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年12月12日
2011年12月12日
韓明豔一早就來了,李原非常過意不去。其實他已經能下地了,只是身子還有一些虛弱而已。
他的鼻涕依舊是止不住,只能一把接着一把地擤,以至于整個鼻子被揉得又紅又亮。流鼻涕之外,他還開始咳嗽了。也不是幹咳,就是覺得嗓子裏發癢,必須得咳嗽兩聲才舒服。
韓明豔一見他這種情況,連忙給他倒了杯水,随即又下樓買了兩個梨和一袋冰糖,給他煮了一鍋冰糖梨水。李原端着碗,和了兩口水,吃了一口梨,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好在許莺和聶勇很快就來了,他們帶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裏面有兩個現場的監控錄像資料。他們一打開電腦,韓明豔就很識趣地下樓去了。
李原一邊咳嗽一邊擦鼻涕地看完了兩段錄像,卻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要說兩段錄像裏,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匪徒舉槍的動作。這部分李原在昨天的相片上也看到了,雖然看不到正臉,但通過身材和姿勢基本可以斷定,出現在金店的兩個高個子就是搶劫運鈔車的那兩個人。
李原看着看着,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頭,他一邊擦着鼻涕,一邊凝視着顯示器,咳嗽了兩聲之後,忽然說:“這裏有點問題。”
許莺和聶勇都警覺起來:“有什麽問題?”
李原随手把紙巾扔進了垃圾簍:“第一次搶劫的時候那個矮胖子哪裏去了。從錄像上來看,那個矮胖子應該是搶劫的主力,在金店的時候他負責具體實施了搶劫,為什麽在搶劫運鈔車的時候他沒有出現。”
倆人全愣了,半晌,聶勇才說:“也許,那胖子是開車的吧。”
李原沉吟着說:“也有這個可能,說起車來,還有一個問題。他們第一次搶劫的時候為什麽不開車來?”
這些許莺和聶勇全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李原倒也沒有追問下去,随即又說道:“這幫人搶劫的時候對現場環境這麽熟悉,應該是踩過點了吧,這方面有什麽進展沒?”
許莺搖搖頭:“倒是也往這方面考慮過,但是兩個現場的環境都太複雜了,人也太多,一時半會也沒有什麽頭緒。”
李原順手拿起梨水喝了一口:“估計也是這種情況。”
正說着呢,房門開了,琪琪嘻嘻哈哈地跟韓明豔進來了,韓明豔手裏還拎着幾個袋子,似乎是剛買了菜回來。李原和許莺、聶勇不約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們那邊,而琪琪也正好往這邊看。
琪琪一看見李原就大驚小怪地說:“哎呀,前爹,你咋樣啦。聽說你鼻涕都流成河啦,我看看。”她說着話,鞋都沒換就跑進房間裏,瞪着眼睛死盯着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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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原看了看她,忽然一巴掌把她扒拉到一邊去了。琪琪剛要發作,山崩地裂一聲,李原一個噴嚏帶着唾沫星子和鼻涕泡就打了出來。
再看李原,抓了一張紙巾就開始抹自己的鼻子周圍,一邊擦,一邊還抱怨琪琪:“明知道我感冒了,你還湊這麽近,咳咳,不怕傳染是吧,咳咳。”
琪琪氣呼呼地:“哼,不理你了。”說完到了外面,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換了拖鞋,挽上袖子,對韓明豔說,“韓姐,咱倆準備飯吧。”韓明豔笑笑,沒說什麽,和琪琪進了廚房。
許莺和聶勇互相看了看,都沒說什麽。李原剛要繼續看資料,琪琪又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喂,跟你說啊,剛才韓姐說打算明天就回去。”
李原遲疑了一下:“哦,那路上小心點兒。”
琪琪在那兒擠眉弄眼地:“就這個?”
