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呱

呱

溫軟碎磚的視頻是預感前方有高能、及時将手機調到拍攝模式的那位大兄弟拍下的，事後他興致沖沖地将這段視頻發到了整個學院的大群裏。有水群的大四學長瞧見了，上傳到幫着運營的學校官博上，作為軍訓的一個小報道。

後來有營銷號聞風而來，将這段視頻轉載并重新取了個嘩衆取寵的标題。許多人抱着好奇心點進來，毫無意外地收獲了一聲聲高亢的雞叫。而這視頻點擊、評論、轉載的次數不斷飙升，很快爬上了熱搜。

不僅A大的師生得見，好多網友也看到了。視頻中穿着迷彩服的女生出腳淩厲，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一股勁風。由于拍攝的角度問題，只能看到女孩兒的側臉，還跟着鏡頭晃動得有些模糊。

【啊啊啊啊，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麽帥了嗎？！漂亮姐姐，我可以！】

【實不相瞞，光是看着我就腿軟了。對總攻型的女孩子沒有抵抗力。】

【這磚被做了手腳吧，否則怎麽可能一腳就踢碎啊？知道板磚有多硬實嗎？】

【有幸在現場圍觀，我可以保證這就是在學校花壇邊随手撿的磚頭，上面還沾有幹涸的泥巴。才藝表演是臨時決定的，沒時間去準備道具。】

【汰！吃完晚飯就跟男朋友在學校的操場邊散步，竟然錯過了這精彩的一幕！可惡，都怪我男朋友沒有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心裏眼裏只裝着我！】

【樓上的虐狗，我要報警了！】

【……】

臨睡前刷微博，寧姝看見有關溫軟的熱搜，氣得心口疼。那麽多網友都在誇贊溫軟厲害、還說想到A大來偶遇的。幾萬條評論，她往下翻了又翻，居然沒有一條提到她。

握着兩塊磚被震得手發麻，直到現在都還在疼。網友那麽多雙眼睛，卻沒人為這事譴責溫軟。她站在一邊灰頭土臉的，越發襯得溫軟耀眼，仿若是人群的中心點。

寧姝此刻就是懊悔。她不該在自己跳完一支舞蹈後以好姐妹的名義點到溫軟，存了要讓她出醜的心思，結果卻啪啪打臉，給了對方施展的舞臺。

若不是這樣，憑着自己那支柔美的舞蹈，今晚她一定是備受矚目的那個，上熱搜的也會是她。

女寝這邊不平靜，男生宿舍那邊同樣掀起了波瀾。瞧見網上視頻的男生們興奮得很，都在詢問這姑娘是誰。可惜剛開學不久，誰也不認識。也就黎昭那個寝室的多關注了幾天，比別人知曉得多一點。

刷出來這個視頻的時候，邱文就下意識地想叫黎昭去看。可反應過來他們剛鬧了不愉快，他便沒有多嘴，免得被人指着鼻子說多管閑事。

縱然邱文沒有出聲提醒，打完游戲的黎昭還是瞟到了。不是在網上看到的，而是他高中那會兒的狐朋狗友直接把視頻下載後發了過來。截了張女孩兒側臉的圖問，這是倒追你那個溫軟？？

不怪他們那麽驚訝，黎昭播放完視頻後也陷入了沉默。在印象中，溫軟就是個嬌氣大小姐的脾氣，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繞着操場跑兩圈就喘得不行，似乎要暈倒了一般。

現在你他媽告訴我這視頻中，一腳踢碎一塊板磚的女金剛是溫軟？？黎昭懷疑自己還沒睡，就已經身處夢中。

一個人的脾性再怎麽改變，這身體素質還能說變就變？解釋不了溫軟此刻極具反差的表現，黎昭沒想到別的，只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溫軟學了這麽一手厲害的，卻瞞着不告訴他。明明她有什麽事情都會告訴自己的，現今看來不是這樣，他在溫軟心中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說不出來是怎樣的感受，黎昭心裏非常不舒坦。那感覺就像是你養的寵物成天沖着你搖尾巴、可勁兒地讨好，你以為它對你絕對的忠誠。

忽然有一天，你發現它其實還會跳圈搞雜技。在別人面前展露出這些才藝，對着你便裝傻充愣。更令人心梗的是，如今這寵物不聽話了，都敢沖着你狂吠。

那些狐朋狗友還在一個勁兒地戳他，黎昭沒了興趣，點開溫軟的頭像，猶豫片刻後在聊天框中輸入了一句話：【明天中午一起吃飯。】

是肯定句，不是詢問的語氣，他篤定溫軟不會拒絕。因為以前都是溫軟主動發消息約他，而他則高高在上用着施舍的口吻答應，或者不耐煩地讓她滾。他難得低一次頭，屏幕那邊的女孩兒肯定欣喜若狂。

耐着性子等了幾分鐘，沒收到一條回信。黎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打，自認貼心地問：【睡了嗎？】

盯着聊天界面上突現的“溫軟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的官方提示，黎昭本就難看的臉色又黑了一個度。

猛地站起身，椅子的四個鐵角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黎昭置若罔聞，捏着手機走出了寝室，到走廊的邊角倚靠着牆面，調出電話簿撥了個號碼出去。

