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世界四

世界四

跟身邊的艾斯曼不同，亞裏沙對于威爾森的戰鬥力不感興趣。作為被威爾森在聯邦的重火力的攻擊下還能帶到星盜星艦上的雄蟲，他比誰都清楚銀發雌蟲的戰鬥力究竟有多恐怖。

但在看到威爾森每次都以壓倒性的力量碾壓上來挑戰的雌蟲的時候，他又确實提起了一絲興趣。

而當他聽見威爾森‘他有在看我嗎’的心聲，發現威爾森在想這些的時候下意識偏頭看向自己的動作，亞裏沙心裏的那點兒興趣逐漸開始發酵了。

就是因為想讓他看見這些、威爾森才會關閉精神海嗎？

因為張不開嘴，所以才選擇讓他到自己的精神海裏看清楚？

如果換一個心軟的雄蟲，在看見這些後，大概已經感動到無以複加了吧？但自己不一樣。

亞裏沙走到了威爾森的旁邊，朝他輕輕招了招手。

威爾森的對手此刻倒在血泊中，負責治療的幾名亞雌正在費勁地把那只雌蟲擡起來。高大的銀發雌蟲沒有遲疑，直接向着黑發雄蟲的方向蹲了下來。

……但如果他能夠輕易被這些東西動搖，他就不會成為那些雄蟲眼中的‘異類’了。

“我确實在看你。”亞裏沙對威爾森輕聲說，“但我只會對戰鬥力最強的雌蟲感興趣。”

能夠考進軍校的雄蟲屈指可數，但雌蟲不一樣，哪怕是低階，只要具備最基礎的體能，就能進入軍校。

軍校裏的高階雌蟲确實少見，但能夠跟威爾森一較高下的也不是沒有。

威爾森看着亞裏沙，雙眼下的那兩只緊閉的金瞳緩緩睜開。就在這一刻，雌蟲終于用自己一貫沉穩的語氣說出了他狂妄的心聲：“——我就是。”

在亞裏沙以為他會沉默不語或者因為這句話而對自己感到失望的時候，威爾森只說了這三個字。

－－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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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回答讓亞裏沙眨了眨眼，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雌蟲，笑出了聲：他現在真是越來越好奇威爾森是因為什麽才會在戰場上擄走自己了。

威爾森看着亞裏沙，盡管他不明白亞裏沙為什麽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笑出聲，但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他喜歡亞裏沙笑起來的模樣，無論是開心的，還是嘲弄的。

而笑起來的亞裏沙此時只是在心裏想：如果最終的那個答案能夠像威爾森剛才說的這三個字一樣讓他滿意，他也可以考慮不折斷對方的骨翼。

在比賽的後期，上臺挑戰的雌蟲已經越來越少，那些原本躍躍欲試的雌蟲神情也開始變得畏縮。

蟲族是追求力量的種族，不過他們不止追求強大的力量，也喜歡順應自我的本能，因此也更容易對展現出強大力量的蟲族生出挑戰的心思。

但如果發現對方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的話，這種想要挑戰的心思就會很快熄滅。

這場比賽最終以威爾森的碾壓式勝利結束了。

只是這次和從其他蟲族口中聽說到的不同，亞裏沙是親眼看着比賽畫下句號的。

而作為雌蟲精神海裏意識的存在，艾斯曼的表情也從最開始的‘哼，也不過如此’變成了‘恐懼’。

最後艾斯曼直接抓住了亞裏沙的胳膊，低聲問他：“亞裏沙，你現在還打算把他納為雌君嗎？”

亞裏沙的視線從威爾森的身上挪開，轉移到了艾斯曼的身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本可以直接回答不打算了，因為無論答案是什麽，威爾森不打一聲招呼就把他擄走是真的，那個曾經套在他脖頸上的機械鎖也是真的。

但就在和艾斯曼對視的這個瞬間，亞裏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兒：這裏是威爾森的精神海。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艾斯曼現在對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同樣也是威爾森所好奇的問題？

“呃……”不太清楚亞裏沙為什麽會反問自己的艾斯曼思考一會兒，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金發雄蟲盯着臺上已經看向自己的雌蟲，無比迅速地說完了一整句話：“因為他太兇狠了，而且軍校裏甚至沒有一只雌蟲能夠和他對抗，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吧？”