李原想了想:“對了,小韓,你那些棗糕是哪兒買的,下午咱們去一趟吧。”轉而又對聶勇和許莺說,“把廚房裏那點兒棗糕也帶上吧。”
韓明豔聞聲出來,臉上似乎有些為難:“算了吧,那麽難吃的東西。”
李原說:“沒關系,今天也許就好了。”
琪琪連忙湊熱鬧:“我也去。”
李原一瞪眼:“你不準去,在家複習,準備考試。”
琪琪撅着嘴:“昨天都考完了。”
李原說:“那也不準去。”他的口氣很嚴肅,似乎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下午,吃完了飯,李原晃晃蕩蕩地帶着韓明豔和聶勇、許莺下了樓坐進車裏,剩下琪琪一個人待在家裏生悶氣。
韓明豔在春雲大酒店學習,她買棗糕的地方就在酒店對面。那裏是一個小區,小區的圍牆中間鑲嵌了一棟住宅樓,樓的一層有一排小門面,一共四家,分別是理發店、小飯館、洗衣店、房屋中介,不一而足。李原讓聶勇把車停在酒店的停車場裏,保安過來,李原沒下車,先把警官證拿出來了:“有點事兒,別咋呼。”
保安吓得一縮脖子,啥話也沒敢說,退到一邊去了。李原回頭問韓明豔:“是哪家?”
韓明豔望過去:“就是那個小飯店。”
李原“嗯”了一聲,見小飯店門口放着個櫃臺,一個中年女人正在櫃臺後面忙碌,看樣子是賣飯兼帶點心。他把腳往外一探。韓明豔一抓自己的包,也要下車,李原回頭對她說:“你別去,待在車裏。許莺,你跟我去,聶勇,你也在車裏,注意看着點兒。”
許莺“哎”了一聲,下了車。李原剛好一點兒,走起路來身上還有些打晃。許莺從旁邊扶住了他,李原悄悄說:“咱倆一起走,你千萬別露出咱倆的底。”
許莺緊緊張張地:“怎麽了,老李?”
李原說:“韓明豔買回的棗糕有一股很淡的味道,澀,又有點臭,你知道是什麽嗎?”
許莺搖搖頭:“不知道。”
李原說:“應該是硝酸铵。”
許莺哆嗦了一下:“我記得炸運鈔車也是用的硝酸铵。”
李原“嗯”了一聲:“我當兵的時候,沒少碰這玩意。”
許莺說:“可是,這東西現在很容易買啊。”
李原說:“是容易買,但一般都是農村買了當化肥用的,出現在省城,還是在棗糕裏就有點兒不大對頭了。”
許莺的聲音越發低了:“那,那幾個搶匪……”
李原說:“應該跟這個點心鋪子有點兒關系。”
許莺的聲音有點開始發抖:“咱們,要不要,通知局裏。”
李原說:“現在先不用,第一,我也不能确定這個地方一定跟搶匪有關;第二,硝酸铵是怎麽到棗糕裏的,我也不清楚,只能去看了再說。”
許莺說:“咱就去看這個點心鋪嗎?”
李原搖搖頭:“不,這一串買賣咱們全都得看。”
許莺說:“就……憑咱倆,行嗎?”
李原說:“反正咱們就是看看。”
倆人一步三晃地走到路口,那裏用圍擋圍了起來,中間是在建的地鐵工地。他們過了馬路,然後折回來,先在路口一個正在裝修的銀行門前站了一下,這才慢慢踱了過去。
第一家買賣是家房屋中介,李原邁步就進去了。裏面只有一個滿臉痘的小姑娘,她迎了過來:“請問您是……”
李原咳嗽了一聲:“我想租套房。”
小姑娘說:“是在這附近租嗎?”
李原抽抽鼻涕:“是啊,”他指了指許莺,“我女兒在對面上班,想找個近點兒的地方。”
那小姑娘連忙說:“您先請坐。”說完指了指牆邊的沙發。
李原和許莺坐下,小姑娘先給他們倒了杯水:“您想要什麽樣的房子呢?”
李原想了想:“便宜點兒的吧,他們小兩口剛工作,還沒什麽積蓄呢。”
許莺一愣,看了一眼李原,李原卻一點兒都沒變顏色。那個小姑娘說:“這邊太便宜的房子可能是沒有,畢竟是市中心……”
李原說:“沒關系,房間小點兒,倒也無所謂。像你們門口貼那個,七八十平米,一個月四五千的,我覺得沒必要。”
小姑娘問:“那您覺得什麽樣的合适呢?”
