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世界四

世界四

菲德認為帝國和聯邦現在的心态就像是在看蟲崽子編了個鬧劇,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

在蟲族這數萬年的歷史進程中,聯邦和帝國就沒有出現過這個數量的低階雌蟲暴動的情況。

派出高階雌蟲和中階雌蟲鎮壓一群明顯是被撺掇後情緒上頭的低級雌蟲?這事兒說起來簡單,但實施起來卻很困難。

那些蟲族并不是背叛了國家的星盜,這些低階雌蟲仍然是他們的同類,也是為他們的國家付出了許多的群體之一。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聯邦和帝國的高層其實更想找出那個幕後黑手,然後把他撕碎。而不是就這麽枯坐在會議室中,看屏幕上不斷播放屬于他們兩個國家的低階雌蟲肆意打砸東西的畫面。

阿爾讓現在已經煩躁到換了兩個坐姿,而他身邊來自帝國的高階雌蟲已經換了三個。

作為很早就成為了高階雌蟲,又靠功勳獲得感興趣的高階雄蟲雌君身份的他,其實并不明白這些低階雌蟲到底是在為了什麽而感到憤怒。

真的是為了那一個和他們從未見過面的雄蟲?

作為高階雌蟲,阿爾讓很清楚這不過是表面上的理由。真實的理由還隐藏在表象之下,等待着被發現。

所以那個真實理由究竟是什麽?

阿爾讓轉過頭,再次看向了屏幕。而與此同時,一名藍眼雌蟲也順勢擡起了頭。

他們對上了視線。

一方對此毫不知情,另一方則充滿疑問:你們到底想從這次的發洩中得到什麽呢?

“——想什麽呢!”有着深藍色瞳孔的雌蟲大聲沖發愣的伊菲喊,在這種大家都在全力打砸一切能看到的東西做背景樂的情況下,想交流必須得扯着嗓子才能讓對方聽見自己在說什麽,“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傻站在這兒發呆?!”

“我……”回過神來的伊菲愣了愣,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手,又看向了周圍--地面髒亂不堪,而在他身邊的那些低階雌蟲看起來卻都很興奮,“我只是忽然在想,我們這麽做真的是正确的嗎?”

為了一本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在描述蟲族的書,打着為那名被星盜擄走的雄蟲找回公道的旗號,肆意打砸屬于他們國家的東西?

為什麽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兒不對勁呢,況且打砸這些東西真的能帶來什麽改變嗎?

如果真的能帶來改變,那改變又真的就一定是好的嗎?

他的聲音太低,旁邊的同伴只聽見了個‘正确’這個詞,就咧開嘴笑了:“這件事兒當然是正确的!”

這樣篤定的語氣讓剛才還陷入自我懷疑的伊菲都忍不住朝他看過去,正好對上那雙看着已經有些污濁的深藍色眼睛。

和他對上視線的低階雌蟲顯然讀懂了他的疑惑,‘唔’了一聲,擡手擦掉了自己臉上的那些碎屑,然後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我的哥哥在戰場上犧牲了。”

“他當時被帝國的蟲族撕碎了,我甚至最後都沒能拼全他的屍體。”低階雌蟲聳了聳肩,“不過戰場嘛,你死我活都是正常的事兒,我也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麽。”

伊菲眨了眨眼,很想問這和他問的問題到底有什麽關系。但接下來,那名雌蟲就猛地擡高了自己的說話聲調:“如果我當時沒有看見那只雄蟲的屍體的話,如果我當時沒有聽見那些該死的報道的話!”

“我絕對不會參加這一次的暴動。”

“那個雄蟲的屍體甚至還是完整的!”有着深藍色瞳孔的雌蟲問伊菲,“你知道那個亞雌是怎麽報道他和那些死去的雌蟲們嗎?”

