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世界四

世界四

冷靜下來過後,亞裏沙才意識到一件事兒——他現在似乎出不去了。

雌蟲的精神海是一扇門,而能踏進去的雄蟲擁有這扇門的鑰匙。可如果這扇門是被雌蟲從外面關上的話,那身處裏面的蟲族除了暴|力|開|鎖,再沒有其他出去的辦法。

以威爾森現在的狀态,亞裏沙想不出對方為什麽會想要把自己鎖進精神海。

--難道就不怕自己一氣之下把他的精神海徹底毀掉嗎?

但現在不出去也無所謂,他可以繼續看下去。說不定他可以直接從威爾森的記憶中得到對方把自己擄走的真正原因。

“唉,所以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講話?”艾斯曼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亞裏沙回過神來,他熟練地勾起了一個歉意的微笑,回答卻十分簡單粗暴:“沒有。”

“我就知道。”艾斯曼并沒有生氣。對于自己熟悉的蟲族,他的容忍度一向很高,“你有沒有發現,自從你和加耶爾那家夥混在一起後,就很容易走神?”

“有嗎?”亞裏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自己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好吧,好像确實有。”

因為加耶爾那家夥實在太敏感了,總覺得其他蟲族都看不起他這樣高喊平等的蟲族。

談話中的一點兒走神都會被加耶爾當成‘敷衍’,亞裏沙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去跟對方談話。

這也就導致了一場談話下來,加耶爾把那些話倒出來,他是暢快了,亞裏沙反而卻覺得壓抑了。

“你也是時候放松放松了,別成天惦記着加耶爾那個白癡雄蟲了。”艾斯曼說着,忽然朝他擡擡下巴,“今天學校組織了比賽,要不要去看看嗎?”

“是什麽樣的比賽?”亞裏沙總覺得這個對話似曾相識,而就在他覺得這個對話似曾相識的下一秒,關于這個對話的回憶如潮水一般頃刻把他淹沒——他甚至想起了自己當初是怎麽回答的。

“是雌蟲之間的比賽,不允許蟲化,點到即止。”艾斯曼不知道亞裏沙在想什麽,只是說,“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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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亞裏沙才剛意識到他不管怎麽鍛煉都比不過低階雌蟲生來就有的體魄,所以他直接說:‘我沒興趣。’

“我有興趣。”而這次亞裏沙這樣回答。

在精神海之外,已經完全蟲化的威爾森小心地将亞裏沙放在床上。

如果說雄蟲的身份就是他們生來就有的武器,那麽蟲甲和骨翼就是雌蟲生來就有的武器。既可以劃破異族為了抵抗蟲族而制造出來的機甲,也可以撕碎戰場上敵方雌蟲的身體。

這是雌蟲都會為此驕傲的武器,但因為大多雄蟲都讨厭看見這樣‘可怖的、還會威脅自己安全的東西’,所以他們在生活中也不常放出來。

威爾森一直有意降低讓亞裏沙看見自己蟲甲的頻率,可自從上了星盜的星艦,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在亞裏沙面前使用蟲甲的頻率了。

是因為星盜的規矩沒有軍校的多嗎?

還是因為他就快要實現那個目标了,所以已經開始有點兒得意忘形了?

威爾森坐在床邊,漆黑的蟲甲一點點兒褪回去。

等到全部褪回去後,他臉上的表情也從原本的瘋狂恢複了一貫的沉穩——威爾森輕輕地用手碰了碰亞裏沙的臉。

他本以為雄蟲在察覺到自己有意識封鎖了精神海後,會直接破壞掉他的精神海離開,就像最開始攻擊自己的精神海那樣。但雄蟲并沒有這麽做。

究竟是雄蟲打算原諒他不打一聲招呼就擄走自己的行為,還是雄蟲已經不會因為他的冒犯而感到生氣了。

答案威爾森不得而知,他現在還有該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他必須盡快修好那個機械鎖——以此應付一會兒星盜關于亞裏沙的詢問。

……可是雄蟲在踏進他精神海之前,說的那句話又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要讓我為了曾經想要把你收作雌君而感到後悔’?

