戰鬥力都很強勁的蟲族中徹底成了讓其他異族聞風喪膽的存在。
亞裏沙扯了扯自己過高的衣領,順手也扯下了那個屬于聯邦的徽章。
他對扯下這個漆黑的徽章沒有任何感覺。
這對他來說更像是個證明自己身份的标志--在他不幸死後,會有蟲族靠這個标志知道他來自聯邦,僅此而已。
他喜歡自己的種族嗎?似乎是不喜歡的,因為他痛恨這種雄蟲注定只能成為生育機器的社會模式。
但他讨厭自己的種族嗎?
亞裏沙停止了思考,他這次并沒有先去找這個階段的威爾森,而是走過了身體被撕碎的那些雌蟲,也走過了巨大的沾着血的骨翼。
他走過了無數個雌蟲戰士的屍體,最後只找到了一具雄蟲的屍體。
和直接被撕碎了身體的雌蟲們不同,這只雄蟲是被穿胸而過死去的,但他除此之外并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而他的手此時和旁邊雌蟲的一只手交握——說‘旁邊雌蟲的一只手’,是因為亞裏沙只看見了那半截被黑色蟲甲覆蓋的胳膊。
亞裏沙沒有找到這半截胳膊的另一半屍體。
他盯着那兩只交握的手看了一會兒,然後才轉過了身。
雖然蟲族的社會模式注定雄蟲難以踏上戰場,但他并不讨厭自己的種族。
……
‘你說什麽?!’熟悉的聲音從亞裏沙的身後傳來,亞裏沙轉過頭,看見了裸着上半身的威爾森。
對方的上半身這會兒都被漆黑的蟲甲給完全覆蓋,如果不是他剛剛忽然發出了這麽一聲。亞裏沙都不會把這只臉上有着四只瞳孔看上去兇狠異常的雌蟲和他記憶中那個沉穩且從來都不愛說話的威爾森對上號。
亞裏沙現在是在威爾森的精神海裏,所以感受不到對方放出的精神威壓,但光看威爾森面前跪下的那只雌蟲身體顫抖的頻率,就知道對方的精神威壓已經釋放到了什麽程度。
仗着現在沒有蟲族看得見自己,亞裏沙直接走到了威爾森的身邊——威爾森并沒有看向他。
‘我……我以為會沒事兒的,我沒想到他會被抓走。’那名跪在地上的低階雌蟲嗫嚅着,臉上寫滿了悔恨,‘他說過只是想證明自己,他說自己已經準備好了……我看他真的太可憐了,所以才決定幫他掩蓋身份。’
明明是雄蟲自己在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後落得這樣的下場,而眼前這名好歹是進過軍校的雌蟲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惱怒于對方把上戰場這種事兒當成開玩笑,而是責怪自己并沒有看好對方。
“畸形的社會。”亞裏沙輕聲說。
‘都怪我沒有注意到……都怪我……才會讓尊貴的雄蟲陷入到那樣恐怖的險境中。’
亞裏沙這時候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場景就是威爾當初森給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
精神海是蟲族回憶的具現化,而回憶是不會說謊的——威爾森說的是真的。
這件事兒居然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先前因為講述這個故事是把自己抱上自己跳上星盜星艦的威爾森,而對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存疑,甚至指出了這件事兒‘沒有官方記錄’。
但如果這件事兒中還涉及到了雄蟲,那沒有官方記錄就無可厚非了——以蟲族這個種族對雄蟲那種病态的保護欲,哪怕上戰場的那家夥是個犯蠢的低階雄蟲,一向注重雄蟲利益的雄蟲保護協會也會想辦法力保他。
就像加耶爾那家夥一樣。
亞裏沙這次沒有把這個故事看完,他始終閉着眼站在原地。
雄蟲強大的精神力能夠讓他閉上眼也可以感知到這些雌蟲的輪廓和身體狀況,而在這些雌蟲中間,有一只雌蟲甚至還是懷着蛋的狀态。
……但他們死去了。
就像威爾森之前講述的那樣,這些雌蟲戰士為了一個犯蠢的雄蟲犧牲了。
他光是看這些雌蟲的輪廓被撕碎都覺得一陣反胃,那親眼目睹這些的威爾森當時又是怎麽想的?
比起他因為雄蟲的體質原因和那種被圈養的生活方式就仇視自己雄蟲的身份和權力。威爾森大概痛恨的不是自己作為雌蟲的身份,而是作為雌蟲必須經歷的這一切吧?
雄蟲與生俱來的權利是建立在雌蟲的血與肉之上的。
亞裏沙在威爾森高大的身形逼到自己跟前的時候才總算睜開了眼——他看見威爾森用一種提垃圾的動作提着那只低階雄蟲,中途威爾森甚至因為嫌對方發出的驚呼吵到自己的耳朵,而随手抓了一把戰場上的土塞進對方嘴裏。
‘夠了!’威爾森張開了自己的嘴,沖低階雄蟲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齒,‘再叫下去,我就直接把你扔給這些帝國的家夥們!’
那些緊追不放的帝國雌蟲聞言腳步都頓住了。
而那名低階雄蟲顯然知道自己一個聯邦的雄蟲落到這些帝國軍雌的手上會是什麽下場,他直接用兩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威爾森冷笑一聲。
近距離聽到威爾森這聲冷笑的亞裏沙:……有點兒新奇,一直都很聽他話的威爾森原來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擡頭,跟已經到自己近前的威爾森對上了視線。
而威爾森和聽低階雌蟲說話的時候的神态不同,四只金色的眼睛在此刻一齊釘死了亞裏沙。
在和亞裏沙對視的這一刻,雌蟲下意識卸去了自己臉上可怖的黑色蟲甲,随後張開嘴,似乎是想對他說些什麽:‘你……’
不清楚這些回憶中的身影會不會撞上自己,所以亞裏沙直接轉身閃到一邊,但注視并沒有因為他的轉身而消失。帶着那只低階雄蟲累贅逃離的威爾森至始至終都死死盯着他,直到最後威爾森跳上了那艘有着聯邦标志的星艦,那注視才終于消失了。
亞裏沙在戰場上直接坐下來。
他當然可以攻擊威爾森的精神海,就像之前自己做的那樣……但在看過這些回憶後,亞裏沙忽然下不去那個手了。
——還是給威爾森一個辯解的機會吧。
聽聽對方到底是打算做什麽,然後他再考慮接下來到底是要原諒威爾森在戰場上不打一聲招呼就擄走自己的行為,還是折斷對方的骨翼後再原諒對方。
但就在亞裏沙打定主意、轉過身打算離開威爾森精神海的下一秒,彌漫着硝煙的戰場在他眼前忽然就變成了軍校內部。
熟悉的金發雄蟲正在快步往亞裏沙跟前走。
亞裏沙這會兒還沒從場景的忽然變化中回過神來,直接跟對方撞在一起。
兩名雄蟲都不約而同的嘶了一聲。
‘--該死的。’艾斯曼捂住自己的額頭,神情惱怒,‘亞裏沙,你走路完全不看前面的嗎!’
亞裏沙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額頭,和艾斯曼直接說出自己憤怒的發洩方式不同,他是在心裏想的:該死的,威爾森這家夥果然還是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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