他是想在溫軟接起電話後，狠狠地罵她一頓的。再問她到底是什麽意思，有任何不痛快直說便是，鬧脾氣給誰看？還敢删他微信，膽子真是大了。

然而他的設想未能實現。“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一直回響在耳畔，黎昭攥着手機的手指發白，面色沉得如同打翻了墨盤。

溫軟竟然把他的手機號也給拉黑了。

急切地出門，沒兩分鐘便折回了身。大門咣當一聲被踹開，同寝室的三人吓一跳，望着黑臉的黎昭都有些不滿。

宿舍是他們四人的公共空間，這動不動就踹門、摔東西的，饒是脾氣再好的室友也會冒出那麽點厭煩。

他們又不是黎昭的父母，做什麽要受着他的壞脾氣？誰在家還不是個日天日地的小霸王了，這到了學校不也收斂着？

邱文沒開口，另外兩個室友委婉地說了他兩句。黎昭哪裏聽得進去這些話，委婉的語言聽在他耳裏跟謾罵沒甚區別。用尖銳的話頂了回去，不顧室友們一言難盡的眼神，冷哼着進了浴室。

各寝室的熱鬧與繁雜被阻隔在學校大門內，隔了幾條街道的住宅樓除了偶爾的汽車鳴笛聲，倒是清淨異常。明亮的燈光透過紗窗溢出去，惹來了一兩只飛蛾，撞在紗窗上蹭出點沙沙聲。

卧室內，插着電源的電腦還在運轉，循環播放着一段視頻。只見視頻中的女生一個轉身一擡腿，咔嚓踢碎了一塊磚頭。紮着的馬尾辮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漂亮極了。

霍曦撐着下巴，手指彎曲，有節奏地敲在桌面。一雙黑眸直直地盯着視頻播放界面，細細品着幾十秒的視頻展現出來的信息。

他忽地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打開觸手可及的抽屜，将靜靜躺在底層的小本子拿了出來。中性筆的筆帽被随意丢在桌面，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握着筆杆，筆尖劃過紙頁，不多時留下兩個字：溫軟。

将這個名字添上去後，霍曦摩挲着下巴，把小本子蓋上，又盯着電腦發呆。他的手機嗡嗡響個不停，是助理打過來的。

即使才剛成年不久，他已經是擁有上億資産的人了。創辦的高科技公司經過兩年的闖蕩，現已經在商界嶄露頭角，未來發展趨勢大好。他既是大股東，也是高層管理人員。

公司裏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這助理是知情人之一。此時打電話過來，也是估摸着他晚上軍訓結束了，有時間處理下堆積的文件。

霍曦意興闌珊地接了電話，花了一個小時做出指示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在挂了助理電話後，他百無聊賴地關了電腦，躺上床雙手枕在腦後，直勾勾望着天花板。過了會兒熄燈閉上眼睛，卻許久睡不着。

他久違地感受到了深埋心底的興奮與顫栗，如同荒漠中饑渴的旅人，眼前浮現了海市蜃樓般的綠洲。那是希望，也是生機。

被多人念叨着的溫軟渾然不覺，美美地睡了一覺，在清晨的鬧鐘響鈴的前幾秒醒了過來。歷經一上午的訓練，原地解散後她都沒顧上吃午飯，給看好的幾家出租房屋的房東打電話，約着看房。

因是九月份，很多準備考研的學生為圖清淨紛紛住了出去。學校周圍合适的房子差不多都租滿了，就連五百米開外的地鐵站附近都沒了空房。

原本溫軟是想租個一室一廳的，想着一個人住方便。這撞上了考研的隊伍，選擇面就小了許多。要麽與人合租，要麽整租兩室一廳或者三室一廳的。

房子太大了又沒什麽必要，溫軟便決定與人合租。挑來挑去，選中了學校附近一幢居民樓三樓的兩室一廳。環境清幽，室內裝飾典雅大氣。尤其客廳寬敞，陽臺很大，采光特別足，看着是真不錯。

房東說這裏已經住進了一個學生，也是A大的。若是不介意，可以合租。溫軟當然不介意，沒怎麽考慮就簽下了合同。趁着中午與下午休息，抓緊時間把行李打包從宿舍搬了出來，還抽空去了趟學院樓輔導員辦公室，申請了不住校。

這一番動作把寝室裏其他三人看懵了，寧姝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她想開口說什麽的時候，溫軟揚長而去，床位與衣櫃都空了。

忙活大半天，晚上訓練結束時，溫軟腳步輕快。手指繞着鑰匙圈，上面挂了兩把新鑰匙。沒跟着人群往宿舍樓走，她迎着路燈穿過校門口的馬路，身影隐沒在一旁的居民樓。

樓梯的聲控燈應聲而亮，溫軟尋到門捏着鑰匙插進鎖孔。吧嗒一聲，門開了。剛踏進去一只腳，她的笑意陡然僵在嘴角，瞳孔因受驚而微縮。

客廳中的少年睡衣微微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與若隐若現的胸膛。頭發濕潤，水珠順着發梢滴落，在地板上暈出一朵朵花兒。

正在用毛巾擦拭頭發的霍曦聽到聲響回過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還不待他說話，那只踏進門的腳嗖的收了回去。門砰的一下關了，将女孩兒那聲慌張的“不好意思”阻隔在了門外。

手上頓了頓的霍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