伊菲搖了搖頭。

“……雌蟲死去十三位,而我們很遺憾的發現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具雄蟲的屍體。”大概是氣得狠了,藍眼雌蟲說這話的時候居然都是笑着的,只是笑的不怎麽友善,“那名亞雌差不多用了至少五百字表揚那名雄蟲做出的奉獻,并說對方上戰場必定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氣,這樣的精神真是值得我們學習。”

“死去的十三個雌蟲連屍體都拼不全,名字居然都不配出現在報道裏。”

“我才不在乎那個失蹤的雄蟲怎麽樣,畢竟哪怕是低階雄蟲,對我這種家夥來說都是不容侵犯的存在。”他說,“我現在只不過是單純想發洩而已,你懂嗎?”

至于到底應該對誰發洩,又是誰在暗中挑起了他們的怒火,他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就像曾經沒有蟲族在乎他的哥哥是怎麽死的,他也同樣不在乎這些東西。

反正他最後要麽因為精神暴動死去,要麽就在這次暴動後被同族因為這次的暴動殺死。

橫豎都是死,為什麽他就不能選一個讓自己快活的死法呢?

伊菲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安慰?對這種性質的痛苦來說,安慰似乎都顯得太膚淺了。

他其實并不能體會到對方的感受,會問出那個問題也只是忽然覺得迷茫,現在他也同樣覺得迷茫。

因為在他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說:太淺了。

安慰太淺了,他們現在做的這些事也太淺了。

蟲崽子砸爛東西的行為只能威脅到自己的雄父和雌父,至于其他和他沒有關系的蟲族?他們只會冷眼看着。

類似這樣的對話正在其他屏幕不斷上演,原本的大屏幕變成了十幾個小屏幕,又逐漸成了幾十個屏幕。

在會議室裏的高階雌蟲在經過雄蟲的允許後紛紛蟲化,但蟲化後的狀态最多也就是比之前多了兩只瞳孔,根本看不過來不斷發生在兩個國家的這些雌蟲之間的對話。

“容我直言,”阿爾讓終于舉起了手,“放任他們這樣下去對解決事态毫無用處。”

旁邊坐着的帝國雌蟲盯着他看了半天,像是猶豫,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結束了糾結,最終點點頭:“……我也同意。”

高階雌蟲,特別是像他們這種獲得了諸多功勳的高階雌蟲,對敵對國家相同職位的敵人的底細也都摸得很清楚。

而阿爾讓記得在對方的背景記錄中,清楚的寫明了對方也曾經有個哥哥。

他莫名覺得尴尬,抱起了自己的胳膊。

“那怎麽辦,派軍雌前去鎮壓只會适得其反。”金發雄蟲拉維皺起了眉頭,他把屏幕的聲音關閉了,“我們都知道他們說的所謂‘為那個有望升到高階的雄蟲還沒被解救出來感到憤怒’是個假理由。”

“他們也知道我們絕無可能放任一個雄蟲被自己申請保護的雌蟲帶到星盜的星艦上,”拉維說,“他們只是單純想借這個由頭發洩而已。”

這件事兒最惡心的點兒就在于這裏了,他們都知道暗處的那個家夥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思,但他們又不得不像這樣按着對方想的那樣行事兒。

“說起來,關于星盜星艦的坐标……”拉維清了清嗓子,問,“有結果了嗎?”

“跟之前一樣,他們的星艦還是在宇宙中到處亂飛,無法做到精準定位。”旁邊的黑發雄蟲回答這話的時候已經從座椅上滑下去。

“不過說真的,”帝國的黑發雄蟲撐着座椅的兩邊坐了起來。重新回到椅子上的時候,他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你們聯邦到底是怎麽想的?”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拉維看向了他。

“如你所見,事态已經發酵到了嚴重的地步,而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精準追蹤到星盜的星艦。”迪特裏說,“所以我想知道,你們現在……做好放棄那個雄蟲的打算了嗎?”

會議室的氣氛變了,原本合作的氛圍也消失了。

高階雌蟲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離自己最近的敵國雌蟲,他們彼此都進入了蟲化狀态,就算現在立刻開始戰鬥也沒關系。

“身為高階雄蟲,你不會不知道雄蟲對蟲族來說有多重要吧?”拉維怎麽會不知道這家夥的性子,他揉了揉太陽穴,“你想讓我做什麽?在這個階段向他們宣布我們放棄了那名雄蟲?本來他們就在借題發揮,你難道還想讓事态越演越烈嗎!”

