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

這一覺睡得是昏天黑地，祝無喚醒來後已是晚上了。他摸了摸身旁已經空了的位置，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場景。

那日，他們一行人從南麓下山時，正巧撞見了枭渠派來支援的士卒。寨中的兄弟率先沖上去，帶着新仇舊恨舍命拼殺。

秦子邺不由分說将祝無喚拉到身後，雙手緊緊握着劍柄警惕地盯着兇神惡煞的枭渠兵。

雖然秦子邺面上仍是鎮定，可劇烈顫抖的手仍舊暴露出他內心的驚慌無措。剛剛屠三慘死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恐懼尚未消失，他就又要面臨着更直接的屠戮。

祝無喚不忍心讓他經受這種殘虐，“你沒殺過人，還是我來吧。”

“……我答應你哥要保護你，站我身後。”說着秦子邺又将他往後推了推，遠離了前面的殺伐。

祝無喚一怔，“聽話，把劍給我，不然我們倆都得死。”

說話的功夫，一個枭渠兵瞅準機會，越過寨中兄弟，朝着兩人刺來。

祝無喚心中一驚，想也不想直接伸手去拿劍。可還未碰到劍柄，他便眼睜睜目睹秦子邺将劍放平，随後劍身直接沒入那人的胸膛。

來不及愣神，又有一個枭渠兵舉着刀向兩人奔來。而這一次，秦子邺沒有任何猶豫。

飛濺而來的鮮紅血跡，落在白袍上尤為顯眼。

半刻鐘後，前來支援的枭渠兵全都無一例外的倒在了血泊中，可寨中的兄弟也死傷過半。若再遇到一隊，那他們可真的要命喪于此了。

秦子邺随手薅了一把路邊的野草，胡亂擦去手中的血跡，然後迅速牽起祝無喚，“快走，枭渠會再次派兵過來的。”

他的聲音在微微發抖，像是剛躲過黑白雙煞勾魂後的無助小獸。可他的眼神卻盡是堅毅，似乎是尋到了依靠。

祝無喚心頭湧出千言萬語，可當下情勢危急，若兩人有幸能活下來，他想一句句講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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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門開了，秦子邺端着食盤蹑手蹑腳走進來，生怕打擾到屋裏人的清夢。見祝無喚起身，他微微一怔，随後立刻開朗笑道，“老婆醒啦？”

他連忙放下食盤，端起小碗，緩緩走過來，“我剛去給你熬了雞湯，大補，快趁熱喝。”

祝無喚看着他，不确定問道，“你做的？”

“對啊，在家和我媽學的。”秦子邺怕燙着他，于是輕輕吹着，“我媽說，讓我好好學做飯，将來都做給你吃。”

“你現在身子弱，我問過老頭兒了，他說可以喝。”他像哄小朋友一樣，耐心道，“張嘴，啊……”

祝無喚像看傻子那般望着他，片刻後緩緩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秦子邺往旁邊躲了躲，“不行，你身體不方便，必須得我喂你。”

“……”祝無喚心想，我是缺胳膊還是瘸腿了，哪裏不方便？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接受了秦子邺的投喂。

秦子邺期待的注視着他，“怎麽樣，好喝嗎？鹽有沒有放少了？要不要再炖一炖？”

祝無喚擺擺手，“不用，都挺好的。”

就是油有些多，嗆嗓子。

秦子邺得到了誇獎，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明媚了，“那再喝一口吧，我炖了一大鍋，等會兒給大舅哥也送去。”

提起祝晏，祝無喚頓了頓。

他們從浮雲山下來後，遇到了一個正在騎馬巡視的枭渠兵。趁這人下馬去草叢方便時，秦子邺偷偷地将馬牽走了。

兩人同騎一匹馬，迅速奔去雲州，找到了白黎。

可他也因為憂心過度，再加上千裏奔波不停，引致體內之毒瞬間爆發。毒發汛猛，連服了數顆藥丸也始終壓不下去，只能硬生生疼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便是看見了藥王在為他施針引毒。

他先是問了祝晏，藥王說“問題不大，死不了。”他又問秦子邺在哪，藥王指着門外，“在那兒一個人哞哞的哭呢。”

他想出去探望兄長，可藥王卻以“身體尚未痊愈，外出會吹風加重病情”為由，将他限制在屋裏。

另外，藥王也不許任何人接近祝晏的屋子。若問，那便是“雖無大礙，但人尚未蘇醒，見不了客”，将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等了幾日，祝無喚實在放心不下，只好托了秦子邺替他去看一看。半夜三更，秦子邺偷偷地流進祝晏的院子，可剛到門前，就見到一個黑影從外面牆頭跳下來。

秦子邺一驚，不小心撞到了門，發出一聲悶響。

四目相對，場面尤為尴尬。

秦子邺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會遇到枭渠刺客了吧。他剛想逃，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他跑上前去，盯着黑影的眼睛，覺得異常熟悉。

“你好像一個人啊……”秦子邺托着下巴，仔細的打量着。

黑影眼神躲閃，不說一句話。

這時，房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祝晏披了件月白長衫出來，輕輕咳了一聲，“子邺，回去告訴二弟，我沒事，過幾日我會去看他。”

秦子邺左看看黑影，右看看祝晏，總算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最後黑影被他盯得實在沒轍了，幹脆直接撤下面罩，“別看了，是我。”