艾斯曼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但亞裏沙還是沒有選擇直接回答，他只說：“這意味着威爾森很強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強大又不能當飯吃！”艾斯曼立刻大聲反駁，下一秒他壓低聲音，“況且你怎麽知道他被你納為雌君後會不會反抗你，不讓你帶其他雌蟲回家？”

－－我本來就不想要那麽多的雌蟲。

亞裏沙不知道怎麽回答艾斯曼這句話。

他對威爾森也沒有那樣的感覺，而之所以對威爾森說出那句‘如果你的功勳很多，我可以考慮讓你做我的雌君’，不過是因為威爾森直接地表示了自己想成為他雌君的想法，恰好他不反感威爾森而已。

亞裏沙下意識看向了臺上的威爾森。

原因無他，在自己思考怎麽回答艾斯曼這句話的時候，威爾森的心聲已經越來越瘋狂了。

‘我要殺了他。’

‘我一定要殺了這只管不住嘴的雄蟲。’

只是在和亞裏沙對視的瞬間，威爾森還是那副沉着冷靜的模樣。

……他在精神海裏能聽見威爾森的心聲，這對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威爾森大概會很暢快吧？

哪怕對方得等到自己離開精神海後才能獲得這裏的記憶，亞裏沙在這個瞬間，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一絲嫉妒。

他嫉妒威爾森可以在精神海裏表露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而他自己卻不行。

……等等，這裏是威爾森的精神海……

亞裏沙忽然想到什麽，他睜大了眼睛。

這裏是雌蟲的精神海，出現在這裏的蟲族都是雌蟲根據現實中他們的形象和平時表現創造出來的意識體，并不是真實的、有着自己思想的蟲族。

也就是說，他也完全可以在這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我并不是因為強大看中他的，”所以亞裏沙這麽對艾斯曼說，“我是因為他的忠誠才看中他的。”

“忠誠不是雌蟲對雄蟲的本能嗎？”艾斯曼愣了愣，“這也能成為他的加分項？”

“那他為什麽不對你忠誠呢？”亞裏沙反問，“他為什麽不去對加耶爾忠誠呢？”

他最開始會對威爾森這只雌蟲感興趣，是因為對方不會因為自己雄蟲的身份就在和自己的比試中放水，而之後看中對方，則是因為對方并不像其他雌蟲那樣想盡方法誘惑自己。

就是在他想盡辦法提高自己的體魄和精神力的時候，威爾森也不會像其他蟲族那樣說出掃興的‘不用這麽努力也沒關系’。

“那當然是因為我和加耶爾那個蠢貨都是低階……”艾斯曼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非常理所當然，“他這個明顯有着暴力傾向的雌蟲，應該更喜歡你這種最有可能追上自己的中階吧？”

“更何況你對他的容忍度……”艾斯曼皺了皺眉，“你對他太好了，這遲早會成為他得寸進尺的資本！”

以蟲族的慣有思維和生存方式，艾斯曼說的這句話其實才更符合蟲族的本性。

不過亞裏沙也只是被動搖了一瞬。

因為下一秒，實在聽不下去的威爾森就忍無可忍，從正在祝賀他成為軍校的第一雌蟲的亞雌身邊一躍而下。

高大的銀發雌蟲擋在了亞裏沙的面前，對着艾斯曼說：“你難道就沒有別的事兒要做了嗎？”

‘能不能別在對着我的雄主一個勁兒的說你那沒經過大腦的猜測了？’

“稍微客氣點兒，威爾森。”能聽見威爾森心聲的亞裏沙忍不住在他身後提醒了一句，“艾斯曼和我一樣，都是雄蟲。”

“……好的，請問你能有多遠走多遠嗎？”威爾森改正了自己的措辭。但改正後的措辭因為他不耐煩的語氣，聽着要比剛才不客氣多了。

亞裏沙沉默着移開了視線。

威爾森精神海中的蟲族有一大半都符合亞裏沙的記憶，但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見到那個飽受争議的雄蟲——加耶爾。

亞裏沙對于這個說愛威爾森的雄蟲并沒有那種‘觊觎我的所有物’的憤怒。但他确實很好奇在威爾森的精神海中，加耶爾又是什麽樣的形象……以及，威爾森到底為什麽會和選擇加耶爾這家夥合作。