李原喝了口水:“我覺得吧,一個月兩千多的,四五十平米的單間就差不多了。”
小姑娘的臉上這才開始露出點兒為難的意思來:“這種房不多啊。”
李原指了指後面那個小區:“這小區的房子怎麽樣?”
小姑娘說:“這小區的房子租金一個月也得四千往上了,這個地段可能沒有您說的這種房。您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往稍遠點兒租,我們現在手頭倒有一個小區的房,可能……”
李原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太遠就算了,最好就在這附近。”
小姑娘很為難:“這個真……”
李原點點頭:“那就算了吧。”說完二話不說,站起來就往外走。
還沒走到門口,那個小姑娘就叫起來了:“叔叔,別忙,您留個電話嘛,我們再找找,萬一有這樣的房源了,我們給您打電話。”
李原看看許莺:“你留個電話吧。”
許莺張了張嘴,不情不願地給小姑娘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
李原忽然說:“你這兒有洗手間嗎?”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有,您要用嗎?”
李原點點頭:“嗯,我去一下。”
洗手間在最後面,對着洗手間的門就是這個店的後門。李原進了洗手間之後插上門,打開磨砂玻璃窗,看了看後面。這是個比較老的小區了,是九五九六年前後建成的。房子已經有些老舊,但整體來說還算幹淨齊整。這四個門面房就是臨街一棟樓的一層,後面是小區裏的路,不算太寬,路兩邊種了些花草,但沒什麽大樹。路對面是又一棟樓,樓前劃着停車位。李原又伸着脖子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太特殊的,便按了一下水箱,然後走了出來。
中介的小姑娘正在跟許莺扯閑篇,李原走出來,看了看許莺:“走吧。”
許莺如獲大赦,連忙攙着李原的胳膊走了出去,臨走的時候,中介的小姑娘還千叮咛萬囑咐的:“我再找找,有合适的馬上給您打電話。”說到最後還遞了一張名片過來。
從中介出來,路過洗衣店,李原卻并沒有進去,而是拽着許莺直接到了飯館門口。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店裏沒什麽人,除了站在櫃臺後面的中年婦女之外,店裏還有個年輕人,正坐在桌子旁邊發呆。
李原和許莺在店門口一站住,中年婦女便擡起頭來,那個年輕人也站了起來。中年婦女問:“吃飯嗎?”
李原搖搖頭,眼睛盯着櫃臺裏——那裏除了棗糕外,還有桃酥和雲片糕,問許莺:“你吃棗糕嗎?”
許莺緊張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李原也沒追着她問,而是轉向那個女的:“這棗糕多少錢一斤?”
中年婦女眼睛一直看着李原:“十九一斤。”
李原問:“桃酥和雲片糕呢?”
中年婦女說:“桃酥二十五,雲片糕十六。”
李原看看許莺:“想吃哪個,棗糕行嗎?看上去味兒不錯。”
許莺拽了拽李原的胳膊:“要不算了吧。”
李原摸出手絹擦了擦鼻涕:“這樣吧,你給我來一斤桃酥吧。”
李原說完摸出自己的錢包,卻不急着掏錢,而是眼看着這個中年婦女手上套了個塑料袋開始稱桃酥。
這女人看了看電子秤:“一斤一兩,二十七塊五,給您算二十七吧。”說完她把桃酥遞給了許莺。
李原點點頭:“行。”從錢包裏摸了一張一百的大票出來。
這女人把一百接到手裏,卻有些為難:“我這兒沒零錢啊。”說完她轉向那個年輕人,“你有零錢嗎?”