“我沒有那樣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好吧,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迪特裏做了個求饒的手勢,“我心裏其實已經有主意了。”

“那就說!”拉維忍無可忍,“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你的雌蟲到底是怎麽忍受你這種破性格的!”

“你別攻擊我啊!”迪特裏立馬指着他,“觸犯不得攻擊雄蟲的帝國律條了你知道嗎!”

“我也是個高階雄蟲!觸犯哪門子的律法了!”拉維毫不客氣的拍開了他的手,“把你的臭爪子拿開!抓緊時間說!”

緊繃的氣氛忽然一松,那些仇視對方的雌蟲再次挂上了尴尬的笑臉--好煩,他們還是覺得剛才那種互相看不順眼的狀态更好一些。

“我說我說,也不知道你怎麽好意思說我的雌蟲沒法忍受我的……”迪特裏立馬解釋,“我們可以在這時候放出聯邦和帝國合作的消息,以此證明我們把那名雄蟲從星盜手裏奪回來的決心。”

“接下來派出高階雌蟲和雄蟲對他們暴動的真實原因展開調查,表示我們會接受他們合理的訴求。”迪特裏接着說下去,“雖然星盜還是在宇宙中到處亂飛,但根據他們在某些星球停留的頻率,我們大概可以看出他們是在找什麽東西。”

“很明顯這次的事态是他們搞出來的,”迪特裏說,“你也知道我們帝國也同樣把星盜視為通緝對象,也正是因此,宇宙中知道蟲族存在的異族都不敢向他們提供物資,他們必須自己去找。”

“你是想說,他們在宇宙中到處亂飛有可能是在尋找什麽資源?”拉維一點即通,“可是就算是想制作和你我國家現有科技相同的武器,獲取資源的時間也不會少于——”

“你知道已經有異族的星球被他們直接摧毀了嗎?”迪特裏看向了他,“而且只花了十天不到!”

“所以呢?”拉維不覺得這件事兒需要特別在意,“以星盜的破壞力,再加上他們知道已經把我們得罪狠了的情況下,加快速度摧毀幾個星球有什麽大不了的?”

“如果我說這是一個高階雌蟲做的呢?”迪特裏抛出了那個問題,“如果我說這個雌蟲剛從軍校畢業沒多久呢?”

“多少個星球?”拉維想到了某個可能性,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用了差不多多少時間?”

“不到七天,而且不算上已經完全找不到原本存在痕跡的,一共六十二個星球。”迪特裏回答,“你難道沒發現最近緊急迫降在我們星球的異族越來越多了,你都沒詢問他們嗎?”

“--沒有。”拉維想起了那些表情驚恐的異族,深吸了一口氣,“我以為他們就是單純的害怕蟲族而已。”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破事兒,讓他根本沒興趣了解這些異族為何緊急迫降,反正這些家夥也打不過他們。

一想到如果不是現在在和帝國合作、他很有可能都不會發現這件事兒,拉維的心情頓時更差了。

“對了,我還另外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兒。”在這種情況下,迪特裏的聲音聽起來卻一點兒都不沉悶,和在戰場上和拉維打招呼的時候一樣歡快。

拉維忍住了給對方一拳讓對方老實交代的沖動,在心裏默念了幾遍‘現在是在合作’,終于冷靜了下來:“你能不能別賣關子了?”

“但是這個消息絕對會讓你們開心的。”迪特裏用兩根指頭抵住拉維的臉,“笑一笑,這裏面難道沒有你的雌蟲嗎?你就不怕他們讨厭你嗎?”

拉維咬牙切齒:“這地方至少有五個雌蟲屬于我,我定時給他們撫慰精神海,你說他們會因為我不笑就讨厭我嗎?”

“那誰知道!”迪特裏說着看向了在場的那些聯邦雌蟲,“我又不是雌蟲!你們說呢!”

不屬于拉維的那批雌蟲:怎麽辦,我好像忽然就聾了,還瞎了,這件事兒可太嚴重了。

屬于拉維的那些雌蟲:想死,但感覺該死的蟲族又不是我們。

拉維的雌蟲簡直想看又不想看自己雄主目前的狀态,但現在迪特裏已經把拉維架起來,讓他們的雄主把那張恐怖的笑臉轉向他們了。

作為拉維的雌君,阿爾讓不得不做出了表率:“不會!”