‘曾經’又是什麽意思?難道自己現在已經被雄蟲踢出了雌君的位置嗎?

--夠了!威爾森強行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在心裏警告自己。如果不盡快把那個機械鎖修好,那麽星盜裏的雌蟲到時候肯定會對亞裏沙下手。

他可不信任菲德做出的承諾。

想到這兒,威爾森把自己的思緒從‘亞裏沙不會對自己徹底失望’裏一把拽出來,他拿起了那個被自己給扯成兩半的機械鎖。

雌蟲深吸了一口氣。

……

“好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答應……”金發雄蟲的話只說了一半,下一秒他就因為意識到什麽、眉毛都驚得飛了起來,“等等,我沒聽錯吧?!你居然答應了!”

“很奇怪嗎?”亞裏沙看着他這幅驚喜的摸樣,只覺得好笑,“不是你問我想不想去看的嗎?難道你其實不想我去看?”

“……沒有。”回過神來的艾斯曼把自己驚飛的眉毛放回原位,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只是覺得你之前因為沒有辦法……那麽憤怒,肯定不會對這個感興趣的。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說自己想去看這個比賽。”

亞裏沙當然知道艾斯曼這句話刻意省略的是什麽。

他在進入軍校之前從不落□□能的鍛煉,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超過那些雌蟲。

但在他進入軍校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終于意識到一個事實:原來自己不管怎麽努力,都比不上低階雌蟲生來就擁有的力量。

難怪負責治療他的亞雌總是用其實‘不用這麽努力鍛煉也可以’這樣的話來勸他。

難怪那些旁觀他和威爾森戰鬥的雌蟲挂在嘴邊的永遠是‘雄蟲殿下,你還好嗎?’

他甚至因此仇視上了身為高階雌蟲的威爾森,認定對方早就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話而已。

精神海裏的一切都是由回憶構造的,而在他說過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答案時,艾斯曼給出這樣驚喜的反應。只能證明這之後沒有看見他的威爾森、曾和與這個狀态相反的艾斯曼見過面。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解釋,就是在現實他選擇拒絕艾斯曼的邀請的這個階段,威爾森和艾斯曼見過面,而艾斯曼曾經對威爾森表露過‘亞裏沙沒來看這場比賽真是可惜’的想法。

……所以還是去看看吧。亞裏沙在心裏這樣想。看看這個階段的威爾森到底是想做什麽。

看看威爾森有意封閉自己的精神海不讓他出去,到底是想讓他看見什麽。

……

蟲族已經是宇宙中科技相當強的種族了,他們創造出了可以立刻治療重傷的醫療艙。但在某些方面,他們又保持着最原始的本性。

——比如骨子裏對于雄蟲的渴望。

亞裏沙冷眼看着臺上兩名雌蟲以一種很難評價的方式戰鬥,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受到了玷污。

這兩名雌蟲明明在上臺的時候還好好的,但在視線觸及到臺下的他跟艾斯曼後就變了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上臺來表演的。

一方面亞裏沙其實心裏明白,這是雌蟲骨子裏對于雄蟲的追求本能導致的行為。雌蟲一生中能見到的雄蟲屈指可數,更遑論是他和艾斯曼這種能進入軍校的雄蟲。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可避免因為這一切而感到一陣反胃。

艾斯曼顯然沒看出臺上這兩名雌蟲已經開始在戰鬥中有意顯擺自己的身材,還在跟亞裏沙說他看好哪一只雌蟲。

亞裏沙嗯嗯嗯的應了,然後視線略過了那兩名說着戰鬥實則是在表演的雌蟲。

他在排隊的雌蟲堆裏發現了等待着的威爾森。

此時的威爾森低着頭,只露出自己的銀色短發,亞裏沙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就在他思考如果現在叫威爾森的話會發生什麽的時候,他聽見了威爾森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

