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看賬管家

看賬管家

祝英昨晚一直在悄悄收拾包袱，差不多快五更天的時候才備妥。她整個人心力憔悴，換了裙子直接倒床就睡。

結果睡得不到兩個時辰，就被荷葉從美夢中強行拽了出來，說是長公主喊她去南湘堂有要事相商。

她應了一聲，又昏昏睡了過去。荷葉無奈，只好幫着她洗臉更衣。

祝英本以為有什麽大事，不曾想卻是在核對她的嫁妝單子。聽着衛嬷嬷枯燥無味的語調，困意再次來襲。

祝無喚和秦子邺到的時候，只見祝英小雞啄米般打瞌睡。

秦子邺深有感觸，他之前上早自習時也是這般痛苦，偏偏班主任還經常來巡視，搞得他每次都會被罰站到教師後邊醒困。

“英兒。”長公主飲了口茶。

祝英猛地驚醒，暈暈乎乎道，“念完了哈，那我先回去了。”說着她就要起身，可眼前一片暈眩，她扶不住東西，眼見就要倒地。

危急之時，秦子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感嘆道，“我的天哪，你是有多困啊？”

祝英聽出來是誰，但他壓根不想睜眼，“我就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現在感覺整個人像飄起來一樣。”

秦子邺驚訝，“你準備修仙了啊？”

祝無喚也上前扶她，低聲道，“有什麽急事非得晚上做，小心累壞了身子。”

聽到熟悉的聲音，祝英一怔，這迫切關心的語氣似乎又回到了争吵之前。她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二哥，你總算不生我的氣了……”

祝無喚輕嘆，“別哭了，母親看着我們呢。”

昨晚秦子邺告訴他一切安然無恙後，他便讓章華撤去了樂風軒的守衛，也算是間接告訴祝英，自己同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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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瞧着這對奇怪的兄妹，不解問道，“你們吵架了？”

祝無喚反應極快，“都是小事，早就解決好了，母親不必擔心。”

“那就好。”長公主接過衛嬷嬷手中的嫁妝單子，“這些家具器皿、首飾衣服什麽的都是次要，只是這東城的幾家鋪子和郊外莊子，你可得千萬上些心。”

“雖然都有管家掌櫃夥計丫鬟幫襯着，但你也多少去看一看，偶爾對一對賬目，免得他們私吞財産。”

秦子邺伸着頭瞟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的嫁妝單子，不由得想起剛才路過後堂時，那幾間大屋子裏堆得滿滿當當的，絲毫沒有任何下腳的地兒。

而且聽說這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暫且放置在了後院那十幾間屋子裏。

……真是豪啊。

長公主又拿出一個小盒，語重心長道，“地契、田産還有銀票都放在這裏了，一會兒你拿回去仔細看看，心裏能有些數。”

“對了，南邊的錢莊本來也想給你帶上的，但你對銀鈔之類的事情不太懂，娘先替你留着，等過兩年你熟練經手了之後再全權交給你。”

祝英皺眉，“娘，真的不用那麽多東西，我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啊。”

更何況，這些嫁妝明日也帶不出去。

長公主剜了她一眼，“辛家雖和我們一樣是武将出身，但咱家有你二哥幫着照料鋪子，總體也算是規規矩矩。他家産業雖少，但也有一攤事要忙。”

“若以後有什麽看不懂賬目的地方，多和你婆母商議，實在不行就回來問我或者問你二哥都行。”

祝英癟癟嘴，“我最讨厭看賬了。”

她可不像身為戶部尚書的二哥那樣對數字極其敏銳，從前她也嘗試過看賬，但一翻到密密麻麻的數字時，她就忍不住犯困，後來幹脆直接枕着賬簿睡着了。

長公主嘆氣，“原指望你能和堯兒多學學，可你心思從不在這上邊，我也沒再逼你學過了。都怪我對你太縱容了，早些年就該讓你學學管家的。”

祝英指着一旁的秦子邺，“那他以後和二哥成親，是不是也要學這些啊？”

