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宣示主權

宣示主權

彭寒已經被灌了好幾杯酒，其中八成都是裴桑主動與他碰杯。

“上次你從我家離開，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怎麽，難不成是怕我找你要住宿錢啊？”裴桑打趣道。

雖然喝了許多，但彭寒仍很清醒，像是剛飲下去的都是白水一樣，“大人太說笑了，彭某實在是家中有急事，這才匆匆一別。”

“這樣吧，江福樓後院的柳樹下埋了壇近十年的美酒，彭某便送給大人了，只是以後莫要再以此笑話彭某了。”

裴桑眼睛發亮，“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彭寒招呼着店小二，讓他帶着裴桑的侍從去後院取酒。

祝晏展開折扇，悠悠道，“沒想到員外家裏對商業涉獵如此廣泛，怕是這南安城裏還有不少我們不知道的店鋪存在吧？”

彭寒會心一笑，“不瞞将軍，南安城內幾家稱得上名兒的當鋪、錢莊還有鹽鋪、油鋪等等，都有彭家參與的份額。”

祝晏挑眉，“員外果然年輕有為，若再算上海外的貿易，這各種各樣全加起來，想必淮國第一富豪的名稱很快便要歸員外了。”

彭寒謙虛道，“将軍過譽了，只是些小生意罷了。”

坐在他對面的秦子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撇撇嘴：呦呦呦，還小生意，可把你能的……

彭寒察覺到來自對面直勾勾的敵意，心中嗤笑一聲，面上卻格外和藹，“聽說秦公子明日便要回那邊了，今日這桌飯就當彭某請客，以作餞行。”

祝無喚苦悶，生怕剛哄好的秦子邺又炸毛起來。

可誰知，秦子邺意外地很大方，“哎呀員外您太破費了，這怎麽好意思呢？這本就是我們幾人的私人聚會，您是客，哪能讓您付錢呢？”

衆人一怔……這又鬧得哪出？

彭寒道，“雖說表面只是一頓飯，可實則卻是許多人脈，再者我已定下要在南安長期定居，即使這頓飯價值百金，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秦公子不必客氣。”

然而秦子邺仍不依不饒繼續道，“說真的，我實在太羨慕員外了。”

彭寒不解，“此話何意？”

“員外打拼了半輩子，攢了這麽多銀子，揮金如土，誰能不羨慕啊？”秦子邺的眼睛清澈無辜，“不像我，雖然只有十八歲，可卻在最青春美好的年華裏遇見了最喜歡的人。”

秦子邺越說越興奮，“偏偏他也很愛我，我們倆還是竹馬之交，不僅父母都很滿意彼此，就連我們身邊的朋友都在祝福我們呢。”

裴桑忍不住笑出聲，被祝無喚瞪了一眼後，尴尬地連忙用吃菜掩飾自己的心虛。

穆蘭妤看熱鬧般左看看、右看看，她現在無比渴望能有一盤瓜子，能讓她舒舒服服的吃瓜。

祝晏和辛淩倒是毫無反應。只不過前者在沉思彭家的用處，後者在emo心愛的老婆不願意與自己成親，和擔心她在青州過得好不好。

“不瞞你說，無喚對我的愛鋪天蓋地的襲來，壓得我都快喘不過氣。”秦子邺嘆了口氣，“其實啊，有時候甜蜜的幸福也是一種苦惱，不知道我這麽說大叔你能不能體會到？”

他就要秀恩愛，更要當着情敵的面狠狠的秀一臉，他想看到彭寒不悅和嫉妒，特別想。

可彭寒只是莞爾一笑，“秦公子甚是可愛，想必無喚與你在一起每天都會很開心。”

秦子邺笑容驟然消失，他只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像是一記鐵拳錘到軟綿綿的棉花上，毫無作用。

……不爽！真的很不爽！

彭寒給自己倒了杯酒，“先前無喚同我閑談時，曾稱秦公子心地單純、坦率自然，如今相見，果真如此。”

他端起酒杯，與秦子邺的那杯碰了碰，“秦公子回去定要認真讀書，有我等照顧着無喚，你無需擔心。”

秦子邺肺都要氣炸了。

什麽單純坦率，不就是拐着彎說他像小孩子不講道理、随意耍脾氣？還“我等照顧無喚”，還“無需擔心”，明明就揣着狼子野心，什麽人嘛？

呸~

他剛想回怼，卻被祝無喚攔了下來。

秦子邺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像是小朋友在找家長訴說委屈。

祝無喚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後對彭寒道，“子邺的成績很好，将來定大有作為，多謝員外對他的提醒。”

“剛才員外說會在南安定居，我自然深表歡迎，只是彭家産業衆多，怕是需得經常四處奔走。如今城外各地暴 / 亂頻頻，還望員外務必注意安全，若在公事上有難，祝家定會全力相助。”

言外之意，那私事上就不勞麻煩了。

秦子邺有人做靠山，不僅有底氣了，就連腰板也挺直了，整個人都顯得挺拔了起來。

裴桑搖搖頭，看來這場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帷幕，也就此落下了，沒再有什麽好看的了。

彭寒一頓，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了。”