‘雄主不來看比賽嗎?我還想在賽後跟他聊聊。’

亞裏沙瞳孔猛地一縮,還不等他質問威爾森為什麽這個時候就膽敢稱呼自己為雄主,就像是嫌他不夠驚訝似的,他的耳邊又傳來了銀發雌蟲的聲音。

‘吵死了,一群聒噪的白癡。’

‘我要把你們的腦袋通通取下來。’

“我……”亞裏沙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但他還是把快到嘴邊的那句星際粗口吞了回去。

艾斯曼注意到他表情的異樣,轉過頭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怎麽了?亞裏沙,你是看見什麽了嗎?”

艾斯曼和威爾森對上了視線。

還不等艾斯曼做出嫌惡的表情,威爾森就毫不留戀地轉過了頭。而在看見了艾斯曼身邊的亞裏沙後,他的金瞳都亮了起來。

‘雄主!’

這次亞裏沙看得很清楚,威爾森并沒有張嘴。

……難道是因為他進入了威爾森的精神海,所以才可以聽見威爾森的心聲?

威爾森無視了旁邊作為裁判的亞雌關于‘現在還不能離開’的警告,大步來到了亞裏沙的身邊。

那名原本要從等待隊列中删去威爾森名字的亞雌,在看見亞裏沙的身影後,動作迅速地把剛劃出來的泛着藍光的屏幕收了回去。

……但如果是因為雄蟲的出現導致的,那就用不着劃去名字了。

“亞裏沙,”威爾森不知道亞雌剛剛做了什麽,他在黑發雄蟲的身邊站定,“你……您是來看比賽的嗎?”

雌蟲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但與此同時,他關于‘雄主’的心聲又一直在亞裏沙的耳邊響個不停。

亞裏沙都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怎麽回答他了。

比起回答威爾森的問題,他其實更想問威爾森能不能試着克制一下自己的心聲。

“自以為是,我們可不是為了看你的比賽來的。”亞裏沙身邊的艾斯曼像是看不下去威爾森這模樣,立刻強調,“亞裏沙是專程陪我來的。”

“謝謝你帶亞裏沙過來。”威爾森轉頭看向金發雄蟲,語氣平和,“抱歉,我剛剛沒有注意到你也在這裏。”

“--你的存在感真的太低了。”威爾森沖他颔首。

‘滾開。’但那個和他說話語氣完全不同的心聲這麽說,‘不然就算你是雄蟲,我也要擰掉你這家夥的脖子。’

亞裏沙更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了。

而旁邊的艾斯曼被威爾森這句話給噎住,氣鼓鼓地抱住了亞裏沙的胳膊。

“你怎麽會來這裏?”亞裏沙只好問威爾森。

‘因為他們想借機跟我挑戰。’

‘戰鬥力比不過其他雌蟲的雌蟲就會被淘汰,失去在雄蟲身邊的資格。’

“他們說這個比賽也是為了看不用蟲甲和骨翼的雌蟲的戰鬥力究竟如何。”威爾森解釋,過了一會兒他看着亞裏沙,又問,“您一會兒會看我的比賽嗎?”

‘我想要雄主來看我的比賽……我會把所有雌蟲都踩在腳下。’

“嗯……我們确實打算在這兒看一會兒,對吧?”說這話的時候亞裏沙還安撫性地拍了拍艾斯曼的背,“你是第幾個上場的?威爾森。”

威爾森的視線釘在艾斯曼背上的那只手上,而亞裏沙也看向了自己的手。

怎麽了?他的手有什麽問題嗎?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亞裏沙沒有聽見威爾森的心聲,但他能感覺到艾斯曼的身體似乎是抖了一下。

亞裏沙下意識收回了手。

“怎麽了?”他問艾斯曼,“你不舒服嗎?”

“沒……什麽。”艾斯曼故作鎮定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在問你話,問你是第幾個上場的呢,雌蟲!”

“我前面還有兩名雌蟲。”威爾森看向了亞裏沙,“當然,如果您等不及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就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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