但也許是威爾森在內心深處排斥他和加耶爾見面的緣故，哪怕是在自己刻意堵加耶爾的情況下，亞裏沙也沒有成功抓到加耶爾。

——該死的。

這都是第幾次了！亞裏沙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的銀發雌蟲。這幾天下來，他就沒和加耶爾成功打過照面。

對方不是‘在上課期間’，就是在他過來的時候‘碰巧離開’。

巧合疊加之後就不再是巧合了，是有意為之。

亞裏沙不知道在精神海中的時間流速和現實有沒有區別，但他讨厭現在這種狀況：而他一旦因為什麽事兒覺得不爽，就會希望旁邊的蟲族也跟自己一樣不爽。

“威爾森。”亞裏沙忽然喊了身邊雌蟲的名字。

威爾森立刻低頭看向他：“是有什麽事兒嗎？”

“你覺得加耶爾怎麽樣？”亞裏沙問他，“你覺得他這個雄蟲，适不适合做你的……雄主？”

伴随着亞裏沙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威爾森的表情已經黑到完全不能看了。

“……是我最近做錯了什麽事兒嗎？”威爾森看着亞裏沙，遲疑着問，“為什麽要說這樣惡……心的想象？”

“只是忽然想起加耶爾了，覺得他應該是個很符合雌蟲想象中的雄主而已。”亞裏沙沒有說出‘我确實是想惡心一下你’這樣的話來，“你不覺得他提出的一雄一雌的觀點很不錯嗎？非常公平。”

威爾森沒有回答。

‘确實不錯。’

亞裏沙什麽話都沒說。

‘但是……’

“我覺得這個觀點很不錯，是因為我有感興趣的雄蟲。”威爾森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亞裏沙，盡管在下一秒，他就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飛快轉移了自己的視線。

“但我從來不覺得他是什麽好的雄主。”威爾森頓了頓，“因為我覺得他……很虛僞。”

“為什麽說？”亞裏沙問。

“他給我一種……”威爾森想了想，“并不是因為有自己感興趣的雌蟲才會這麽說，而是因為知道大多數雌蟲喜歡這樣的說法、才這樣說的的感覺。”

亞裏沙不想這樣，但大概是因為在自己眼前的還不是那個把他擄走的星盜，而是只具備軍校記憶時期的軍校生威爾森，他驚奇地看向了對方－－盡管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威爾森的精神海，威爾森就會立刻知道精神海所發生的一切。

“為什麽這樣看我？”威爾森問。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想，我以為你會覺得他那套說辭不錯。”亞裏沙說，“你難道不向往‘公平’這個詞嗎？”

作為切身感受過雄蟲的權利是那麽不講道理的雌蟲之一，也作為曾經目睹那些戰士為了一個犯蠢的雄蟲白白死去的雌蟲之一，更作為曾經和他對吼、說自己受夠蟲族這該死的制度的雌蟲。

威爾森難道真的不向往這個詞嗎？

威爾森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但亞裏沙能聽見他的心聲。

和之前的狂妄不同，這次威爾森的心聲是恐懼的。

－－威爾森在恐懼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後、會被他抛下。

亞裏沙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等待着。

他感覺現在的自己離那個答案只有一步的距離了。

“我……”威爾森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的，我……我确實很向往公平這個詞。”

“但是我不能向往它，”威爾森捂住了自己的頭，“因為我是雌蟲。”

“我看過沒有得到撫慰的雌蟲是什麽模樣，我不能因為……因為我的私欲就追求公平這種東西。”威爾森像是要努力說服自己似的，“……我們的律法規定一名雄蟲必須擁有至少七名的雌蟲，也規定了軍校的雄蟲有義務撫慰從戰場上下來的軍雌，這是經過數萬年後形成的律法。”

“它存在，就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所以我不能……”他咬緊了牙關，捂着自己的臉，“我不能－－”

……答案就是這個嗎？

亞裏沙看着陷入了痛苦之中的威爾森，沒有說話。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因為最終還是無法抵抗這種本能，所以雌蟲才會把他從戰場上擄走。

那麽新的問題來了，對方為什麽會選擇和星盜合作？

現在又為什麽不願意讓他見到加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