“穆寨主？！”秦子邺瞪大眼睛，“你、你怎麽……”

穆蘭妤二話不說，直接挽着祝晏的手臂，“我來看我的壓寨夫婿，有何不妥？”

秦子邺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重複道，“妥、妥。”

祝晏看着秦子邺道，“是我拜托藥王老前輩不要說出去的，具體原因等見到二弟後自會相告。”

他又輕輕攬着穆蘭妤，“蘭妤身份特殊，目前不宜讓外人知道，還請保密。”

“好、好。”秦子邺像個機器人一樣，頻頻點頭，“那我可以給無喚說嘛，他很擔心你。”

祝晏颔首，“僅他知曉便好。”

回去後，秦子邺将所見所聞，一一向祝無喚彙報，順便還發了一通感慨，“他明明受了這麽重的傷，可我剛才見他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這才不過四五天，他是金剛狼附體嗎，可以迅速愈合傷口？”

祝無喚沉思片刻，“我還從沒見過兄長這樣對一個女子。”

秦子邺附和道，“是吧，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我甚至以為他是性冷淡呢，沒想到居然金屋藏嬌！”

“而且，我看穆寨主從翻牆到找到大舅哥的房間，行雲流水，不帶一絲猶豫。我敢打賭，今天絕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了。”

他神秘兮兮道，“他們之間絕對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這個事情，讓他們的感情迅速上升。”

“我看過不了多久，咱家又有一樁喜事要辦咯。”

……

一聲輕笑打斷了祝無喚的思緒，随後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秦小娃娃，你要給我家榑棠送什麽啊？”

兩人皆一怔，紛紛朝門外望去。

穆蘭妤攙着祝晏緩緩走了進來，順帶關門落鎖。

“兄長！”祝無喚欣喜，連鞋也來不及穿疾步走了過去。秦子邺連忙放下碗，緊張兮兮跟了上去，生怕他太過激動，一不小心會摔倒。

祝無喚打量着他，“兄長身上的傷可好了？”

祝晏點點頭，“藥王前輩的藥很好，如今傷口已經結痂了，只是腿傷嚴重，走路仍是不便，再歇幾日即可無恙了。”

祝無喚一聽，四下尋着凳子。

“我去拿。”秦子邺讀懂了他的想法，從旁邊搬來凳子，順便鋪了個軟墊。

祝晏道謝，随後問向祝無喚，“當日我推你離開寨子，心中可有怨？”

祝無喚垂眸，“當時有……不過後來便想通了”

“若我依舊留在寨子，又有誰去搬救兵呢，那樣兄長真的就……”他的聲音哽咽，不想再回憶一遍兄弟分離的痛楚。

秦子邺也跟着難過起來，他蹲在祝無喚身邊，悄悄勾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要哭。

祝晏苦笑，“我并非讓你去雲州，若枭渠真的攻下浮玉寨，立刻便會掉轉矛頭攻取雲州。你若回去，那是必死無疑。”

祝無喚道，“枭渠雖來勢洶洶，但兵馬衆多，糧草辎重必出問題。只要我能在枭渠大軍之前到雲州，便能組織雲州軍禦敵，打持久戰。”

“他們若是圍城呢？”

“下山之後，我們一群人便分為兩隊。我和子邺去雲州，剩下幾個寨中士卒去青州。若能撐得十日，待青州軍前來，便會解了雲州之圍。”

祝晏搖搖頭，“此舉十分冒險。但凡枭渠糧草線補全，或者強攻程度加大，亦或是青州軍晚來一天……雲州仍會淪陷。”

“我會派死士去截斷糧草。若一隊犧牲，那便再派一隊，直至戰到最後一人。”祝無喚頓了頓，“包括我。”

祝晏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還好這些都沒有發生。”

祝無喚道，“幸好兄長安然無恙。”

随後祝晏又詢問了祝無喚的狀況，在得知一切皆好後舒了一口氣，“如此，我便對得起爹娘了。”

祝無喚問道，“兄長之前說，讓藥王隐瞞已經蘇醒的事，可是擔心陛下對祝家起疑？”

祝晏颔首，“你在雲州之事陛下必然知曉，他雖然相信你是無辜被卷進來，但朝中定會有人能讓他打破這個想法。”

“帝王之心不可窺視，但總有用心之人挑撥是非，歷史上許多忠臣良将也因此貶官流放，甚至被冠以謀反之名株連全家。”

“若你或我之間有一人能處理軍務，那他的疑慮便會進一步增加。你是朝中重臣，我是邊關守将，他會懷疑我們是事先串謀，企圖竊取他的江山。”

祝無喚了然，“兄長所說确有道理，但陛下一定會另派人前來雲州。若是派來的是韓笠那邊的人，我們可就有苦難言了。”

祝晏沉思，“這也是我所擔心的。不過只要能減緩陛下心中的懷疑，那無論誰來，都将一視同仁。”

祝無喚道，“先帝在時，祁州主将不幸戰死，先帝不僅從朝中撥去一名新的武将，還派了身邊的太監前去監軍。”

他頓了頓，“我在想，這次有沒有可能……”

“很有可能。”祝晏表示認同，“當時先帝派的是他最為信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而我朝如今的掌印太監……”

祝無喚道，“是薛韋。”

祝晏眼眸一暗，緩緩道，“若真如此，那我們的處境便愈發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