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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沈直一直直直地盯着池晝，狹長的眼睛水光盈盈，眼尾微微上挑，配上少年蓬勃的朝氣，是跟池晝記憶裏初初相見時完全相同的樣子，眼底的光芒，是幾百年來都未曾被污染過的清澈。

池晝被沈直看得口幹舌燥，心底的欲望幾乎壓抑不住，趕忙深吸一口氣別過頭去，努力避開沈直的視線。

沈直把池晝的慌亂都盡收眼底，心裏更加不痛快了，帶着氣問他：“欺負你的又不是我，你何必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池晝呼吸一滞，心髒在胸口砰砰亂撞，他哪裏是不願意看沈直，分明就是不敢看，他肖想這人幾百年，卻從來沒有敢走近沈直半步，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成日裏在眼前晃悠，池晝哪裏敢多看一眼，生怕壓抑不住內心的沖動。

“算了，我以後也不會管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沈直見他連頭都不擡，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一氣之下轉身就要離開。

池晝見到沈直轉身，這才敢擡頭看他一眼，可沒想到沈直又突然回過頭來，正好撞上了池晝癡癡的目光。

不過沈直也沒有在意，只是清了清喉嚨，假裝無所謂地說道：“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修為資質都屬上佳，完全沒必要受這些人的氣。”

池晝嘴角微微上翹，看着沈直亮晶晶的眼睛，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沈直滿意地挑起眉梢，這才真正轉身離開了。

往上課的廳堂中走的路上，沈直還一直在回憶上輩子的池晝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到底二人從沒有過太多交集，腦海裏只是個模糊的影子，現在想來，連他長什麽樣子沈直都快忘光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風澤真人”這個名號。

沒想到修真界人人頂禮膜拜的風澤真人，少年時代竟然是個如此沉默寡言的小慫包，沈直想想就覺得好笑。

開始修行之前的集合，無非就是為了宣布一些日後在龍虎山修行的規矩，順便下發一些必需品、認認每門課程的老師，拖拖拉拉時間也不短，不多一會沈直就無聊起來，坐着随手在桌子上排盤算起八卦來。

西北不能去，會惹上口舌之禍；東方也不能去，卦象顯示會有血光之災……那待會恐怕只能繞路從後山回去了，沈直想，正好還可以順便去東北方向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去處。

“看你陰陽術數好像學得不錯？”這時後面有人探頭過來，壓低了聲音問沈直。

沈直回頭看過去，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左右年紀的男子坐在他後面，面相忠厚老實，看起來令人心生好感。

“還可以吧。”沈直謙虛地說道。事實上他的術數水平幾乎代表了修真界的頂尖水平，論起奇門遁甲陰陽術數上的成就，恐怕整個修真界沒有一人可與沈直比肩。

“你能否教教我？”那人興奮地說道：“在下杜芳茗，江寧人士，我資質不高也不妄想飛升之事，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來龍虎山修行也主要是為了學點本事。”

沈直失笑，前世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他為師都被他拒之門外了，可沒想到重活一次，連收徒的門檻都要降低了許多。

“教你不敢當，倒是可以切磋一二。”沈直沒有把話說得太滿，畢竟看命算卦需要天分，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勘得破的。

杜芳茗一聽便高興起來，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杜芳茗就迫不及待拉着沈直要回宿舍好好暢談一番。

“你在哪裏住？”沈直問他。

杜芳茗一邊走一邊回答：“麗字辛醜房。”

沈直腳步一頓，緩緩停了下來。

“怎麽了？”杜芳茗回頭看他。

辛醜山在西北方向，沈直方才算過的，西北方并非吉方。

“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沈直問他。

“那……去雲錦峰？”杜芳茗想了想說道：“雲錦峰那邊有個長廊可供休息，我們去那裏也是一樣，正好鮮有人打擾。”

還是西北，沈直有些無力，剛想開口說什麽，又聽杜芳茗道：“正好雲錦峰的長廊邊有個茶肆，茶點十分可口。”

“那我們就去雲錦峰吧！”沈直對美食沒有抵抗力，聽到好吃的就立刻答應下來。反正不過是小災禍，小心一點也不是不可避免。

沈直在杜芳茗的帶領下一路上了雲錦峰，雲錦峰是一座地勢奇特的石頭山，因此山上便難以建造房屋，杜芳茗所說的長廊還有茶肆，全都是坐落在雲巅之上，細細觀察才能發現，都是用靈力點化雲彩築成的基石，頗有些空中樓閣的味道，如此美景，與姑餘山大不相同，怕是整個修真界也只有在龍虎山上方能得以一見。