秦子邺正給祝無喚貼心的捶肩，聽聞此話他連忙搖頭，“我高中畢業了。”

祝英不解，“那和管家有什麽聯系？”

秦子邺道，“從走出了考場的那一刻後，我的知識儲備量急速下降，無限趨近于tan90度。”

“啥意思？”

祝無喚淡淡道，“就是大腦空白，一無是處。”

祝英：……盡整些花裏胡哨的詞兒。

長公主輕咳一聲，“子邺如今還要上學，經常兩邊來回跑，想來也不方便。不過可以先學學看賬，以後可以幫襯着你大嫂。”

想到穆蘭妤，秦子邺暗暗搖搖頭，恐怕她也不想學吧。

而且，以穆蘭妤的脾性，想必她也不會願意留在憋屈的南安，她應該更想在邊塞馳騁吧。

照這麽說，那大哥大嫂不回來，祝英也不在南安，他也不想學看賬，那這重擔豈不是落在了祝無喚身上？

一想到祝無喚白天忙朝政，晚上還要加班加點看府裏賬目，他不免心疼。

秦子邺出聲道，“娘，您明天就教我看賬管家吧，我特別樂意學。”

長公主一怔，“真的？看賬可是個細活，你能坐的住？”

秦子邺擺擺手，“我都度過地獄般的高三了，這點兒都是小意思。”

只要能給祝無喚減輕些負擔，別說看賬了，替他上朝都可以。

長公主笑着，“明天英兒出嫁，還是後日吧，我給你找些往年的賬簿，你先學一學。”

秦子邺重重點點頭，“好耶，我最喜歡學習了。”

祝無喚微微詫異，平時讓這家夥多看書他都哼哼唧唧磨蹭半天，怎麽突然會對看賬這枯燥的事情有了興趣？

不過現在也不是問他的時候，祝無喚輕聲道，“娘，我和子邺也給妹妹置辦了些東西，就放在樂風軒了，想帶她回去看看。”

他随便編了個理由，想來長公主不會多疑。

長公主點點頭，随手接過衛嬷嬷遞來的書冊，塞到祝英的手中，低聲道，“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莫要張揚。”

祝英疑惑，究竟啥書搞得這麽神秘？

她随手一翻，裏面大尺度的畫像映入眼簾，祝英立刻合上書頁，紅暈爬上臉頰。

秦子邺湊熱鬧，“這是什麽啊？”

長公主連忙拉過他，“沒事，普通的書而已，你不用看。”她對祝無喚道，“你心思細，再替你妹妹看看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祝無喚明了，于是牽過秦子邺的手，“走吧，別忘了還有正事。”

秦子邺很自然的與他十指相扣，頓時什麽書籍的事都抛諸腦後。

嘿嘿，每日一牽，任務完成。

……

樂風軒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的喜字随處可見，荷葉和月桃兩個大丫鬟正準備着明日出閣的衣服首飾。

見祝英回來，荷葉趕緊迎了上來，“小姐怎麽去了那麽久，我差點要出去找您了呢。”

她本是要與祝英一起去南湘堂的，可院裏的小厮手笨弄壞了個瓷瓶，祝英便讓荷葉留下來處理，自己一個人過去了。

月桃看見她身後跟着的祝無喚，禮貌地側身福了福問好，然後才對祝英道，“小姐明日出閣的冠服都備妥了，還有那幾個明日陪嫁過去的丫鬟，奴婢也挑好了，都是能吃苦不惹事生非的家生子，小姐可要看看？”

祝英擺擺手，“過會兒再看吧。你們先出去，我和二哥有話要說。”

荷葉以為要她要和二公子道別，畢竟明日就出閣了，于是拉着月桃匆匆離去，順手還帶上了門。

秦子邺一進屋就注意到了那套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感嘆道，“這就是宮裏最高級的繡娘作出的衣服麽，好漂亮啊。”

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布料柔軟細滑，想必是哪個地方官進獻送與皇家的。

……怪不得現在流行鳳冠霞帔，是真的好看啊。

祝英累的直趴在桌上，有氣無力道，“你喜歡啊？那送你了。”