那個年輕人默默地從兜裏掏出一疊票子,數了一張五十的、兩張二十的和一張十元的鈔票交到女人手裏。
那女人給李原找了錢,李原接過來放進兜裏,吭吭地咳嗽了兩聲,沒急着走,而是跟這個中年婦女攀談起來:“你們這兒能賣飯啊。”
婦女“嗯”了一聲:“也就是米飯、炒菜、面條什麽的。”
李原伸着脖子往裏看了看,見菜價都貼在牆上了:“嗯,倒也不貴。”他轉向許莺,“回頭,你可以到這兒來吃飯嘛。”
許莺含含糊糊的“唔”了一聲,李原拉着她走了。
倆人也沒去那個理發店便回到了停車場,上了車,李原說:“找個證物袋。”
聶勇打開車前臺的雜物櫃,從裏面摸了幾個證物袋出來交給李原。李原把剛才找的零錢放進一個證物袋裏,又對許莺說:“那張名片也放袋裏,還有那包桃酥和小韓買的棗糕,都拿回去給老程。”
許莺說:“老李,另外兩家怎麽辦?”
李原搖搖頭:“沒辦法,咱也沒有要洗的衣服,我也不用剃頭,進理發店和洗衣店太不自然了。”
許莺說:“那……”
李原說:“沒關系,我估計那個中介肯定要給你打電話,說不好就是今天晚上。”
他頓了一頓:“中介肯定會讓你先來看房,到時候就換你和聶勇過來。你們倆裝成小兩口,進這個小區把裏面的情況摸一下。”
許莺還沒說話,聶勇結結巴巴地縣開口了:“老,老李,這,恐怕,不行吧。”
李原一瞪眼:“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這是工作,哪兒那麽多矯情。”說完,他又吭吭地咳嗽起來了。
韓明豔一直在旁邊坐着沒說話,李原轉向她:“你在這兒學習,住的地方也不遠吧?”
韓明豔“哦”了一聲:“我就住在旁邊那個連鎖酒店。”
李原劇烈地咳嗽着:“要不,先把你送回去吧,別跟着我們跑了。”
韓明豔點點頭:“好吧。”
到了連鎖酒店門口,韓明豔臨下車的時候,李原還說:“明天一路順風,等我好了,就去看玲兒去。”
韓明豔笑笑:“好。”
他們的車開了出去,許莺有點惴惴:“老李,咱們不會跑偏方向吧。”
李原擦了一把鼻涕:“偏了也沒關系,反正咱仨也沒事兒幹。”
聶勇問:“老李,你們剛才發現什麽了嗎?”
李原說:“不好說,還有兩家店的情況也沒摸。不過,這倆店兒都有點奇怪。”
許莺有點納悶:“這倆店有什麽奇怪的?”
李原想說什麽,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平息下去,他勉強擺擺手:“往後你們就知道了。”
許莺只好和聶勇面面相觑。
李原回到家裏,琪琪正坐在屋裏玩兒電腦,一見他進來:“你回來啦?”又往李原身後看看,“哎?韓姐呢?還有你那倆小跟班呢?”
李原吭吭地咳嗽着:“他們回去了。”
琪琪有點不太高興:“怎麽就回去了呢?”
李原說:“他們也累了。”其實他也有點兒累了,“我先躺會兒,你給自己做點兒吃的吧。”
李原說完就進屋脫衣服去了,琪琪跟進來,沖着李原的背影問:“喂,前爹,你到底咋想的?”
李原頭也沒回:“什麽咋想的?”
琪琪那句話在舌頭尖上打了個轉,硬是沒說出來,轉而問道:“你……怎麽也不讓他們到這兒來?”
李原連毛衣也沒脫就爬上了床:“我都這樣了,讓人家來幹嗎?”
琪琪說:“那,那,韓姐就那麽回去了?”
李原“嗯”了一聲:“是啊,正好從她住的地方過,也省得來回跑了。”
琪琪有點無奈:“人家一聽說你病了,可立馬就跑過來看你來了。”
李原拉上被子,先擤了把鼻涕才躺下:“我知道,我心裏也很感激。”
琪琪說:“你就光感激人家?”
李原說了個“是啊”,就再不說話了。
琪琪氣呼呼地說:“我記得你跟我媽沒離婚的時候,我媽也沒對你這麽好過吧。”
李原說:“當時你媽工作太忙。”
琪琪氣得一跺腳:“哼,現在你怎麽想起替我媽說好話了。”說完她一轉身就出去了。
李原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其實,他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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