“前面是不是有人？”二人正往山上走着，行至一個轉彎處，杜芳茗突然停了下來，翹首看了一眼，皺眉說道：“好像是在争吵什麽？”

沈直早就已經算到了，因此遇到也不驚訝，只是閉起眼睛說道：“別看，跟我們沒關系，徑直走過去便好，別給自己惹麻煩。”

杜芳茗點點頭，剛往前走了兩步，卻突然又停了下來，道：“那人我認識！與我同是江寧人士，出身世家，家境優渥，只是性格惡劣，經常做些仗勢欺人之事。”

沈直睜開眼睛，又聽得前面的聲音有幾分熟悉，定睛一看，卻發現那坐在地上的也是他的熟人——正是昨日丢了銀兩，欺侮孤立池晝的弟子。

“不會這麽巧吧。”沈直輕聲嘟囔。

“懷容，你在這等我，我過去看一眼，這人素來嚣張跋扈，別是又在做什麽惡事。”杜芳茗年紀長一些，這個時候表現得也十分成熟。

沈直見到杜芳茗往前走去，猶豫了一下也還是跟上去了，沒想到繞過大石轉過一道彎，竟然發現倚靠在山石邊的又是池晝。

而杜芳茗口中的少爺，則狼狽地坐在池晝面前，手捂着胸口，臉色一片蒼白，看起來似乎受了內傷。

杜芳茗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番景象，本來以為欺壓別人的人坐在地上半死不活，而另一個則身姿挺拔地靠在一邊，完好無損。

池晝那日受了沈直幫助後，又追上了那幾個冤枉他的人狠狠教訓了一番，本來他也沒當做一回事，只是沒想到這人今早會又遇上了沈直，池晝思來想去還是怕他在沈直面前說什麽，只好趁着沈直不在的時候将人擄至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想警告他別在沈直面前亂說話，哪知道這人不識好歹，竟然出口侮辱沈直，池晝哪裏忍得了，登時就動了殺意。

可是哪裏想到這麽巧合，又被沈直給撞上了。

沈直倒是沒有多想，見到此番景象只當是池晝終于把他說的話聽進去了，遇到這嚣張跋扈的少爺終于學會反擊了，以池晝的靈力和資質，把人打成這樣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早就告訴你好自為之了，何必還總是欺負人？”沈直走過去想把那少爺扶起來，一邊無奈地說道。

那少爺本來就被池晝吓得夠嗆，此時見到沈直，又想起方才池晝的警告，頓時吓得渾身癱軟，哪裏敢碰沈直一下，坐在地上連連後退，吓得面如菜色，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硬是咬着牙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看也不敢看池晝一眼，連滾帶爬地就往另外的方向逃跑。

沈直擡頭看着他狼狽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又轉而看向池晝，揶揄道：“你終于想起出手反擊，不讓人欺負了？”

池晝臉上沒什麽表情，內心卻早已翻騰不已，他方才很怕沈直看到了什麽，直到沈直說出這句話時他才放下心來，輕輕“嗯”了一聲。

“看來你也不是太傻……”沈直話說了一半突然愣住了，看着池晝通紅的眼睛，表情古怪地問道：“你不是……被他欺負哭了吧？”

池晝方才是真的動了殺念，若是沈直晚到一步，恐怕那人已經死在他手裏了。自從前世沈直離世、池晝怒而颠覆修真界之後，他每次只要起了殺念，眼睛裏就會爬滿血絲。

“你也……太……”沈直欲言又止，他真是從來沒有想過威風凜凜的風澤真人在這般年紀的時候，不但是個慫包，更是個小哭包。沈直沈直從現在池晝的表情中想象到了方才他被人欺負得狠了，一邊哭着一邊反擊的樣子。

“懷容，這位小兄弟是？”本來想要來見義勇為的杜芳茗一直被晾在一邊，這時走上前來，熟稔地将胳膊搭上了沈直的肩膀，看着池晝問沈直。

池晝看到沈直身邊跟了一個陌生人，這時又如此親昵地跟沈直勾肩搭背，一時間氣性更勝，眼底更加赤紅。

“這是我室友池逾輝，之前被方才那人欺負過幾次。”沈直簡短地跟杜芳茗介紹，轉頭再看向池晝，卻見他嘴角緩緩流出一絲血線。

池晝方才已經起招，見沈直來了硬生生地把靈力又收了回來，此刻見到沈直跟杜芳茗的親昵舉動怒急攻心，內息一亂，便吐出一口淤血來，可卻把沈直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拉過池晝的手腕，粗粗把了把脈，而後臉上突然爬上了怒氣，“我還當你終于學會自保了，怎麽竟被他打傷了也不說話？這人心術未免也太不正了，對待同門弟子竟然能下如此狠手，我定要去找他理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