“我不要。”秦子邺惋惜般又看了兩眼，“這不是我的尺碼，太小了，我穿不上。”

他頓了頓，反應過來，“不對啊，這也不是我穿的。”

他偷偷瞄着一旁的祝無喚……大紅的嫁衣配白皙的老婆，哇，那一定絕美。

祝無喚輕輕敲了敲桌子，眼神示意他過來，“這是外祖母讓人給三妹妹做的，整個淮國只此一件，莫要弄壞了。”

秦子邺讪讪的收回手，“嘿，還是皇家高定呢。”

祝無喚不理他，詢問祝英道，“你包袱收拾好了嗎？”

聽聞此話，祝英立刻把藏在床底的包袱拿了出來，攤開給他看，“衣服、鞋還有幹糧，都拿齊了。”

祝無喚大致瞧了一眼，“藥帶了嗎？”

祝英點點頭，“帶了，除了金瘡藥，還有治風寒和瘧疾的藥，都是二哥你從前給我的。”

“我也給你拿了點來。”秦子邺從袖中拿出幾盒，“這些都是我們那兒平日最常用的藥，優點是見效特別快，缺點嘛……我沒帶那麽多，你只能省着點用了。”

“而且我不知道你的體質能不能吃西藥，但是……想來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再說了，戰場上藥品資源緊張，有藥至少比沒藥強的多。”

他一一給祝英介紹，像什麽發燒的大白片、各類消炎藥等等，又仔細囑托她哪種藥不能混吃……

祝英認真記下，又生怕自己忘了，還特意背了幾遍。

祝無喚拿出一個沉甸甸的、滿是補丁的小布袋，看上去舊巴巴的，“我換了些碎銀子和吊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你用的了。”

“戰場人多眼雜，莫要露富，也千萬不可告訴別人。”

祝無喚嘆氣，“這是你第一次離家，還去如此危險的地方，二哥不求你真能建功立業，只盼着你平安回來。”

祝英越聽心裏越難受，“二哥，對不起……”

祝無喚替她擦着眼淚，“昨日是我太沖動了，如今想想，你離開南安也是一件好事。”

祝英淚眼朦胧望着他，“是我不用再繼續煩着你了麽？”

“說什麽呢？”祝無喚失笑，無意瞟着秦子邺，“你和這小崽子相比，可是乖巧多了。”

秦子邺叉着腰，委屈道，“無喚你怎麽能厚此薄彼呢？”

祝無喚讓他噤聲，轉而繼續溫柔道，“二哥要做一件大事，而你和爹娘都是我的軟肋，如今你先離去，過段時間我再想個辦法讓爹娘也離開。”

秦子邺心頭一震，不由得又想到在雲州時楊季的瘋言瘋語。

……原來，他還是聽進去了。

祝英無比震驚，她好像猜到了二哥想要做什麽，“那，大哥知道嗎？”

祝無喚點點頭，“我不想瞞你，但确實是我與大哥一起想出來的。”

半晌，祝英才緩緩張口道，“那我去青州打倭寇，我保的是淮國。”

而大哥和二哥都要推翻淮國，那他們以後……會是敵人麽？

祝無喚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三妹，無論你将來仍是士卒還是做到了一方将領，你所保護的永遠只有百姓，而不是君王。”

“他們想要的是吃飽穿暖、有田有地，只要有人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就會願意擁護。你要記得，人民的力量才是無窮的，也是最值得依賴的。”

“誰也不願冒着抄家滅族的風險去違背皇帝，但世道不公，總要有人豎着旗幟去反抗。”

祝英似懂非懂，“這和夫子講的不一樣。”

祝無喚繼續道，“你或許此時不明白，但……我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歷史終會證明一切。”

秦子邺附和道，“嗯嗯，會證明的。”

見祝英若有所思的模樣，祝無喚輕笑，“先不要想這麽多了，我來還有件事想和你說。”

“辛淩在府外，你可想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