昔日祝無喚拒絕他的場景仍歷歷在目，自祝無喚離開上栗後，他每每想起總是心中刺痛。

曾經在雪夜裏将他救下來的男孩已經有了心之所向，他只恨自己晚來了太久，終是殊途不同歸，他也應該放下了。

可……真的能心甘情願就此放手嗎？

彭寒将面前滿着的酒一飲而盡，“前不久我得到了一個消息，想了多日還是決定應該和你們說一聲。”

他選擇主動岔開話題，既然木已成舟，再争取又有何用？徒增他人厭惡罷了。

祝無喚淡淡看了秦子邺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不許再做口舌之争了，否則自有你好果子吃。”

秦子邺癟癟嘴，往祝無喚身邊又挪了挪，霸道地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企圖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宣示着他正主的地位。

祝無喚無奈：……從前也沒見這家夥這麽強的占有欲？

祝晏颔首，“員外請說。”

彭寒繼續道，“前不久，上山砍柴的農戶無意在半山腰處發現了一座宅子，彼時突然下雨，這農戶便進去躲雨。可誰知，推門之時，滿地盡是狼藉。”

衆人一怔。

“上栗新任知縣立刻帶人去查，偌大的宅子竟一個活口都沒有。所有值錢的東西全被洗劫一空，院子紙張漫天，像極了強盜所為。”

裴桑反應靈敏，質問道，“像？”

“大人在偵辨牢獄之事上聰穎異于常人。”彭寒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這是我托人謄抄的卷宗。”

祝無喚僅看了一眼，眉頭緊皺。

“何譚？”祝晏念着紙上的名字。

彭寒頓了頓，“何譚和原上栗知縣華蟠狼狽為奸，私自提高鹽價、戕害無辜百姓，現已伏誅，兩人名下的所有私産全部充公。”

祝無喚尋思着他遠在雲洲，想必這件事傳不到那裏，于是低聲和祝晏解釋了一番。

裴桑道，“何譚自以為将這座宅子挂在別人名下，就不會被查到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終究還是暴露了。”

新知縣在查案時，偶然發現未被銷毀的信件，其中來往署名正是“華蟠”“何譚”，再往上追蹤溯源，自然确定了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

彭寒道，“這還不算什麽。知縣在卧房屏風後，發現了一道暗門，裏面是一件密室。密室裏完好無損，想必那群所謂的強盜并沒有發現，架子上擺放着無數信件，并分類一一排好。”

辛淩道，“這并不少見，但凡是官吏人家，誰能不會在宅子裏修間密室呢？”

彭寒搖搖頭，“若我說出這些信件的來源，辛将軍就不覺得普通了。”

祝無喚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可他不敢确定，若真是此人，那便是一網打盡的最好證據。

彭寒又拿出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寫着四個字“密信，慎重。”

乍一看到字跡，祝無喚心中的大石頭終于穩穩落地，與他想的絲毫不差，正是韓笠的筆跡。

祝晏接過信件，仔細浏覽了一遍後，怒火中燒，憤憤道，“他竟通敵！”

衆人震驚，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晏将信交給了祝無喚。

信中寫明了韓笠每年與倭國私自交易糧草與軍械，倭國也大方承諾以萬金答謝。

彭寒道，“不僅如此，我們在密室中還發現了青州、雲州、瓊州等多地的守備圖，以及官員任免調度清單等諸多涉及朝廷機密的信件，且每一封都是韓笠親筆。”

辛淩緊緊攥拳，青州每次突遭倭寇來犯，往往總會猛攻那幾處守備最少的地方，以至于剛開始青州被動防守，直到調來別處青州軍才逐漸奪回主動權。

祝晏沉思，當日燕城也是被枭渠偷襲得手，他一直懷疑內有奸細，卻萬萬沒料到竟是朝廷出了內賊。

彭寒又道，“知縣深知此事重大，若直接上奏陛下又恐走漏風聲，這些證據便會以意外之由一朝焚毀，故而萬萬不敢與他人知曉。”

祝無喚颔首，“那這些信件現在何處？”

彭寒道，“知縣說，這東西不可全都放在一處地方，若萬一事情擴散開來，也不至于全部證據灰飛煙滅。于是他便做主将其中一半藏于知縣府，而另一半現在我府上。”

他深深望着秦子邺可以随意與祝無喚貼近的場景，眼眸的不甘一瞬而過。

他淡淡道，“對了，江福樓人多眼雜，二樓也不甚安全，若諸位相信彭某，三樓東邊盡頭的一間廂房可供使用。”

三樓是賓客勿入，相比較來來往往人影走動的二樓，談起事來更為安全。

祝晏拱手，“多謝。”

“能幫到你們就好，無需言謝。”彭寒起身，“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若諸位有需要，可随時來我府上查詢。”

話已帶到，他也不便在此久留。

待彭寒離去後，祝晏問道，“二弟如何想？”

祝無喚垂眸，“韓笠勢力如日中天，若我們硬碰硬，輕則兩敗俱傷，重則被反将一軍，故而此時定不能直谏陛下。”

裴桑表示贊同，“還是應該先挫一挫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落井下石，我可最拿手了。”

穆蘭妤也道，“對了，知縣的安危也應該注意，他也算是人證之一。”

辛淩颔首，“青州距離上栗最近，我會給大伯寫信派人保護他。”

祝晏道，“另外還應細察軍隊中是否還是奸細，尤其是辎重營與換防營，有些內情雖未明令，但他們可以通過種種細節推測主将的想法，務必重視。”