他的語氣異常堅定,表情也很認真,但離他最近的那個帝國雌蟲看見了他掐大腿的動作。

帝國雌蟲:生活不易啊。

眼看雄主的雌君發話,拉維的雌蟲也挨個兒表了态。

拉維閉了閉眼,哪怕知道迪特裏做這種事兒是想讓氣氛不像之前那樣壓抑,也改變不了他想掐死這家夥的心。

“好了好了,開個玩笑。”迪特裏松開了手,“那個高階雌蟲雖然摧毀了那麽多的星球,但他卻特地帶了星空花回去,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

在他閃閃發光的眼神攻勢下,拉維不得不吞下了那句‘知道’:“不知道。”

“他想那個被自己擄走的雄蟲開心!”迪特裏大聲說,“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這次拉維不想配合他了,只轉頭冷哼了一聲。

“那個被綁走的雄蟲的同級生也表示過,不論是雄蟲還是雌蟲,都不敢接近這個雄蟲。”迪特裏沒在意他的不配合,繼續說,“因為這個雌蟲真的很兇悍。”

這代表他們可以把那個雄蟲當成一個突破口!

雖然現在他們連星盜的星艦都沒辦法定位,但這不重要。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拉維笑了,這次他笑得非常的真心實意,“真是謝謝你,迪特裏。”

哪怕是在戰場上拉維也沒有這麽笑過,以至于迪特裏直接被他這個笑給吓得退後了半步。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安全,這次直接跑到自己的雌蟲面前,然後把對方提溜起來,擋在自己的身前:“你別這樣笑,我害怕。”

為了表示對這次合作的重視,兩邊都是按軍銜坐的。

所以迪特裏提起來的那個雌蟲剛好是阿爾讓旁邊的帝國雌蟲,阿爾讓頓時有些猶豫要不要站起來。

……但雄主好像還沒過來?

“那麽迪特裏……”拉維走過去,按住了下意識想站起來的阿爾讓,“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們軍校裏的事情的?”

這話一出,迪特裏立馬知道對方剛才的笑是怎麽回事兒了,他色厲聲茬:“哎!我們現在可是合作期間呢!”

“而且你難道就能保證在我們軍校裏,絕對沒有你們的間|諜嗎!”他大聲說。

拉維的臉一僵,他轉過頭,咳嗽了一聲:“好了,我剛才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你移開視線是什麽意思,你這表情怎麽那麽不像是開玩笑?”迪特裏有些懷疑,他低頭,看向了阿爾讓,“……你們沒往我們軍校裏安排間|諜的,對吧?”

拉維立馬按住阿爾讓的肩膀:“阿爾讓,能不能計算出可以和聯邦還有帝國現有武器相抗衡的武器,需要用到哪些資源?”

“有個大致範圍就夠了。”拉維補充。

“當然可以。”阿爾讓如蒙大赦,他果斷轉頭看向了自己的雄主,“……如果您有需要的話。”

“對了,剛才那位雄蟲殿下說到時候可能會把高階雄蟲也派出去,”他繼續說,“我請求跟您同行的權利。”

“可以。”拉維言簡意赅,并且衷心地盼望自家的雌蟲能再多說點兒。

而眼前憋紅了臉的高階雌蟲也确實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阿爾讓很努力:“……咳,對了。我覺得派出去的高階雌蟲最好不要穿軍裝,便裝可能會讓這些激動的低階雌蟲更容易接受他們說的話。”

“你們沒往我們軍校裏安排間|諜,對吧?”但迪特裏的聲音還在旁邊繼續響着,“……你們聯邦不會像我們帝國這麽變态,對吧?”

“別再問下去了,雄主。”旁邊的黑發雌蟲終于大着膽子捂住了他的嘴,“他們的反應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不要再繼續丢臉了!

迪特裏指着那兩個看屏幕又對視又看地板但就是不敢跟自己對視的雄蟲和雌蟲,用眼神質問自己的雌君:他怎麽能想到聯邦和他們帝國一樣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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