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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沈直的手瑩白如玉，手指骨節分明，帶着一絲冰涼的溫度搭在池晝的腕上，讓池晝一瞬間似乎回到了幾百年前初遇沈直之時，二人皆是十八九的年紀，沈直也是像現在這麽熱心腸，在他被其他弟子辱罵的時候，拉着他的手腕站出來。

池晝至今仍然記得沈直當時說過的話：他們有嘴你也有嘴，聽不慣就罵回來，何苦忍着？

池晝當時只覺得好笑，那些人的污言穢語他從來就當聽不到，根本不屑與他們一般見識，可偏偏從那時起，沈直的身影就在他心裏從來沒有散去過。

“我會自己處理。”池晝雖喜歡被沈直護着，可也不舍得讓他因為那種人渣動氣，幾乎是本能地反手拉住要去給他出頭的沈直，不想讓他離開。

沈直回頭看他，突然想起池晝大概是讨厭自己，況且他早上剛剛說過不再管池晝的閑事，現在再出手相助不是打自己的臉？

“咳！”沈直尴尬地輕咳了一聲，“看他剛才的樣子，應該也受了教訓，你應該也是自己便能處理了的。”說完，沈直就想抽回手來跟杜芳茗離開，可是沒想到池晝居然緊緊拉着他，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沈直看了一眼池晝的手，奇怪地問他：“你還有事？”

池晝猛然驚醒，飛快地松開了手，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沉聲問：“你怎麽會來這裏？”而且還帶了一個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

“杜兄說這裏有個茶肆，裏面有好吃的茶點，特意過來嘗嘗。”沈直随口回答。

“就你們兩個？”池晝擡眼看向杜芳茗，後者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不料池晝的目光卻更冷了。

沈直點點頭，“我們先走了，那你回去休息吧，記得吃些藥。”

池晝呆呆地應了一聲，眼睜睜地看着沈直跟杜芳茗轉身離開，心裏突然一慌，來不及思考就邁開腿跟了上去。

“懷容，你那位室友好像有些奇怪。”杜芳茗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疑惑地跟沈直說道。

沈直也知道池晝跟上來了，連頭也不敢回，只是壓低了聲音靠近杜芳茗的耳邊解釋：“他怪是怪了點，不過人不壞。”

杜芳茗與池晝不熟，也不好多做評論，帶着沈直在陡峭的山路上走着，不多一會就尋到了那處茶肆。

可二人方才坐下沒有一會，就又見到池晝也跟着走了進來，挑了一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了下來。

“咦？”杜芳茗咽下口中的茶水，“他也來了，要不要招呼過來一起？”

沈直臉色一變，連忙拉住杜芳茗，搖頭說道：“別了，他讨厭我讨厭得緊，怕是方才聽到我說這裏有好吃的也想嘗嘗，所以才跟過來的，你快別去饒了人家的雅興了。”

“讨厭你？”杜芳茗驚訝：“怎麽會？”沈直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言談舉止有理有度，想必家境也該是不錯，怎麽會惹人讨厭？

沈直嘆息地搖了搖頭，道：“大概我天生長了一張不讨他喜歡的臉。”

杜芳茗失笑，覺得沈直這話裏多少帶了些孩子氣的不甘心，随意轉頭看了坐在角落的池晝一眼，沒想到正好見到池晝正癡癡地看着沈直的背影，眼底一片柔情，與方才看向自己時候那種冷冷的目光判若兩人。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讨厭你的樣子。”杜芳茗帶着笑意湊近了沈直，壓低聲音說道。

沈直也跟着回頭，可他剛有了動作，池晝就突然回過神來，慌亂地調轉目光，看在沈直眼裏，簡直就像是對他翻了個大白眼的樣子。

“罷了罷了，別管他。”沈直無奈地搖搖頭，又期待地問道：“點心什麽時候能上？我都等不及了！”

說話間，小二便已經端着一盤茶點送了上來，杜芳茗笑着往沈直面前推了一把，招呼道：“你嘗嘗，比別處的要好吃些。”

沈直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塊塞進嘴裏，一瞬間甜香的氣息就充滿了口腔，軟糯香甜，入口即化，是他從來沒有品嘗過的美味。

“這是什麽？怎麽這麽好吃！”沈直驚嘆地問道。

杜芳茗一愣，“你從前沒吃過麽？這都是平常的點心，只是這裏做的格外好吃些便是了。”

沈直搖搖頭，又吃了一塊花生酥，可惜道：“我以前……從來都不吃這些東西的。”

五谷雜糧，肉食珍馐，這些東西吃多了，身上難免會帶了穢氣影響修煉，所以再誘人的美食在沈直眼裏都不值一提。

他早早便算出自己的命格，拼了命的修煉就是為了躲避日後的災禍，可哪裏想到最後仍然難逃一死。所以重來了一次，沈直寧可好好享受一次。

池晝耳力極好，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被他盡收耳底，聽到沈直說起從前，池晝的神色頓時暗淡下來，雙拳緊握，像是努力克制什麽情緒一般，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轉身飛快地逃離。

杜芳茗聽到聲音被他吓了一跳，“他怎麽了？”

沈直心情極好，絲毫不在意池晝的離去，舉起茶碗笑道：“旁人的事，別管他，我們只管喝茶便是了！”

沈直與杜芳茗一見如故，二人在小茶肆裏一直聊到了傍晚才心滿意足地散去，回到宿舍的時候，池晝竟然不在房裏，沈直覺得奇怪，池晝身上還帶着傷，剛上山又跟人家結了仇，眼看天都黑了，他不在房裏待着能去哪？

不過沈直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跟池晝不熟，而且那人的本領也不低，應該不至于一直被欺負才對。

池晝回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沈直吃飽喝足沒什麽意思就早早躺下了，聽到開門聲立刻擡頭看了過去，見到池晝随口問道：“回來這麽晚？傷好些了嗎？”

池晝似乎趕路趕得很急，頭發都亂了，手上還捧着一大包東西，聽到沈直的聲音突然渾身顫抖了一下，差點把手上的東西掉在地上。

“你去抓藥了？”沈直從床上坐起來，“大夫怎麽說？應該不要緊吧？”

“沒。”池晝聲音有些沙啞，慢慢走上前去，把手裏的包裹放在桌上，整個人顯得很緊張，甚至不敢擡頭看沈直。

“你怎麽了？”沈直奇怪地看着他，不放心地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總不會出門又遇到仇家了吧？”

“沒。”

沈直狐疑地看着他，“沒有就好，你小心一些總沒錯。”

“這個——”就在沈直又要躺回去的時候，池晝又突然開了口。

沈直疑惑地看着他，“還有事？”

池晝把放在桌子上的紙包往前推了推，啞聲道：“這個是買給你的。”

“我？”居然能收到池晝的禮物，沈直有些意外，飛快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欣喜地坐在桌邊拿起包裹，高興地問道：“買的什麽？”

沈直外衣都已經脫了，剩下一層單薄的裏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大片白皙的胸膛就敞開在池晝面前，頓時看得池晝渾身熱些沸騰。

“好香！”沈直打開紙包，發現裏面整整齊齊擺着各色各樣的糕點，精致美麗，一股沁人的清香撲鼻而來，聞得沈直差點流出口水，沈直驚喜地擡頭看向池晝，眼睛亮晶晶地問道：“你特地去買給我的？”

定是今天池晝聽他說起喜歡吃山上的茶點，所以才想起去買這些東西的。沈直心裏竊喜，想不到池晝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多言語，心思倒還挺細膩的。

“沒有。”可沒想到池晝居然搖頭否認，轉過身背對着沈直，僵硬地說道：“下山辦了點事，随手買來的，就當是……還你了。”

事實上他為了買這些特色的糕點，幾乎把整個上清鎮逛了個遍，每一樣都親自嘗過，甚至還詢問了做法和配方，生怕沈直吃過之後會有什麽不适。

沈直一聽頓時大失所望，想來定是池晝在還自己上次送他桂花糕的人情。

能分得這麽清楚，池晝大概是真的不想欠自己半分人情。

“那就謝謝啦。”沈直失望地把紙包合上，想了想又說道：“咱們倆大概要住在一起至少十幾年，你要是實在覺得不舒服，我可以試試申請換個房間。”

“你要搬走？”池晝突然回過頭來，緊張地看着沈直。

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想辦法把沈直弄到這個房間裏來，池晝搞不懂為什麽這才剛剛沒有幾天，沈直就想要搬出去了。

沈直也很郁悶，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收到了糕點還是很生氣，明明幫人的時候沒想過那麽多，可池晝卻非要把每筆賬都算的清清楚楚，就讓他有一種如鲠在喉的憋悶感。

“我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管你的閑事了！你也用不着費心買這些東西給我，免得出門再遇上什麽人找麻煩，反而又是我的不對了！”沈直賭氣地說着，踢踢踏踏地重新躺上了床，還不忘把床簾擋上，徹底把他跟池晝隔絕開來。

沈直的話對于池晝來說簡直就是當頭一棒，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池晝已經大步上前一把掀開了簾子。

“幹嘛？”沈直被他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驚訝地看着池晝。

“你要是不喜歡吃這些，明天我再還你些別的？”池晝臉色蒼白，喘着粗氣真誠地問沈直。

“用不着！”沈直還以為池晝要來說什麽，結果聽到這句話火氣又竄了上來，将簾子從池晝手裏奪了回來，小心地用被子壓好，再不給池晝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